第103章 第 103 章
說什麽深如許, 說什麽一直在等的鬼話，若是信了，那才是真的大傻瓜呢！
天底下最有權有勢的男人……怎麽會相信他能替守節呢！
男人的, 騙人的鬼，不過是哄想回心轉意罷了！
原來早在外面養了別的人, 每過些時日還要來——甚至是養在家裏，占了的東西, 真是，這真是豈有此理！
稚陵悶氣短, 一時間恍惚不已，擡眼著鐘宴, 他神閃了一閃, 目靜靜落向了桌上燭燈。這一件事, 他是從那院子裏聽來的。
繆家母兩人住在這裏, 已十幾年了，周圍人只道們不好惹, 乃是跟京中大人沾邊的人，尤其是繆小娘子，素來蠻橫。
們蠻橫歸蠻橫, 他自沒有畏懼的道理……然而那靠山若是即墨潯的話——
若是他，那未免太惡心了。
若是他，那他此舉，就是對徹頭徹尾的侮辱。
稚陵好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鐘宴剔了剔燈花，靜靜地同道：“阿陵, 若當真是當今天子呢？若真是他呢？”
方才，他便是去了一趟衙, 一班小吏誠惶誠恐，但提及那繆家母，便三緘其口諱莫如深了。只有一位在任許多年的老衙役，悄悄地跟他道出實來。見到了宜陵太守，這位太守新上任不久，卻也知道那對母的來歷，于是小心勸告他，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稚陵久久沒有說話，鐘宴側過臉來，才見不知幾時，眼眶通紅，連忙出了絹帕來，遞給，怎知卻怔怔地沒有接，聲音啞得厲害，說：“我不走。”
鐘宴頓了頓，說：“阿陵，離京不易，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我們若是不走，……屆時只怕他就沒有當時心境，不肯輕易地……”
稚陵擡著發紅的眼睛，聲音雖然啞，卻分毫不減的堅定：“我不走——憑什麽走的是我。”
鐘宴想著今日那太守大人千叮嚀萬囑咐的模樣，只怕他的上一任太守也像這般叮囑過他此事。今日他去見的繆家母，若仔細說起來，還是從前稚陵家裏的遠親，只怕也是這層緣故，們得了機會。
老衙役的原話是，那繆家娘子十幾年前跟著娘住進那宅子時，正是十六七歲好年紀，容貌姣好——這十幾年，也不曾婚嫁，久而久之便有人問做什麽還不親，自個兒親口承認了，陛下是如何如何地看重。
這宜陵城裏哪個不知們母是皇親國戚，還有陛下做靠山哩，得罪誰也不敢得罪。只不過是陛下好清儉，們也不敢鋪張，每年冬至清明得的賞賜卻數不勝數。
冬至那日呢，有好多年，陛下都會微服駕臨，更是佐證了們的話。沒一個懷疑。
鐘宴著帕子，替揩了揩眼角溫熱淚痕，輕聲地說：“阿陵，不是逞一時意氣的時候。我們先避一段時日的風頭，過了冬至再回來。至于繆家母，自有辦法們搬走。”
稚陵梗著脖子重複：“我不走。”
鐘宴見勸無果，嘆息了一聲，想著，恐怕換誰，也實在無法接這種事。他更沒有想到即墨潯竟能做出這等事來，他一直當他雖然冷無，卻也稱得上明磊落，不想他不過是道貌岸然，冠禽——背地裏還有這麽一面。
然而……小不忍則大謀，倘使即墨潯要在冬至日來，屆時他們兩人只怕又要天各一方了。他已飽離別思念之苦，焉能再去冒險？
稚陵好久沒再說話，卻一時覺得疲憊至極，沒有一分多餘的神支持著，一個恍惚間，頭便重重地倒下去。
鐘宴手忙腳手把接在懷中，抱到床邊躺下，他想，這件事上，他們兩人固然是姓埋名地來，但今日那繆家母像是不肯罷休，揚言要鬧到陛下跟前。
外頭冷雨未歇，誰知到了半夜，雨點化了雪片，紛紛揚揚地灑了下來，下半夜時，地上一層薄白。
鐘宴徹夜未眠，著窗外夜裏模模糊糊的飛雪，恍然想到，當年的宜陵，是不是也下了一場這麽大的雪……？
他不告而別，為了是建立一番功業，錦還鄉地回來迎娶——誰知一別便是數年生死。他聽聞了趙軍渡江夜襲一事之時，快馬趕回宜陵城的那一日，雪早已停了，放眼去，火肆燒過的地方，通通了焦黑一片，殘雪沒有化盡，天氣依然沉。
那一日，齊王殿下已經攻下了召溪城。他在滿眼的焦土殘雪中，聽說了裴家滿門戰死的消息。父親他拋下公務也追過來，冷聲地問他，死心了嗎。
他其實沒死心——二十多年，也沒有死心過。
他一恍然，卻想到，雪若是照這麽繼續下，宜陵城四周大雪封路，便不好離開了。
況且……
他有些懊悔告訴稚陵這些糟心麻煩的事了，那晚暈過去後，如今病來如山倒，比先前似乎要嚴重很多。
病得臉消瘦蒼白，漆黑的眸子偶爾睜開，沒有顯得迷茫空，而是顯得尤其堅定，饒是病這樣了，還是每回清醒時，都要輕聲地告訴他：“阿清哥哥，我沒事，我不要走。”
的，自然不宜長途跋涉，舟車勞頓。
客棧終究人多眼雜，事繁多，要靜養，客棧并不適合養病。這幾日，鐘宴已將石塘街的院子收拾完畢，便雇了轎子，接稚陵回自己院子裏住。
這段時日，稚陵幾乎不分晝夜地在客棧裏躺著休養，宜陵的大夫們給診了又診，卻診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敢用藥，只叮囑是傷神過度，讓一定多多休息。
下了這麽多日的雪，今日難得沒有下雪，只是天氣仍然沉沉的，不放晴，恐怕還要下大雪……。
靠在轎子的壁上合眼養神，遐思時，心口猛地一刺，痛了一痛，清醒過來，恰巧這轎子也顛簸了一下，停下了。
輕聲問：“什麽事？”
轎夫訕訕的，說：“姑娘，沒事，……遇到了差盤問。”
稚陵指尖掀開了轎窗的簾向外回頭看了一眼，原來剛過一道石拱橋，剛剛橋頭似乎聚了一些差，正在盤查過橋的人。
差盤問？似乎約看到個悉的影，但是圍著的人擋了視線，便使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差盤問轎夫裏頭是什麽人，要到哪裏去，轎夫應了聲：“是一位姑娘，到石塘街去。”并塞了銀子給對方，訕訕一笑，“差爺行個方便。”
轎子重新擡起，還沒有走，倒聽得另有聲音傳來，是問那兩個差的，聲線磁沉好聽，略顯得急促：“剛剛轎中是誰？”差遮掩著答了，那人便沒有繼續問，靜了一會兒，不說讓他們一行過去，也沒說要怎麽樣。
只是稚陵聽得心頭一驚，下意識攥了手抵在邊。
猛地想到，明日便是冬至了。
這幾日一直在想，他怎麽還有臉來，借著祭奠的名義，其實是來私會他的相好。每每想起這件事，都要氣得渾發抖。
他既然有相好的，怎麽不娶了回宮，的像什麽話，難怪說話本子裏常要寫男人一邊深懷念自己心的人，一邊卻換人如換服，可見這些橋段，其實都有據可循有理可證。
咬著，強忍下了此時心裏的火氣，知道如鐘宴所說那樣，逞一時意氣，屆時，若再失了自由可怎麽好——這麽惡心的事，若穿他，以他的個，得惱怒了罷……稚陵攥得手指發白，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默認著他就該喜歡。
明知這樣想，很不對，應盼著他別再執著了，早點放過——可這時候，竟無法做到。
暗自覺得灰心喪氣，直起的背脊重又緩緩地靠在了轎子的壁上，咬了咬，卻不住，重重咳嗽了好幾聲。
冷不丁聽到有誰在說話：“你們家姑娘病了？！快走快走，惹貴人的晦氣。”
稚陵不得早點走，見到他才是晦氣，轎夫連聲應著，擡起轎子，三步并兩步地連忙走開，繞著差駐守的巷口，從另一條路輾轉到了石塘街的院子。
轎子甫一停下，有人開了轎簾。只見面前已來一只手，沉沉的天中，那只手顯得骨節分明。稚陵未及多想，便搭在那只手上。還沒有起，卻一剎那意識到了手上戴著的嵌黑玉銀戒指。
霎時間僵住。
循著那只手看去，只看得到對方漆黑蟠龍的致袖口，袖口上覆著雪白大氅，氅上的紋飾纖毫畢現，便在眼前。
那只手微微用力，扣住了的手腕，稚陵卻將手攥得很，怎麽也不肯遂他的心下轎，一番僵持以後，坐了回原，手仍被對方這麽相扣。
好半晌，才聽到對方開口：“稚陵。我猜到是你。”
他頓了頓，嗓音仍然磁沉好聽，“你手很涼。”
猛地回手：“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