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稚陵聽出是鐘宴的聲音, 微微笑了笑,說:“阿清哥哥,你進來吧。”
鐘宴這才進了屋子, 卻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稚陵不知他在看什麽, 便問他。
鐘宴目一閃,說:“沒什麽。剛剛……陛下他怎麽走得很急?”
稚陵微垂下眼, 說:“誰知道。……”
看鐘宴沒再追問,只含笑坐下, 他手裏還提著一只竹籃子,說:“阿陵, 我煮了點紅豆粥。”說著, 舀了一碗, 輕擱在小案上。
稚陵轉而擡起了亮閃閃的眼睛, 喜道:“你怎麽知道,我的確有點了。”
稚陵也坐在了榻上, 低頭吃粥,忽然看到地上竟落下了一只墨綠蘭草紋的錦囊,拾起一看:“這是……”
這個位置, 看起來像是即墨潯剛剛呆過的,是他落下的……?湊近嗅了嗅,是極悉的蘭草香——以前很喜歡的熏香。
鐘宴便手說:“給我吧,我一會兒拿下去還給陛下。”
稚陵點點頭, 沒有多想,把錦囊遞給鐘宴, 繼續悶頭喝粥。
一邊喝粥,一邊聽鐘宴說, 繆家母兩人,原是從前家裏的遠房表親,仗著這一層皇親國戚的份,得幸撿到這麽個便宜,替家守宅子。
鐘宴有些無奈道:“這一回們母倆怎麽也想不到,‘大水沖了龍王廟’……”
稚陵一想起此事便氣得臉不好看,惱著擱下了瓷勺,說:“不都是因為有人瞎了眼。”頓了頓,實在很難不去想宜陵城裏甚囂塵上的那個流言,說這繆娘子至今不嫁,便是因為與京中貴人不清不楚,自個兒都承認了。
愈想愈惡心。
任是表面上多麽風多麽斯文多麽克制的人,背地裏指不定會做什麽出格的事,尋常男人裏,有幾個能做到守如玉的——何況是守上半輩子。
鐘宴見似又因此悶悶不樂,有些懊悔跟說這些,收拾了杯盞,輕聲說:“阿陵,三更天了,你傷了神,要多休息。我就在樓下……”
說著,他起便要下樓去了,卻忽然一頓,回頭又蹙眉多關心了一句:“阿陵,今日子覺怎麽樣?”
不提時,稚陵還沒有發現,他這麽一問,稚陵恍然擡手了自己的臉頰,低聲地說:“今日……似乎好多了。”
鐘宴也微微一笑說:“嗯,你的氣的確好一些,很紅潤。”
稚陵被他目看得臉上一熱,別開目,說:“一定是……是紅豆粥罷。”
鐘宴含笑一眼,這才緩緩轉下了樓,卻想起什麽來,下樓時,攥了攥那枚錦囊,裏面應是放了香草,好像還有別的質的東西。
鐘宴找到即墨潯的時候,他正在回廊下看雪,或者說,單純地搬一把椅子,坐在廊下,撐著腮發呆。一旁的小桌上零星擺著杯盞,他似乎剛喝了一盞,但不是酒,是茶。
是茶,便不會喝醉。
鐘宴道:“陛下。”
即墨潯撐著腮的手臂微微一,他擡起眼來,側的冷面侍衛立即行禮告退。廊下很靜,夜半三更,只有院門前掛的燈籠綽約影隔著縹緲雪幕照過來,顯得幽靜極了。
他沒有困意,又擡手斟了半盞熱茶,自顧自喝了兩口,淡淡說:“你不去陪麽。風雪很大,會害怕。”
“阿陵不是小孩子。”鐘宴微微蹙眉,即墨潯作似乎頓了頓,沒有再說什麽,卻看到鐘宴將錦囊遞給他,“這錦囊,陛下要收好了。”
他眉眼微垂,接過錦囊,說:“多謝。”他拆開錦囊,夜深濃,看不清裏面是什麽,但指尖到便能分辨,還在。
他輕輕笑了笑,將錦囊重新收在了懷中。
方才被稚陵推了那一下,恰好的是他口舊傷,他落荒而逃,顧不得其他,扶著闌幹,哇的嘔出一口。他唯恐慢一些,要給看到。
他真是很舍不得在心裏那無所不能的形象。
能在每一次冥冥之中願意倚靠他。
後半夜雪漸漸小了,他們兩人在廊下幹坐一夜,下了一夜的棋。不點燈,盲下。
那小太監擔心陛下的子,過來低聲勸著他們去休息,他們卻并不理會。直到天逐漸明亮,雪熒熒中,終于看清了棋盤局勢,竟是黑白膠著,不分勝負。
即墨潯拈起黑子,懸在棋盤上半晌,正要落子,冷不防一陣咳嗽,棋子也啪嗒掉下去。
小太監慌裏慌張給陛下他端來了熱茶,陛下兀自喝著熱茶,卻道:“不早了。不下了。”
鐘宴著這棋局,即墨潯那一子落得不偏不倚,反而讓他陷了困境,既然即墨潯勝利近在眼前,他……為什麽又不下了?
君心難測,鐘宴疑心是他害怕要輸給自己,以至于在稚陵跟前跌了臉面,所以不繼續了。
他輕聲嘆息,那一年,在金水閣……也是與即墨潯下棋。就在金水閣的屏風後躲著,風把的絹帕吹過了屏風。這樣多年,不知與即墨潯下過多次棋,後來,再沒有那時心境。
——
稚陵睡醒以後,習慣地要打水洗漱,剛迷迷糊糊走了兩步,猛地意識到這裏和往日呆的地方不一樣,困意陡然清醒,著妝鏡臺,指尖輕輕地過去,鏡子裏自己依然和當年十六歲時別無二致,除了眉心殷紅的紅痣以外。
在妝鏡前梳頭,卻有人敲門,是個聲:“……姑娘,熱水。”
稚陵只當是僕人過來,溫和打開門說:“進來吧。”
誰知在門口看清卻是繆老太太和兒繆娘子,一時愣了愣,旋即擰起眉,便要關門,只見繆老太太慌忙放下提著的熱水,撐住了門,臉上賠笑,十分客氣,說道:“姑娘昨夜還睡得好麽,睡得慣麽?老給姑娘還燉了一盅燕窩,姑娘待會兒就能喝……”說著,示意繆娘子端來。
稚陵不發一言,冷眼看著繆老太太母半晌,心道只怕無事不登三寶殿。與這母上輩子無甚集,卻莫名其妙的沾了一腥,委實可氣。
繆老太太果然在冷冷目底下沒有捱太久,就著急自己待了:“姑娘,求姑娘在陛下跟前……”
稚陵似笑非笑地打斷:“求?說好話?抑或是放你們一馬?”
繆老太太忙不疊點頭,卑躬屈膝,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低聲下氣說:“姑娘大人大量,那日我們……我們不知姑娘的份哪!只是個小、小玩笑……”訕訕一笑,繆娘子連忙也跟著附和:“是……是啊,奴家只是跟姑娘開個玩笑。”
稚陵冷嘲說:“玩笑?我這個人,開不起玩笑。”說著便要關門,怎知又被繆老太太給擋了一擋,著急道:“姑娘,算老婆子求你了!”
繆家母也不曉得稚陵的份,只是曉得開罪不起,昨日那事發生後,繆老太太提心吊膽一整日,生怕牽連到自己的榮華富貴,——退一萬步說,榮華富貴若是失去也就罷了,只恐命都要丟了。
稚陵不多言,心裏一想到繆娘子不清不楚的那個傳言,便如鯁在,氣兒上來了,啪的一聲關上了屋門,把們兩人都關在了門外,心裏惱恨想著,們怎麽還在家裏呆著,怎麽還沒走。
扣上了門,聽到有下樓聲,又徐徐走到窗邊去,黎明時分,下了雪,冬天的天要明亮一些,潔白雪中,可以到院子裏,一玄服男子正在練劍。劍氣蕭瑟,劃過時,雪風乍起,飄飄起了一層白而的雪幕。
時過經年,即墨潯這個習慣竟然保持這麽多年,委實難得。
他的劍益發蕭瑟冷厲,從前還有許多花裏胡哨的招式,看起來格外晃眼,現在通通都沒有了。
劍幢幢,逐漸落幕,稚陵見他收劍鞘,一邊往小樓這邊走,一邊想要出絹帕拭汗。稚陵才發覺不知什麽時候他的絹帕也落在這裏了,——對了,是昨日,他出來,給眼淚的時候,*回過,在榻上找到那方絹帕——果然,就看到他從懷中沒有找到絹帕,作一頓。
誰知這時,卻看到另一道子影著急忙慌地向即墨潯走過去,還遞過去一方帕子,依稀聽到幾個字眼,似在說,燉了燕窩。
稚陵登時深吸一口氣,將榻上的絹帕團一團,扔下了樓,立即關上了窗。
那絹帕飄飄忽忽跌下來,被風吹到了即墨潯的懷中,他愣了一下,怎地它會從天而降——卻看樓上那扇窗,心裏明白了一二,再沒顧得上其他,三步并兩步要上樓去。
繆娘子難得鼓起了勇氣去勾搭元帝,卻沒想到對方一個正眼也沒給,更是讓滾。想可不能就這麽滾了,否則……否則,一點兒希都沒了。由奢儉難,哪裏舍得這榮華富貴。
即墨潯匆忙上了樓,怎麽門,裏頭卻一片安靜,沒有聲音,更不必提開門了。
稚陵獨自坐在妝鏡前,一下一下梳著頭發,心不在焉,即墨潯的聲音逐漸消失,過了好一會兒,另一道聲音響起:“阿陵,是我。”
這聲音是鐘宴的,才起去開了門,誰知道一開門,赫然是即墨潯率先踏進門來,先一步抵住了門,鐘宴在他旁,大抵迫不得已過來替他門。稚陵心裏抑許久的火氣一下子冒出來,說:“找我幹什麽?!”
即墨潯見針地進到屋裏,近距離一看,額頭滿是汗水,行地淌下來,英俊面容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顯得更朗俊了。
……怎麽這個時候還要注意到他長相好看。再好看又怎麽樣。
即墨潯開門見山,神急切,說:“稚陵,……你誤會了。”他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關上門,把鐘宴關在了門外。
他續道:“是自己過來的……我沒有跟說話,也沒聽到說了什麽,……你信我。”
稚陵重又坐回了妝鏡前,卻不作聲,忍下了嘲諷的話,好半晌卻還是沒忍住,說:“是麽,跟我有什麽關系。”
卻看即墨潯著那方絹帕,徐徐靠近來,低下眼,說:“怎麽沒關系。”
絹帕是不高興了的證據。
吸了一口氣,終于說:“這次沒有,那從前就沒有麽?全宜陵城都知道的事,難道……難道空xue來風?難道自己親口承認的事,堂堂一個男人卻不敢承認了……?縱是承認……別人又能奈你何,這般藏著掖著,不是大丈夫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