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96.5% / 111/115

第111章 第 111 章

三月初三, 江邊水岸游人如織。

桐山腳下豎著一道山門,漢白玉雕砌,在三月春裏煥然泛著刺目雪白。周遭桐葉碧綠如滴, 山風時過,便嘩啦啦一片響聲。

山門旁則有一支立柱, 稚陵格外多看了一眼,卻看到立柱上一圈深痕, 另有小字鐫刻“系馬柱”三字,想了想, 笑說:“難道是說,過山門的都要下馬才行?”

鐘宴的目微微一閃, 想到了些往事。元三年的冬天, 即墨潯親征, 帶著, 渡江殺奔金陵,……後來, 他自己一個人回來,“”不知去向。

彼時的傳言五花八門,有說羽化仙了的, 也有說本不存在的……總而言之,沒人知道皇後的去向。即便是他邊最親近的侍從,也對元帝消失的數日裏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

不過他當時的確來過稚川郡——那麽,他來過這裏麽?來這裏, 求仙問道?

鐘宴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他眸子含著些許笑意, 回應說:“也許是罷!看這一圈痕跡,當年栓馬或許栓了很久。”

稚陵說:“不知道馬有沒有事。”

山路兩側, 桐葉在小徑上落下一片疏相間的明亮影,行走其間,仿佛穿梭在清澈水影裏。

稚陵出第四方幹淨的碧綠手絹兒拭去額頭的汗,著氣說:“怎麽走了這麽久……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鐘宴停下了腳步,,擔憂道:“阿陵,我背你罷。”

稚陵搖搖頭,烏濃目向他嗔了一眼,黑浸浸的,參差的影落在眸中,道:“我哪有那麽虛弱。今日我覺好多了——喏,都走了這麽遠。”

回頭指了指來的山門,山門都已沒在了重重綠樹裏,不見了。

桐山離江很近,在這半山腰上,依稀還能聽到江水聲鳴。

稚陵擡起眼著山間小徑,延翠林深,古苔橫生,斑斑點點的樹影參差落在上,暗自納悶,怎麽今日一口氣爬了這麽久的山卻沒有要暈的跡象?難道這傳聞中的“仙山福地”,當真如此立竿見影……?倘使如此,以後可以搬到這裏來住,——稚川郡這些年也益發繁華起來了。

三千石階盡頭,矗立著一座頗顯古舊的道觀,觀門上古拙字題了“桐山觀”三個大字。

觀門虛掩,一樹雪白梨花探出院牆,泱泱的像是雪白懸瀑,明照下來,灰白的老牆便印出幾段梨花橫斜的枝影。

稚陵和鐘宴兩人上前敲門,半晌卻只聽到個青年聲音應了,由遠及近,開了門,先客客氣氣地頷首,說:“二位到訪敝觀,有何貴幹?”

鐘宴道明了求見觀主求醫問藥的來意,這年輕道士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敢問這位姑娘……可是姓薛?”

稚陵下意識應了:“你怎麽知道?”

這年輕道士卻微微一笑,只客氣回絕他們道:“兩位不巧,近日敝觀不開,兩位若想見觀主,怕要過些時日了。”

道士一邊說著,一邊要關上門,稚陵向裏瞥了一眼,什麽也沒有瞥到。

然而冥冥之中有一種莫名的預,告訴,那位觀主分明就在觀中。

鐘宴便問他:“既然不開,為什麽留個門呢?”

那年輕道士笑了笑,解釋道:“師父命小道在此等人。師父料到薛姑娘要來,雲游前,提前叮囑了小道。薛姑娘若來,可等明年此時……”

他雲雲一通,目十分真誠,倒稚陵跟鐘宴面面相覷,稚陵蹙了蹙眉頭詫異著說:“令師尊連我們要來,也算到了?”

年輕道士點了點頭,作勢仍要關上觀門,稚陵又連忙攔道:“誒……等一下。”

道士的關門作一滯,目似在詢問還有什麽事,稚陵笑道:“我們遠道而來,不知能否在貴觀討杯水喝?”

聲音又輕又溫,令人恍惚就想起這般明下正盛放的繁花。

這年輕道士猶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這……好吧。兩位請隨我來。”

說著,側過,請他們兩人進觀。

稚陵和鐘宴進門中,亦步亦趨跟著那年輕道士向裏走,到了前堂坐下,道士說:“二位稍等片刻,勿要隨意走。”

稚陵卻想起在觀外看到,這觀中栽了一株梨花,便想去看看。對這道觀,總有一種說不明白的,甚至曉得,那顆梨花樹,就在右手邊一轉,幾十步開外,照著直覺向那邊走,果見這樹白梨花映著湛藍天空,白得格外刺眼。

稚陵擡手擋了擋,緩緩走近梨樹,霎時一陣山風驟起,梨花若雪,紛紛飄落,彎腰撿了兩三朵被吹落的花,拿手絹包好,轉時,猛地撞到了誰。

稚陵踉蹌一下堪堪穩住。

銀帶,在這般春的天氣裏,白得異常刺眼,梨花花瓣落在他的頭發上,又順著他潑墨般未束的長發滾下來,雪烏發都在山風裏淩飛舞。他甚至赤著腳,寬大重疊的白垂在腳踝,一雙腳赤..地暴底下。

明明是白天,但他像一只鬼,悄無聲息地站在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稚陵嚇了一跳,倒一口氣,擡眼對上了那人漆黑幽湛的狹長眼睛,他眼中含著一些道*不明的緒,不等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地將環在懷中,又二話不說地松開

弄得稚陵很不著頭腦。

疑心自己見鬼了。

從未見過即墨潯這樣的裝束。

和鬼別無二致。

好半晌,他長長。山中有蟲鳴,有鳥啼,有風吹得萬頃桐葉嘩啦啦地響,獨獨他一言不發地,只管長長

稚陵心裏較量再三,終于忍不住出一手指他心口,見他皺眉,確認了他是個大活人。

蒼白地開口,嗓音一貫的低沉好聽,夾雜在山風裏:“稚陵。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稚陵愕然了一下,難道他早知道要到這裏來求醫問藥?

他“嗯”了一聲,目微垂,似乎想到什麽,寬大白袖中匿著的指尖蜷了一下。

片刻前,桐山後山險峰的高塔之上,焚香兩柱,觀主琴,彈的是一曲清心經——他卻心神不寧。

觀主說,倘若今日不來,他所求之事,便就此作罷。

但他不能這麽作罷。

他等候良久,忽然間心頭一,鞋都沒穿,直下了高塔險峰,從那線窄階一路急趕,趕到前殿,冥冥之中,他想,來了。

他果然在這裏看到

後不遠,仙風道骨的老觀主遠遠著梨花樹下兩個人,幽幽嘆息:“天意。”

——

對于在桐山上重逢一事,盡管即墨潯自己很嚴實,一句話也不說,但稚陵自己揣測了幾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他也聽說這裏治病很靈驗,于是來此求醫,看看能否醫好他心口上那道據說很多年不愈合的傷口;第二種可能,他既然說在等,難道是找桐山觀主作法求姻緣複合麽?

私以為都是他做得出來的。

不過,管他是因為什麽出現在桐山上——哪怕是他當皇帝當久了,也想要求長生不老之法,也跟沒什麽關系。

這廂見到了桐山觀主,觀主乃是一位和藹慈祥的老人,原來已有九十七歲高齡,看上去當真道骨仙風,分毫不見龍鐘老態。

年輕小道士上了茶,卻見這姑娘摘下了兜帽以後,終于看清的樣貌,眉眼盈盈,一張臉漂亮得不像話。他看得一呆,心裏納悶:這位姑娘,他怎麽好像見過。

他仔細在記憶裏搜羅了一陣,猛地想起什麽來,畫面定格在十六年前,那個凄冷風雨之日,玄袍金甲的男人抱著個人冒雨上山,那時,他還是個小道士,——便是了。

想到這裏,他端茶盞的手一,險些灑了茶水,連聲道歉。

稚陵微笑道:“沒事的。”

堂中僅剩下了和觀主兩人,觀主才緩緩地開口:“薛姑娘的來意……貧道大約猜得到。”

稚陵不由得眼前一亮:“那,道長,有辦法麽……”

桐山觀主捋了捋胡子,慈藹目落在跟前,微微一笑,說:“有。只是要花費些時間。”

稚陵說:“是配藥!?”

觀主點了點頭,稚陵疑起來:“難道不是什麽‘姻緣’……什麽‘因果’麽?道長從前跟家父家母說的……”

觀主笑著搖了搖頭,說:“世事變幻莫測,從前是從前,今日,是今日。”

稚陵暗自嘟囔,早知道就早一點來了——也不至于四相親,到好些七八糟的人和事。

自是滿心激,便又問道:“那,配的什麽藥,大概要多久?不知麻不麻煩,若是麻煩,煩請道長給一張方子,我請爹爹幫忙。”

觀主聞言,笑說:“姑娘不必擔心,算不上麻煩,只是耗費幾日時間。這幾日,姑娘可安心在觀中住下,貧道進山采藥,三四日可歸。”

“只要三四日?”

稚陵喜出外,不由擡手口,差點高興得暈過去。

觀主他允諾此事,現在他得了閑暇,立即換了裝束,出發了。

稚陵心裏佩服,九十六歲的老人,尚有如此說走就走的魄力。

回頭將這好消息正要告訴鐘宴,他等在回廊底下,剛張,就看到鐘宴後,鬼一樣出現的白男人,幽靜地

稚陵不由想起剛剛觀主意外出,即墨潯的事已經結束,那麽他到底為著什麽事?

他數月前就來了,難道一直沒有回京,待在這兒?

他開口,嗓音仍然很啞:“稚陵。明日我就走了。”

廊上山風劇烈,他潑墨般的長發被吹得淩拂在臉上,遮著漆黑的眼睛。

他沒有避著鐘宴,說話十分直白:“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即墨潯直勾勾地盯著,像要把看穿,鐘宴自己很識趣地溜達走開了,去不遠的梨花樹下站著,稚陵才道:“不見就不見了,我很想見你麽。”

他神顯得平靜沒有起伏,哪怕這樣說,他反而有些釋然似的:“你不怪我,不告而別罷?”

稚陵倒想起來了,在宜陵,他突然地消失,于是淡淡地譏諷了一句,道:“我哪有政事重要呢?”

他卻角一勾,勾了個漂亮的笑意,人捉他在想些什麽。

稚陵實在很討厭他這一點,有什麽卻不肯直說,拐彎抹角的,一點也不想猜來猜去,索不猜,直接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靜了靜,目落在的眼中,含笑說:“今日是上巳節。江邊有船,可以游江。你若願意,今夜戌時,桐葉渡口,我等你。”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