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43:笙笙,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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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秦家來了客人,時瑾不在小樓,摔碎了碗,藏起來了一塊碎片,等到姜士去給倒水的時候,割破了手。

不過很久沒吃東西,沒有力氣,割得不夠深。

時瑾幾乎瘋掉,將小樓里所有的東西全部搬走了,除了一張連邊角都被磨平的床,后來,就再也沒有下過床,一直躺著,神一天比一天差。

躺在那里,一,小小的一團著。

“時瑾。”

“嗯。”

恍恍惚惚的,眼睛卻睜得很大,聲音很輕,像夢囈:“我想回家。”

“時瑾,你帶我回家吧。”

“我想我媽媽了。”

時瑾握著的手,跪著在邊親吻,低聲地求:“笙笙,哪兒都不要去,你就在這陪我好不好?”

恍然驚醒似的,瞳孔放大:“哦,我想起來了。”著樓頂,自言自語著,“我媽媽已經不在了,我回不了家了。”

“笙笙,你不要我了嗎?”他的聲音,微

轉頭看他,眼神空,瞳孔像蒙了厚厚塵土的琉璃,沒有一點亮,木然又怔忡地看了他許久,才張了張

“時瑾。”

聲音沙啞,奄奄無力。

說:“以后不要使用暴力好不好?我怕有人向你尋仇。”

沒有等他回答,自顧在說,像是囑托,一條一條,說得很慢,聲音細若蚊蚋。

“你也不要總發脾氣,你笑起來好看一點。”

“你別煙,也不要生病。”

“你那麼聰明,長大以后可以當醫生,我喜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若是你做了醫生,我就不怕你總是傷了。”

似乎累了,呼吸卻很淺,停頓了很久,用指腹輕輕拂他的臉:“我希你像個普通人那樣活著,不用在枕頭底下放槍。”

啊,竟在代后事。

時瑾用力抱住,恨不得進骨頭里。

他伏在肩上,眼角滾燙的淚落在脖頸:“求你,”他哽咽,“別扔下我。”

他又哭了。

時瑾曾經跟說過,母親去世之后,便再也沒有掉過一滴淚,八年時間,流過,只是沒有眼淚。

卻見了兩次了,都是因為

那次以后,他便寸步不離。

沒有再自殺,因為不需要了,已經吃不進東西,連喝水都會吐,知道來了好多醫護人員,但看不太清楚,也聽不大清楚,不知道他們和時瑾說了什麼,然后他似乎很生氣,把他們都趕走了。

恍恍惚惚的,像聽見了時瑾在喊,歇斯底里似的。

“姜九笙!”

勒著的腰,聲音響在耳邊,幾乎嘶吼:“你給我聽好了,”像聲嘶力竭后,突然無力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

話音沉甸甸的,越到后面越沒了聲,像被掐住了咽,他重重息著。

過了很久,耳邊才傳來時瑾的聲音:“你要是死了,我就多活一天,料理好你的后事,我就跟你埋在一起。”

那時候,時瑾才十八歲,最好的年華。

姜九笙低頭,把眼淚蹭在時瑾服上,沙啞的煙酒嗓帶了濃濃的鼻音。

悶著聲問:“后來呢?”

回憶到此,時瑾說完了,卻許久回不了神,他稍稍用力,把一些,仍是心緒難寧,時隔八年,依舊心有余悸。

因為差點失去,想起來,心都會疼,會怕。

他沉默了頃刻,瞳孔里還有尚未褪去的蒼涼:“你好轉之后,我就著手準備,想將你送出國,離秦家人遠遠的。”他低頭,親了親通紅的眼睛,“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

抬頭:“是意外?”

“不是。”時瑾頓了頓,說,“是秦行。”

因為秦家的繼承人不能有弱點,秦行一直容不得

“不過,我提前知道了他的計劃,就將計就計了,想借此機會讓你在車禍中,只是沒料到秦行會做那麼絕,制造了連環車禍,那場意外傷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對母當場死亡。”

姜九笙很快就想到了:“死的那個孩和我換了份?”

真聰明。

時瑾點頭:“你若是還活著,秦家不會善罷甘休。”

他偽造了尸,讓金蟬殼,然后,便養在了姜士家里。

他斷了秦明立一尾指,毅然離開了秦家,去了耶魯學醫,養一條博犬,變了與人為善的紳士。

他花了八年時間,重新站在了面前,以喜歡的樣子。

他說了許多許多,消化了很久,眉頭卻越皺越,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天覆地,像卷土重來的風暴,沖撞翻涌沒個消停,可偏偏,毫無思緒與規律,什麼都理不清,纏纏繞繞擰了一團麻。

許久,問時瑾:“我上這個疤是怎麼來的?我問過醫生,說不是車禍。”

“是良腫瘤,在去秦家之前開了刀,因為留了疤,你說不好看,非要讓我帶你去紋。”時瑾帶著的手,覆在自己右腹上,“我也是那時候紋的,和你的一模一樣。”

“時瑾。”

“嗯。”

狐疑不決了許久,仰頭看時瑾的眼睛:“我失去記憶不是因為車禍事故對嗎?”

上次常茗給做催眠時說過,的意識里,有過催眠暗示。

或許,和的病有關。

時瑾沉,說:“是催眠。”他伏在肩上,低啞的聲音輕輕繞進耳里,帶著他微重的呼吸聲,“我怕你自殺,若是再來一次,我可能真要瘋了。”

果然。

的猜想一樣,重度抑郁癥的治愈幾率很小,除非破釜沉舟,記憶催眠雖然冒險,卻是短期最有效的方法,那時,已經有了自殺傾向,時瑾本等不起,只能劍走偏鋒。

怪不得忘得這麼一干二凈。

姜九笙起,面朝眼前的小樓,凝視了很久,邁開了腳步。

時瑾毫不猶豫地拉住了

“笙笙,”他搖頭,眼里有央求,“別進去。”

沒有收回腳,若有所思。

他拉著的手腕,冬夜天涼,他手心卻有薄汗,聲音像是抑著,低得像呢喃:“我怕你想起來。”

生病,怕像八年前那樣。

姜九笙抬頭,瞳孔漆黑,亮得驚人,像雨后撥開了云霧的暉

“時瑾,”話音突然停斷,姜九笙的目不經意間剛好掠過門口,然后定住了,“這里本來是不是放了吊籃椅?”

時瑾聞言,神立馬張了:“笙笙,你想起來了什麼?”

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試圖深想,可腦中像有千萬縷的線在拉扯的神經,稍稍用力便會繃,扯得頭痛裂,幾乎站都站不穩,搖晃了兩下。

時瑾扶住,攬在腰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笙笙別想了,什麼都別想。”他攥住的手腕,幾乎失控,“我們出去,我們現在就離開。”

定在原地,沒有收回已經邁進了門檻的腳:“時瑾,”

時瑾打斷:“我求你了,笙笙。”

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因為從未見過,時瑾這樣栗栗危懼的樣子,像絕境里最后的孤注一擲。

“笙笙,”

他始終攥著手,用力得幾乎要勒斷:“還記得我在賽爾頓跟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

他曾說:“這世上有兩個我永遠都醫不了的人,縱使醫再好都不行,一個是我自己,另一個,是你。”

“所以,你要健康平安一點,不要生病傷。”

他怕了,眼里全是對未知的惶恐,是失而復得后的戰戰兢兢。人知其一,莫知其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那樣漂亮的眸,像隕落下來的流星。

姜九笙心頭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下,心疼得難點頭:“好,我們離開。”

秦宅大廳。

秦家三夫人回來了。

“夫人。”下人上前,接過外套。

原則上,秦家只有兩位夫人,因為都上了秦家族譜,在本宅便都是正室,大夫人章氏與二夫人云氏,而這三夫人,原本只是秦行外面的人,名蘇伏,今年不過三十上下,十分年輕,跟了秦行近十年了,是秦家唯一一個除了七小姐秦蕭軼之外持有秦家權的眷,很得秦行信任,是一名主播,央視新聞主播。

蘇伏邊往房里走,邊問:“我看見小樓的燈亮著,是誰在那?”

在秦家,只要說小樓,便知是哪了。

下人恭敬地回:“是六回來了。”

蘇伏腳步頓住,回頭:“一個人?”

蘇伏三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十分年輕,模樣生得極其立,眼窩深邃,有些像混而不華,瞳孔是淡淡的茶,眼角拉長,帶了幾分野

下人態度很恭敬,不敢抬頭,低著頭回話:“還帶了一位小姐回來。”

蘇伏擰眉思索了會兒:“你先出去吧。”

“是。”

開了窗,正好對著小樓的方向,凝著眸子瞧了瞧,似笑非笑地喃道:“八年了,終于回來了。”

昏沉,月云層。

離開小樓,時瑾帶姜九笙回了西宅,二樓最靠里的房間。黑灰白的裝修,很簡單。

姜九笙環顧了一圈:“這是你以前的房間?”

“嗯。”時瑾關上門,牽著進去。

房間很大,擺設卻特別,兩個柜子,一個擺放了各種槍支模型的架子,一把書桌,沒有任何多余的件。

姜九笙站在書桌前,拿起了桌上唯一的相框,問時瑾:“這是你多大的時候?”

顯然,他很不留影,整個房間就只有一張照片,白相框,略微老舊的照片,照片里的年面無表,一雙眼瞳,像下琉璃珠折出來的

紅齒白,翩翩年。

時瑾說:“十四歲。”

原來十四歲的時瑾就已經長人了。

姜九笙把相框抱著手里:“我可以把這張照片帶回家嗎?”

時瑾頷首,整夜蹙著的眉頭終于松開了:“當然可以,我的東西你都有權理。”

笑了笑,把照片舉給他看:“為什麼戴著學士帽?”

時瑾拉著的手,坐在床邊:“那是大學畢業的時候拍的。”

姜九笙:“……”

十四歲就大學畢業,厲害了,的時醫生!

時瑾看驚愕的表角揚起,徐徐同講起:“我十八歲就讀完了工商博士,后來才轉了醫科,讀了三年,開始主刀。”

一般普通人,從念書到主刀,估計得十多年。

家時醫生應該是天才。

端著神瞧他,有幾分調侃的意味:“你這麼聰明,為什麼還要去我家補習?”

時瑾反問:“你說呢?”

姜九笙笑而不語。

猜到了,時的時瑾去家之前,一定見過

他把抱進懷里,低聲地說:“笙笙,我喜歡你,是一見鐘。”然后,徐徐圖之,蓄意而謀。

,摟著時瑾的脖子,在他懷里蹭,心里酸酸脹脹的,有些心疼他,過的磨難與跌宕,他一定也了。

抱了會兒,時瑾才去給放水洗澡,早過了十點,卻一點都不犯困,頭作痛,思緒有些,卻又縷不清。

他牽去浴室。

“時瑾。”

“嗯?”

說:“我沒有服。”

時瑾淺淺地笑:“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沒那麼快,先穿我的,嗯?”

點頭,說行。

夜深,宅院深深,很靜謐,已到嚴冬季節,子午夜時,最是寒。

姜九笙輾轉了許久,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一個夢。夢里,有穿著校服的孩,還有漂亮的年。

下了很大的雨,校園的鐵柵欄外,有一顆參天大樹,枝繁葉茂,遮了大片的蔭,樹下,有許多躲雨的學生,男男都穿著校服,十六七歲的年人,說說笑笑,偶爾打來的雨滴,了他們的眼,水汽朦朧的。

唯獨孩落了單,低著頭,在看自己踩了泥土的帆布鞋。

門口跑來一群躲雨的學生,推推搡搡,把孩推出了樹下,剛要取下書包來擋雨,看見近在咫尺的一把黑雨傘,傘很大,傘的主人稍稍傾斜的角度,遮住了臉,白,生得高,握著傘的手異常得好看,骨節修長,白皙如玉。

這樣漂亮的手,世間難尋。

孩笑了,喊道:“時瑾。”

的傘抬起,年目專注,瞳孔是潑墨的純黑,他舉高傘,傾斜向,問:“冷嗎?”

點頭。

他把傘往面前遞,便接過傘了,他把外套下,給披上,然后又把傘接回去,似乎想拉,又顧忌什麼,便扯著的短袖,把拉進傘中間。

孩隨年一同離開了,黑的傘傾向孩,年肩頭被雨水打

抱著書包,抬頭問他:“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他把的書包接過去,提在手上。

走到紅綠燈路口,轉了方向,人行道的兩端,積了水,孩沒多想,穿著白帆布鞋直接踩上去。

年拉住了:“我背你。”

猶豫。

他便解釋:“我的鞋已經臟了。”

說好。

角莞爾,把傘遞給,蹲在了面前。

孩便抱著傘,趴到了年背上,他背著,踩過渾濁的積水,白球鞋臟了,他只是蹙了蹙眉,似乎不適,可角,卻似有笑意,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

“時瑾,我重嗎?”背上的人兒突然問。

年搖頭:“不重,很輕。”

像是嘆了一聲:“小時候我爸爸也是這麼背我的。”語氣悵然若失,“不過,他再婚之后我就很見到他了,也不像小時候那麼親了。”

他沉默了會兒。

“笙笙。”

“嗯?”

年腳步忽然放慢了些許,語氣平常:“明天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吧。”細看,他眉宇輕蹙,眼里有不安與不確定的浮影,糟糟的。

孩聞言,問年:“為什麼突然要看電影?”

他說:“我有話跟你說。”要告白。

點頭:“好。”

“黃昏后,我在你家樓下的香樟樹下等你。”

“好。”

年淺淺笑了,背上的孩抱著一把很大的黑傘,也在笑。

畫面定格,驟然轉到了一塊綠的草坪上,不遠,有個玻璃花房,正爬滿了綠蘿,四周擺放了花架,各的花兒開得艷麗。

孩與婦人頓足在草坪上。

“媽媽,為什麼突然來找爸爸?”

婦人生得溫婉,說話時聲音輕,像江南水鄉里溫的小鎮姑娘:“媽媽有些事要跟你爸爸說。”

孩猶豫了會兒:“是不是和我有關?”不待回答,有些惴惴不安地說,“從醫院回來之后,你就去見了很多以前不聯系的人,是不是我——”

婦人打斷了:“別想,沒什麼事。”沒有繼續那個話題,輕聲細語地囑咐孩,“你在這等媽媽,我和你爸爸談完了就來找你。”

孩點頭,問:“黃昏之前我們能回家嗎?”

時瑾還在等

他們約好了的,要去看電影。

婦人點頭,說很快回來,然后便往花房去了。

孩等得百無聊賴,踢著草坪上遠飄來的葉子。

“姜九笙。”

回頭,看見了朝走來的人,與一般高,穿著很漂亮的子,頭發盤起來,戴了一頂紫水晶的皇冠,手里拿著相機,似乎在拍什麼。

“今天我生日,要來玩嗎?”

孩搖頭:“不了。”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對方沒說什麼,拿著相機走開了,后,孩又說了句:“詩好,生日快樂。”

前面的回了頭,皇冠上的紫水晶折出來耀眼的提著擺,頷首說:“謝謝。”

溫家的小公主今日十七歲生日,在別墅宴請了很多賓客。

待人走遠,孩繼續在草坪上等母親,遠傳來緩緩的音樂聲,奏著歡快的生日歌。

不消一會兒,小男孩從后跑來,邊跑邊喊著‘姐姐’,七八歲的孩子,穿著漂亮的小西裝,領口打了黑的領結,像個小小英倫紳士。

孩笑了笑:“小金魚。”

“你好久沒來看我了。”小男孩似乎和很親,拉著的袖子撒,“陪我玩好不好?”

孩蹲下,耐心極好:“有人在等姐姐,姐姐只能陪你玩一會兒。”

“好。”

他們拉了一只綠蝴蝶的風箏,飛幾次沒有飛起來,卻掛在了一顆兩人高的樹上,小男孩爬上樹去撿風箏,卻與風箏一同摔了下來。

小男孩巍巍,說花房里有

孩回頭,看不遠花房,有滲出來,瞳孔里的紅幻影越來越大,全是目驚心的紅,想跑過去,想,卻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笙笙。”

“笙笙。”

耳邊有人在輕喊,一聲一聲,急促卻溫

“笙笙。”

“笙笙。”

姜九笙募地睜開眼,和的燈忽然撞進眼里,近在咫尺的,還有時瑾的臉,焦急不安地皺著眉頭。

手,拂的臉:“怎麼哭了。”

姜九笙臉上,全是淚痕,若怔若忡,沒有緩過神來。

時瑾拿開的手,親了親臉上的淚痕:“夢見了什麼?”

搖頭,眼神有些空:“睜開眼就想不起來了,”抬頭看他,眼睛還紅紅的,不像平時淡然灑的模樣,眼里染了稍許憂郁,“只記得有你,還有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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