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男朋友你都打聽,你不是看上你那個病人吧?”他認識常茗多年了,他什麼格他一清二楚,公私分明,出了咨詢室,病人就是毫不相干的人,這次居然旁敲側擊地來問病人的男朋友的況。
實在怪異。
常茗簡單解釋:“了解況,對癥下藥。”
唐延不太信:“那你問你病人啊,我沒有素材給你。”他意味深長地打量對方,但也瞧不出什麼端倪,似笑非笑地說,“師兄,你這可是犯規啊,心理醫生都簽了保協議的,我可是有職業素養的醫生。”
常茗不問了。
“常醫生,”是常茗的助手,進來說,“姜小姐到了,在咨詢室等你呢。”
常茗頷首:“馬上來。”
唐延不追問了一句:“哪個姜小姐?時瑾朋友?”
常茗不答,反問:“你很好奇?”
當然,姜九笙可是時瑾偏執癥的因啊,他一直想見見這位能讓時瑾‘發瘋發狂’又‘洗心革面’的牛人。
唐延一本正經:“沒有啊,我為什麼要好奇?”
常茗將桌上的茶飲盡,起,出了唐延的辦公室,助手還未走遠,他吩咐了一句:“你先過去,我打個電話。”
助手說是。
常茗走到樓梯口,撥了號碼,手機那頭傳來人的聲音:“喂。”
聲音清幽,音好聽。
常茗取下眼睛,了眉心,抬頭,一雙瞳孔竟是綠的,說:“姜九笙來了。”
人似乎思忖著,慢慢悠悠的語調:“是時候讓都記起來了。”
人說話的語氣字正腔圓,有不太明顯的播音腔。
常茗應了,掛了電話,重新把眼鏡戴上,鏡片遮掩,綠的瞳孔又變回了黑。
是夜,月圓,星河環繞。
窗戶未嚴,深的窗簾被進來的風吹著來回搖,一抹白月灑在床頭,照著深眠的人,眉頭蹙,汗了枕巾。
疑似,故人夢來。
“笙笙。”
“笙笙。”
男人的聲音從遠傳來,溫又寵溺,驚了書桌前正伏案涂的小孩,扔下筆,從椅子上跳下來,后腦勺扎的小辮子晃得歡快。
“爸爸!”
小孩四五歲,生的雕玉琢,笑起來眼睛彎彎,開心地撲進男人懷里。
男人穿一警服,形拔,將警帽放在玄關的柜子上,蹲下,與孩一般高了,笑著問:“我家寶寶今天在家做了什麼呀?”
小孩笑得天真無邪:“畫畫。”
“畫了什麼?”
很驕傲的語氣,站得筆直,說:“畫了爸爸穿警服的樣子。”
男人爽朗一笑,刮了刮小孩的鼻子:“我家笙笙真棒。”
客廳里歡聲笑語。
這時,廚房里傳來人的聲音,溫溫的,像江南小鎮的潺潺流水:“吃飯了。”人淺笑,站在傍晚的夕里,“笙笙,快去洗手。”
四五歲的小孩,不聽話,撒,賴在沙發上不,搖晃著兩只小胖手,糯糯地說:“爸爸抱我去。”
“好。”
那時,姜九笙四歲零九個月,的父親姜民昌,是一名警察。
夕還未落,夢境一轉,突然變了烏云布的雨天,大雨將下,空氣,孩已經長得高過了書桌。
溫婉的母親臉上已不見笑容:“笙笙,你以后跟媽媽一起生活好不好?”
那時,孩七歲,還不懂母親的話外之意,便搖了搖頭,問:“爸爸呢?”
母親只是說:“爸爸要去其他的地方。”
不懂,刨問底:“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母親想了許久,告訴:“爸爸以后會有新的家庭,不會回來了。”
孩紅了眼,趴在書桌上哭了許久。
后來,母親帶著搬去了一個更小的屋子,是一棟破舊的小樓,樓上樓下有很多鄰里,唯獨沒有穿著警服的父親。
而父親搬進了一個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那家有個兒,溫詩好,總是穿著漂亮的子。
再后來,他父親有了新的妻子,還生了一個漂亮的男孩,不過,父親依舊疼,告訴,有弟弟了。
那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春日。
孩第一次見到弟弟。
的孩子,才三四歲,走路還不太穩,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
小孩兒仰著頭看,亮晶晶的眼珠像樓下大爺家院子里藤下的黑葡萄:“我爸爸說,我還有個姐姐,的名字姜九笙。”他怯怯地拉住的手,“你是姜九笙嗎?”
點頭,笑了笑:“嗯,我是。”
小男孩聽了很開心,把手里心的風箏捧給,他咧笑,左邊缺了一顆小牙:“姐姐,我是小金魚,這是我畫的風箏,送給你。”
風箏上畫了一朵金的太花,歪歪扭扭得很丑,卻很明,孩牽著才長到腰間的小孩奔跑在草坪上,風很大,孩的頭發被吹得糟糟的,只是,風箏卻始終沒有飛起來。
兩個孩子,跑著跑著,便長高了。
孩長了亭亭玉立的,生生的小娃娃也長了雕玉琢的小小男孩。
許久不見,男孩不開心,氣鼓鼓的:“姐姐,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就氣了幾秒鐘,他就消氣了,手抓著的校服擺,撒著綿綿地說,“我好想你呀。”
彎腰,男孩的頭:“姐姐要搬家,離得好遠,不能常來看你了。”
男孩瞬間不開心,撅著扭頭生了一小會兒悶氣,又轉過去,別別扭扭地說:“那我去找你啊。”
笑著了他嬰兒的小臉:“金魚你還小,要再長大一點才可以去找姐姐。”
他很失,垂頭喪氣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多吃點飯,長很高很高。”
拍拍他的頭:“真乖。”
六七歲的小孩子,特別好哄,立馬乖巧得不得了,獻寶似的搬出自己心的玩,非要送給。
嬉嬉鬧鬧時,一個穿著子的從二樓走下來,頭發披肩,發間別了一個閃閃發的發卡。
是溫家的小公主呢。
姿態很好,站得正,下也抬得高:“你就是錦禹的姐姐嗎?”不待回答,又說,“我也是錦禹的姐姐,我溫詩好。”
“你好,我是姜九笙。”
沒有說什麼,溫家的小公主高傲地目不斜視,拂了拂擺,轉上樓。
“姐姐,我不喜歡那個姐姐。”小男孩掩著,小聲地說,他還太小,不會藏喜怒,喜不喜歡全擺在臉上。
便問他:“為什麼?”
“說我是小野種。”小男孩哼了一聲,氣嘟嘟地噘,“我討厭,不想跟玩。”
夢境混沌,與男孩的影模糊,漸漸被風吹散去。
遠,不知是誰家的風鈴被夏天燥熱的風吹得叮當作響,夢里的幻影漸進清晰,一棟一棟破舊的小樓鱗次櫛比。
舊樓外,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樹,遠巷子,狗吠聲沒完沒了,像夏天的蟬鳴,吵吵鬧鬧。
站在樹下,逆著,漂亮的桃花眼會笑:“你是時瑾嗎?”
對面的年從夕里走來,到樹蔭下,點頭。
很是漂亮的男孩子。
“我姜九笙。”眼里嗪笑,像春日寧靜的湖面突然漾開了漣漪,說,“我是來接你的。”
年似乎不說話,也不笑,只是勾了勾角:“帶路。”
“好。”
夕落下去,星星出來,月亮半圓。
然后太又升起來,慢慢地,再落到地平線下,不知多個日日夜夜,香樟樹的花開了又落。
夢境一轉,了秋。
香樟樹下,不知是誰家丟棄的木床,放在了樹蔭里,方便了懶的,課本放在一旁,睡得正香。
年從小樓里走出來,來尋回家,見躺在樹蔭里的木床上,頓時失笑,走過去,蹲在床邊:“笙笙。”
“笙笙。”
“嗯?”醒來,翻了個,著眼睛睜開,迷迷糊糊地看他。
最后一抹夕落在年臉上,他皮白皙,長長的睫落下影子,他說:“不要在這里睡。”
眨眨眼,目惺忪,又瞇上了,夢囈似地喃:“時瑾,我困。”
年便問:“那我抱你上去睡好不好?”
“不好,我要睡樹下。”又翻了個,枕著自己的胳膊,繼續昏昏睡。
剛秋,香樟樹上還有蟬,個不停,夕從東到西,一點一點落下去,最后一抹,過樹,將金的斑駁落在的臉上,有些晃眼,擰了擰眉頭。
年坐到床頭邊,擋住了那一抹斜。
睡得香甜,他安靜地看,從夕西下,守到了月朗星稀。
睡夢里孩了,咕噥了一句:“時瑾,有蚊子咬我。”
年便拿了放在木床上的課本,蹲在床邊,用書本扇著風,替驅趕蚊子。
月下,風輕輕地吹,年緩緩俯……
“笙笙。”
“時瑾。”
母親在樓上喊:“吃飯了。”
醒了,不愿地坐起來,迷迷瞪瞪地發了一會兒呆,有點愣神,盯著坐在旁邊的年:“你臉怎麼那麼紅?”
他低頭:“熱。”
不止臉紅,脖子也紅了,耳子也紅。
不解:“樹下涼,一點都不熱啊。”
年沒說話,給收拾課本。
說:“時瑾,我想吃黃桃味的冰淇淋。”
他把的書包放懷里:“在這等我,我去買。”
未等年歸來,夢境忽轉,大雨磅礴里,他背著走在校園外的小路上,積了一地的水,抱著傘,趴在他背上。
“明天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吧。”年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黑的大傘下,歪著頭:“為什麼突然要看電影?”
“我有話跟你說。”
點頭:“好。”
他揚起角,淺笑:“黃昏后,我在你家樓下的香樟樹下等你。”
“好。”把手里的傘往他那邊挪了一點兒。
可是第二天,失約了,母親帶去了溫家。
小金魚拉著在花園的草坪上玩,他頑皮,爬到樹上撿風箏,坐在細細的枝丫上,沖招手:“姐姐,接住,我把風箏扔給你。”
小金魚松了手,風很大,風箏被吹得飄飄,許久沒有落地,他卻從樹上摔了下來。
“小金魚!”急壞了,連忙問他疼不疼。
他愣了愣,手,指著不遠的花房:“姐姐,花房里……有好多。”
花房里,有的父親母親。
怔了一下,然后轉跑去了花房,后,小金魚哭著喊。
“姐姐。”
“姐姐。”
“姐姐……”
跌跌撞撞地跑進花房,撞倒了門口的一盆小木槿,驚了花房里的人,是的父親姜民昌,他跪在地上,雙手握著刀。
而母親,就躺在他旁邊,肚子上全是,淌了一地。
愣住了,晃了晃,跌坐在了地上:“你、你殺,殺……”哆嗦著,本說不出話來,
父親站起來,用握著刀的手,對招了招,像哄:“笙笙,過來。”
他眼里,有令陌生的狠決。
坐在地上,下意識往后退。
他父親卻走過去,近,一步,一步,越來越近:“是我殺了。”他看著地上的驚慌害怕的,卻像在自言自語,“現在怎麼辦呢?被你看到了。”
他突然發笑,了手里的刀。
“別、別過來。”不停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墻角。
他卻不依不饒,步步,手里拿著的刀,滴了一地的。
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撲上去,抓住了他那只鮮淋漓的手。
刀猝不及防落地。
就愣了一下,立馬把刀撿起來了。
他父親紅著眼:“把刀給我。”
看了看泊里的母親,用力往前撲:“你去死。”
那把沾了的刀,被狠狠刺進了父親的腹部,他倒下,用染了的手指著:“你——”
猛地拔出刀,后退,重重跌坐在了地上,愣愣地低頭,看著手里的刀,還有滿手的。
殺人了……
姜民昌倒下,閉上了眼睛,從他的里,流到地上,蜿蜿蜒蜒淌了一地。
把的父親,殺了……
崩潰地大,哭了,可不敢發出聲音,瑟瑟發抖地在角落里,抱著雙膝,埋頭,不停把手上的在校服的擺上。
“笙笙。”
“笙笙。”
聽見有人在喊他,悉的聲音,是清越的年音。
是時瑾,是時瑾來了。
募地抬頭,看見了一只手,白凈而修長,是很漂亮的一只手,向:“過來,到我這來。”
愣愣地看著他,像了了蠱一樣,鬼使神差地手,握住了那只漂亮的手。
他說:“不怕,我幫你把子干凈。”
他蹲在面前,用袖子子上的,然后染了他一袖的。
“笙笙乖。”年輕聲地說,“把刀給我。”
呆呆愣愣地把刀遞給了他,然后,他扶著的肩,轉過去。
“別轉頭。”
“別看。”
背著,蹲在地上,渾都在發抖,
他背著,在刀柄上的指紋,反復了很多遍:“笙笙,你別看。”
“時瑾,他死了嗎?”
他不回答,低低地哭出了聲。
“時瑾。”
“時瑾,我怕。”
“不怕了。”的手被一只手牽住了,有些微涼,在手上的,后,是年清越的聲音,“不要承認,不是你殺的。”
不,是殺的。
蹲在地上,哭著喊他的名字。
“我在這。”
“不怕了。”
“笙笙。”
“不怕了,我帶你離開好不好?”
他牽著的手,帶走出花房,抬頭,看見了花房外面的男人,男人染著一頭黃,脖子上有很多紋,正愣愣地看著他們,上還背著包,短暫對視后,他轉跑了。
那個男人,是陳杰,是的替罪羔羊……
姜九笙猛地睜開了眼,突然坐起來。
枕邊的時瑾幾乎同時,也醒了:“笙笙。”
目失神,一點反應都沒有。
“笙笙,”時瑾開了床頭燈,把抱進懷里,了額頭的冷汗,“是不是做夢了?”
怔忡了許久,抬頭:“時瑾,我記起來了,所有的事,全部都記起來了。”
時瑾目募地定住。
看著他的眼睛,喃喃自語:“我了你剩的煙,喝了你杯子里的白蘭地,我吃的黃桃,是你給我買的,你手里的刀,是我遞給你。”
原來,煙是向他學的,喝酒也是,不是喜歡黃桃,是喜歡給買黃桃冰激凌的年。
也不是手控,只是喜歡他的手,那雙牽著走出噩夢的手。
笑了笑,目癡纏,看著時瑾:“原來,我以前就這麼喜歡你啊。”
時瑾點頭:“嗯,原來你就很喜歡我。”
偎在他懷里,目安靜,像自言自語:“還有我的母親,長得很漂亮,說話也溫。”
提起母親時,角微微嗪笑。
然后,笑容斂了:“姜民昌他以前也很疼我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了。”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是我親手殺死他的。”
時瑾抱著,了手上的力道。
安靜沉默了許久,抬頭:“可是,”低喃,“時瑾,他也想殺我……”
不會錯的,那雙眼,的父親拿著刀時的那雙眼,看著時,里面有狠絕,有殺氣。
可是想滅口?
仔細想著,回憶那一幕的所有細節,呼吸越來越急促。
時瑾在耳邊,告訴:“姜民昌是死有余辜,笙笙,不怪你,不是你的錯,全是他不好。”
像沒聽見,低著頭,睫抖著,失魂落魄了很久,然后,把手放在被子上,下意識地去,又看了看掌心:“不掉,好多。”
眼前,全是目驚心的紅,不知是夢是醒,是真是假。
時瑾握住的肩:“笙笙。”
“笙笙。”
一點反應都沒有,盯著自己的手,失魂落魄。
時瑾握住的手,給拭:“沒有,沒有了,我給你掉。”
“都掉了。”
“沒有了。”
開始出現幻覺了。
七月中旬,姜九笙被診斷出了輕度抑郁癥,睡不著覺,神恍惚,有幻覺和幻聽,除了《三號計劃》的拍攝工作,暫停了其他所有活。拍攝的工作量所剩不多,與劇組協調好了,一周拍完。
時瑾推了所有的工作,寸步不離地守著。
沒有拍攝的時候,哪也不去,待在家里,若是時瑾不來與說話,就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不管姜博怎麼撒歡賣萌,也只是它的腦袋,不像以前那樣說它訓它。
時瑾已經五天沒有去醫院了,肖逸的電話打來了很多次,時瑾開始時還會打發,到后來就直接掛了。
姜九笙接到過一次,說是有急病人,不過,沒等肖逸說完,時瑾就摁斷了電話。
“時醫生,”說,語氣認真,“你去醫院吧,我好好的,不用陪。”
時瑾搖頭,態度沒有一點松,坐在吊籃椅里,時瑾握著兩只手,蹲著,親了親手背,同說:“醫院就算沒有我,也還有很多其他的醫生,可你不一樣,”他仰著頭,出手拂的側臉,“你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