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晌午,橫穿藏海國的送嫁隊伍終于到了東西兩陸的界。
界碑的這一邊,有人在風亭備了薄酒靜候多時。
界碑那邊,旌旗招展,穿黑甲的大軍,一眼看不到邊兒,卻都是披著鮮紅的披風,罡風吹過,肅殺之下,別有一番喜氣洋洋。
弄塵驅馬來到風亭下,裏面的人一淡藍衫,書生打扮,悠悠轉,含笑淺淺,“在下韋青鳶,奉王之命,在此恭送雲極公主和東煌大使。”
弄塵急著過境,便擺擺手,“有勞!”
“我家陛下與雲極公主也是有著一番過命的,何不請公主下轎,來飲一杯水酒,也算是我家陛下遙祝公主遠嫁東煌後,一切順遂,夫妻和睦,白頭偕老。”
弄塵嫌煩,“這麽麻煩?我替喝了就是。”說著就手去拿酒杯。
誰知韋青鳶形向後一閃,輕松避了開去。
弄塵的臉當下就沉了,暖玉蘭衫,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韋青鳶形雖,那手中滿滿的酒杯,卻沒灑落一滴,“這杯酒是敬雲極公主的,大使,還是請公主下來吧。”
“靠,那轎中是吾皇太華的新後,一路走來,蓋的嚴嚴實實,本大使都沒見著一眼,豈是你一個過路的說見就見?”
“是嗎?”韋青鳶似乎有些失地放下酒杯,“既然按東煌的禮數不宜相見也就罷了,那恕在下失禮,大使,請!祝一帆風順!”
他拱手恭送弄塵,卻等他沒走出幾步,在後道:“在我聖朝,凡是二嫁的子,出嫁時,總要有親朋杯酒相送,這婚姻,才能圓滿,既然東煌沒這個講究,那就算了。”
弄塵腳底下停了一下,“什麽二嫁?”
“哎?難道使者不知道?現在滿天下皆知,這雲極公主早有個兩歲的私生兒啊,難道太華帝君下詔和親時,沒考慮過這個兒?”
弄塵一想,臥槽,壞了,弄了個假的媳婦回來也就算了,還把大帝姬給落下了,這可怎麽辦?
他腳底不穩地往回走,後則是韋青鳶意味深長的笑。
王陛下果然神機妙算,看你一個已非完璧的子,嫁去東煌,面對那位魔君,又該如何自!
終于,按照儀制,朔方的喜轎端端正正被停在了界碑前,界碑的那一頭,是一乘猩紅的轎攆。
兩只轎子前,各搭起一間簡易的屏風幔帳,中間由一條短廊連接,上面蓋著濃豔的紅綢,僅容一人穿行而過。
新娘在這邊下轎,進幔帳,由朔方的婢服侍,褪去朔方的喜服,珠釵,僅穿著的小,獨自一人穿過短廊,越過界碑,就進了東煌地界,再在那一頭,由東煌的侍為披上東煌的喜服,換了東煌的發飾,蹬上東煌的轎攆,除了發,不留一點過往的痕跡,從此就是東煌的人。
等到轎簾輕掀,裏面的人小心走了出來,弄塵立在幔帳外面等著,便聽見裏面的人屏退婢,“你們退下吧,我自己來。”
裏面的侍見出來的新娘還戴著面紗,當是蕭萼公主還介意角的紅腫,于見人,“殿下,讓奴婢最後伺候您一次吧。”
“不必了,我自己來,你們退下。”
待到四個侍都被請了出去,弄塵便過紗帳的影子,看到裏面的人有些艱難的自己褪去喜服。
擡手摘去頭上的珠冠時,更為艱辛,那雙手幾乎是強行抖著舉過頭頂的。
于是一陣嘆服,戲啊!讓你做戲,你還真是做足全套了!
蕭憐,艱難地忍著兩側鎖骨上的劇痛,將頭上的珠冠摘下,褪去一衫,摘掉面紗,深吸一口氣,提步穿過短廊。
過了這只界碑,就可以找機會溜走,找到地獄谷,尋了勝楚,告訴他,不生他的氣,一切都是那杯如夢令裏被人放了東西的緣故。
要看著他解了幽曇的毒,再跟他要了黑騎兵的虎符,央他陪一起回朔方去。
扳倒沈玉燕,救了蕭蘭庸,安頓好一切,再接回棠棠。
最後,就如他所說的,海闊天高,一家人自由自在了。
想著想著,角不知不覺就掛了笑意,出現在東煌幾個幔帳中靜候的侍面前時,就如一抹鮮紅中走來的墮紅塵的神,豔麗含,面上全是初為人婦的喜悅。
到了界碑這一邊,就再無需僞裝蕭萼,便張開雙臂,由著侍替更穿戴。
弄塵在外面隨著過界碑,雙方了陪嫁件,所有朔方隨行的兩千人就統統被留在了那一頭。
禮部的不肯,“使者大人,按皇後娘娘的意思,公主殿下還有三百陪嫁侍,一千樂師、廚子、花匠、車夫、雜役等等……”
弄塵哪裏肯讓那麽多人跟著,萬一穿幫怎麽辦!
“哎呀,好了好了,都不用跟著了,搞的好像我們東煌沒人一樣,就你們那些樂師、廚子、花匠,到了東煌都是下九流,爛大街的,還是別跟著來丟人了。”
他這邊兒不要,那邊就沒人敢強塞。
本來指著公主開口說兩句。
誰知那邊幔帳中更的人只不鹹不淡道:“聽從使者大人的便是。”
于是所有陪嫁的活人,就都被東煌拒之門外了。
蕭憐換好了東煌的喜服,重新蓋了蓋頭,上了猩紅的轎攆,再未回頭一眼,便在大軍的護送下,比之前更加聲勢浩地去了東煌的帝都——曼陀羅城。
正如弄塵所言,所謂的百萬大軍境本不存在,但是十萬大軍披了紅妝替君上迎親倒是千真萬確。
蕭憐坐在轎攆中,放眼去,蜿蜒的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也不知到底有多人,但從通過沿途州縣的速度來看,必是沒有百萬之巨。
不挑挑眉,這太華魔君還真是能忽悠人啊,看來什麽所謂的一人陣而上邪亡,都是吹的。
只是眼下,本就對什麽太華魔君沒興趣,因為要想辦法逃走。
這一路,那個使者長什麽樣,從頭到尾都沒見到,卻明顯覺得到,他在盯著。
但是自從過了東煌的界碑,他就放松了下來,沒有再時時刻刻跟在轎攆前後,該是覺得既然了東煌,這新娘子就再沒丟掉的可能了。
這披紅掛彩的十萬黑甲大軍又行進了兩日,腳力比起在西陸時送嫁的隊伍快上數倍,急火火的,沒日沒夜疾行軍,不像是接親,倒像是趕著去奔喪!
蕭憐在轎子裏越來越心焦,聽外面的婢說,按照這個速度,再過不了一日就到曼陀羅城了。
一旦轎攆進了宮,就再無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無論如何要在進城之前溜走,不然將來被勝楚知道,揣著他的崽子嫁了別人,那還得了!
——
此時,地獄谷門口,紫龍飛奔而來,“接到了!接到了!蕭雲極已經過境了!”
守在門口的憫生大喜過,急著要進去向君上報告這個好消息,幾乎差點從椅上跌下來。
他們好不容易挨到裏面那一場毀天滅地般慘烈的咆哮漸漸消失,才小心翼翼開了門,溜了進去。
原本豔紅絢爛如一片海的地獄谷,此時已是破敗不堪,遍地殘花的中央,一尊數人合抱的雕花石柱,柱上鎖著的天魔鎖蜿蜒到後面,勝楚背靠著石柱而坐,轉過臉來時,那猙獰鮮紅的罪印已漫延上了右側的半張臉頰。
“憫生……”
“君上,憫生在。”
“我若敗了,你便徹底封死地獄谷,萬萬不可讓我出去,無論我與你說什麽,都不可再開門,可記住了?”
“君上,還未到最後,不必說這樣的話。”
“我已盡力了……”勝楚長長地一聲嘆息,“千裏紅妝,盛世大嫁,可惜答應的,未能兌現。”
“君上……”憫生提了口氣,“君上,我們擅作主張,已經將蕭雲極給接來了!”
勝楚猛地轉頭看向他們,原本已失了生機的雙眼頓時又重燃起來,“什麽?”
“我們……,我們每日聽您念叨著‘千裏紅妝’這四個字,就知您心系蕭雲極,所以,擅作主張,耍了點手段,將替您給迎了過來,如今人已過境,不出兩三日便可出現在您面前。”
憫生沒敢提蕭憐被揭穿了份、開刀問斬的事,一來是怕刺激到他,而來,既然人都平安來了,那些就都是過往的笑談了,將來有的是機會慢慢說。
沒想到勝楚拴著天魔鎖的手猛地一掙,“如何肯嫁?并不知我是誰,竟然肯嫁!”
幾個人沒想到本來是進來報喜的,結果卻把人惹了,趕安,繼續撒謊,“不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什麽都知道了!”
勝楚原本扯著鎖鏈的手果然就放松了下來,“知道了?那可還生我的氣?”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開心得不得了,歡歡喜喜地上了轎,還催促著弄塵日夜兼程,就為了早日見到您。”
“如此甚好。”勝楚緩緩合上眼睛,聲音沉沉,“如此甚好……”
幾個人相視一眼,憫生小心道:“君上,雲極公主我等替您接來了,可這封後的事,還需要您親力親為,所以,您務必振作,無論如何都要闖過這一關!”
“好,替我接前來,我想……見。”
“是,辰宿和紫龍這就去辦。”
憫生將辰宿和紫龍送到門口,看著他們離去,了眼司命。
司命哼了一聲,抱著鐵劍也邁了出去,立在門口。
憫生便雙手轉椅,又回到了勝楚邊,兩人之間隔著殘敗的幽曇花叢,他擡手將一只玉簡扔了過去,勝楚便手接住。
“君上,有一件事,憫生猶豫再三,還是覺得,應該有您親自來決定。”
勝楚緩緩展開那只只刻了“方寸天”三個字的玉簡,裏面潔如新,一個字都沒有,“可是有了克制方寸天的辦法?”
“是的,君上,但只是克制而已,無法除,而且後果無法預計。”
“說來聽聽。”
“您過日看看這玉簡,便一目了然。”
勝楚淡淡看了他一眼,拿起玉簡,舉過頭頂,“九幽天?”
那玉簡上原本刻著“方寸”二字的地方,在日下,赫然變“九幽”。
“君上,東陸上古傳說中曾提及,方寸天中錮的邪神,本就是一縷被上神九幽摒棄的殘魂,承載了九幽天在承世間九宗大罪時所生之黑暗邪惡。”
勝楚唰地合上玉簡,“所以,我若請下九幽天,便可抵制方寸天的吞噬?”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
“只是後果無法預料,對吧?”
“正是。”
“值得一試。”
“君上,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易嘗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勝楚重新靠在石柱上,合了眼。
憫生頗為憂心地看了他一眼,轉轉椅出去了。
當地獄谷的巨大石門緩緩合同,勝楚悠然睜開雙眼,將那只玉簡擡至眼前,角劃起莫名的笑意,“好久不見……”
——
這邊,接親的大軍中,蕭憐在轎攆裏正坐立不安,外面弄塵策馬過來,“喂,我去辦點事,你不要耍什麽花樣,老老實實待著!要是敢跑,小心抓回來揍死你!”
蕭憐點點頭,也沒吭聲。
弄塵威脅完轎子裏的人,就急匆匆策馬向前趕,他收到消息,說憫生已經遣了辰宿和紫龍提前來迎雲極公主,就趕先去堵住他們兩個。
因為辰宿和紫龍太認識小太子啊,絕對不能讓他們和蕭萼見面,否則待會兒發現喜轎接來的不是小太子,是個什麽玩意九公主,他到時候有幾個腦袋跟君上待?
說蕭雲極人死了?
不但死了,還弄了個假的來?
而且還把大帝姬給落下了?
他還不被碾渣!
左右不過是要找個人去安君上,陪他將這最後的劫過了,那麽到底是不是真的小太子,不在所問。
只要君上過了這一劫,平安撐下來,將來是將他五馬分還是千刀萬剮,都是將來的事!
于是他趕一路狂奔十裏,迎了過去,堵住辰宿和紫龍,“小太子絕對不能就這麽去見君上!”
紫龍急了,“君上現在就靠對的那點意撐著,如何就不能見?”
“我知道君上艱難!但是絕對不能這麽見,不然大家全完蛋!”
不吭聲的辰宿也急了,“為什麽不能見?”
弄塵正道:“我到了朔方才知道,小太子被他們鎖了琵琶骨,為了從璇璣城逃出來,揮刀將自己兩肩給砍了,如今不但重傷在,而且一功夫也都廢了!君上若是見現在這副模樣,必定然大怒,到時不會起到安的作用,反而會適得其反!”
“……”紫龍和辰宿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那怎麽辦,君上那邊兒思念地,每次清醒過來唯一念叨的就是憐憐那兩個字。”
弄塵故意為難地沉了一下,“這樣吧,就挑幾個輕功好的,直接將攆子擡回去!到時候隔著門說話兒,就說臉傷了,不好看,等君上出來賜浴蘭陵泉不就完了,吊著他,還能多一份念想。”
“好!就這麽辦!”
幾個人策馬疾馳,迎向接親的隊伍,卻遠遠看著隊伍正停滯不前,哄哄一團。
弄塵一看就知道,壞了!跑了!
果然,領軍的尹武洲撲通一跪,“大人!屬下該死!”
“到底怎麽回事?”
“回大人,您剛離開沒多久,公主殿下就喊著肚子疼要出恭。”
“蠢貨,要出恭難道沒有淨桶?”
“可是偏說那轎攆上的帳子是明的,旁人能看見。”
“那你們不會背過臉去?”
“說可能拉肚子,萬一又是放屁又是拉稀,被我們聽了,以後就沒臉見人了……”
“又是放屁、又是拉稀!這話都說得出來,早就沒臉見人了!往哪個方向跑了?”
“那邊!”尹武洲指了指荒草從那邊。
“追!一定要抓回來!”
“是!”
跟來的紫龍和辰宿傻了,“你沒告訴蕭憐要嫁的是誰?”
弄塵兩手一攤,“這麽大的事,沒人告訴我能說,所以我沒說!”
“……”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趕把人找回來才是王道!
于是十萬大軍,開始急火火找人。
十萬人,呼啦一下散開,便是漫山遍野都是。
等到有人一聲大喊,“找到一!”
弄塵幾個人奔過去一看,是個隨侍新娘左右的婢,那一裳已經被了。
“扮了侍!”
大軍之中,侍雖然不多,倒也有百來號人,于是又急火火全部圈起來,一個一個查看。
結果每個都不是。
如此一折騰,又耽誤了好一會兒。
終于有人來報,說失蹤的公主沒找到,又丟了一個兵。
弄塵怒摔,“丟個兵找我來說什麽!”
紫龍腦子極快,“不對!再找!混在士兵中!”
果然沒多久,又有人喊,“找到了!”
是那失蹤的士兵的!
弄塵一聲吼:“所有人檢查自己左右,有可疑之人,立刻拎出來來見!”
他眼睛瞪圓了,小兔崽砸,厲害啊!怎麽這一路上沒看出來你有這麽多花花腸子啊!
先鬧失蹤,扮侍藏在人群中。
等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人上,又殺了個兵卒,換了兵卒裳,扮男人。
紫龍打斷他,“好了!不用找了,一定已經早就趁跑了,這十萬人,一個一個查驗下來,也要幾個時辰,君上那邊等不得!”
“那怎麽辦?”
一直沒吭聲的辰宿道:“大軍繼續開拔,弄塵回去帶銀風來找!”
弄塵頭一歪,“老兄,看你話不都,辦起事來的確還是有幾分腦子。”
若是已經跑了,這十萬人也得回去複命。
若是還混在軍中,大隊開拔,就只能跟著回曼陀羅城。
而找人這種事,人不如狗,狗不如狼,狼不如狼王!
于是,十萬大軍重新整頓,擡著空轎攆,繼續行進。
弄塵棄了馬,直接展開輕功,回宮去喚銀風去了。
這時,蕭憐早已已經離了隊伍,繞過山坡,溜進了村子。
剛才連殺兩人,挑得是最弱的,一腳踹斷後頸,卻也用了大力,此時兩肩的斷裂傳來一陣陣劇痛,也只能強忍著。
等再從村裏出來時,已經換了一幹淨的秀才袍,手裏拿了把舊折扇,搭了一輛進城趕集的馬車走了。
馬車裏還坐著倆趕集的姑娘,在對面含帶怯地著這位面生的公子。
蕭憐收的扇子唰地一收,“趕集啊,姑娘?”
兩個姑娘一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明顯說的是好聽的話,不像們村兒裏的小夥兒,都說的土話,再加上這人的眉眼這樣好看,就像畫兒裏走出來的人一樣,立時好棚,兩頰緋紅,“是啊,公子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啊,是啊,勤工儉學,游山玩水。”
“……”兩個姑娘有點不懂
“啊,就是一邊賺取銀兩,一邊游歷我東煌的名山大川。”
“是這樣啊,公子您真是有趣。”
“呵呵,哪裏哪裏!對了,姑娘,在下聽說有一個地方,名喚地獄谷,終年開滿紅的花,甚是好看,不知在何呢?”
兩個姑娘仔細琢磨了一下,“沒聽說過啊。”
“哦。”
蕭憐有些為難了,看來在東煌,不是什麽人都知道地獄谷在哪兒,還是要找些有見識的人來問才行。
跟著馬車進了城,擡頭一看,城門上的匾額上,是看不懂的文字,“姑娘,恕在下才疏學淺,那匾額上的字……”
“那字我們也不認識,不過聽說,譯話,就做曼陀羅。”
原來是到了帝都曼陀羅城了。
在帝都之中,總能打聽到地獄谷的消息吧?
蕭憐在城門口下了車,轉了個彎,隨手順了個富家子的荷包,就進了家茶寮,一碗茶下肚,好喝是好喝,可小二哥還是不知道地獄谷在哪裏。
既然小老百姓不知道,那倒是可以找些江湖中人問問。
于是又鑽進了賭坊,轉了一圈銀子輸,又出來了。
還是沒人知道何為地獄谷。
啊!醫館!幽曇那麽劇毒,大夫一定知道出。
沒多會兒,大夫給把著脈,滿臉驚異地將打量了兩個來回,悄聲道:“公子,您喜脈啊!”
蕭憐趕了手,扔下剛剛第二次來的荷包,“這個全給你,不要聲張,告訴我,可知道地獄谷在哪裏?”
那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地獄谷,倒是聽說過,傳說中盛産幽曇之地,可到底哪兒,老夫的確是不知道。”
如此一直到天黑,蕭憐的腳都快走了,也再查探不出半點地獄谷的消息。
垂頭喪氣地在街上閑逛,聽見一片鶯鶯燕燕之聲,頓時兩眼放,青樓!
沒多會兒,青樓的老板娘將一大摞銀票塞進腰帶,登臺大喊:“各位貴客,今晚有大金主出一萬兩,想跟大家打聽個事兒,誰知道地獄谷在哪兒,這一萬兩就是誰的!要是敢撒謊的,這一萬兩,就買他的人頭。”
此話一出,下面的人議論紛紛,就算聽過地獄谷這三個字的,也只是聽過,還真就沒人知道在哪兒,也沒人敢信口開河了。
蕭憐坐在雅間喝著茶,腳底下踩著個被一腳踹豬頭的土豪,靜靜地等著消息。
這時,一個青樓拉皮條的老男人,畏畏站了出來,“個,我要是告訴他地獄谷在哪裏,這一萬兩就是我的?”
老鴇一看,“癟三!你來幹什麽?別出來搗!不想要命了?”
癟三道:“我……我的確知道地獄谷在哪裏。”
人群一陣哄笑,“他一個出宮了的老太監,能知道地獄谷在哪?要錢不要命了。”
等到癟三哆哆嗦嗦立在蕭憐面前,做慣了奴才,見人便跪,蕭憐也由著他跪,“你知道地獄谷在哪裏?”
“是,是不是我說了,那一萬兩就是我的?”
“決不食言!”
癟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以前是宮裏的太監,因為犯了錯,被打了半死,趕了出來。”
蕭憐原本沒指他能說出點什麽,“你就直接說,地獄谷在哪裏?”
“是,地獄谷就在大盛皇宮,太華帝君的寢殿,天澈宮後面。”
噗!
“神馬!”
蕭憐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千真萬確!我在宮裏的時候,有一次替旁人頂班,他平日裏的工作就是每天掃一條天澈宮後面從來沒人走的路。那天到我休息,為了多賺點外快,我就替那個兄弟頂了一日,可掃著掃著,就走遠了,進了一片林子,裏面有一只兩人高的石碑,上面寫著地獄谷三個字。那幾個字不知為何,看一眼就讓人覺得相當恐怖,我當時怕極了,掉頭就跑,可是不悉天澈宮的路,結果一頭撞到了位貴人,後來就被打了一頓,扔了出來。”
地獄谷,不會真的在皇宮裏吧!老子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現在還得厚著臉皮回去?
蕭憐一邊琢磨,一邊隨手將那一萬兩銀票扔給了癟三。
就在這時,樓下一片尖聲,癟三探頭出去看了一眼,蹭的把脖子了回來,“那貴人來了!”
蕭憐還沒來得及往下看,下面又是一片男的尖聲,接著一只巨蹭的直接從樓下躍上二樓,砰地將摁倒在地!
一雙碧綠的狼眼剛好與對了個正著!
“我靠!銀風!你給我下去,疼啊!”
蕭憐慘一聲,那兩只大爪子剛好摁在兩肩之上。
銀風見居然還嫌疼,嗚嗚地哼唧了兩聲,收了爪子,端端正正坐好,探了鼻子了沁出來的肩膀。
這時,樓下有人正一步一步踏著臺階上來,咬牙切齒,“小兔崽子,我讓你跑!耽誤了大事,看我不打死……哎?小太子?你不是死了嗎?怎麽來東煌了?你一個人來的?”
蕭憐簡直是見了親人一般的撲了上去!
“弄塵,快帶我去找勝楚!”
弄塵蒙了,被撲了個七八糟!
明明銀風是嗅著蕭萼換下來的裳氣息追來的,一路從村裏追到帝都,從茶館追到賭場,又從賭場追到醫館,從醫館追到青樓,怎麽追著追著,蕭萼就變小太子了?
他把蕭憐給扯下來,“你什麽時候混進轎子裏的?”
“黑松林!嗯?一直在轎子外罵我的是你?”
“……”弄塵抓起蕭憐就跑,“快!跟我走!”
“幹什麽去!”
“見君上!”
“我不去,我要去找勝楚!”
“哎!麻煩!君上就是你的勝楚!”
“哈?”
一記手刀!
弄塵懶得廢話,將蕭憐砍暈了,扛起來繼續跑。
等到他扛著蕭憐跳過大盛宮的宮牆,沖上天澈宮,一頭紮進林之中,出現在地獄谷門口時,那谷中一次前所未有的慘烈嘶吼剛剛平息下去。
弄塵只需要看著守在谷口幾個人的表就知道,他好像實在是來得有點晚了。
“來了,我把小太子給抓回來了!”
他撲通將人就給扔在了地上。
紫龍眼尖,見到蕭憐雙肩滲出來,一把將他推開,“的傷還沒好?”
“哦,該是剛才被銀風的大爪子摁的。琵琶骨都斷了,沒有君上的黑玉膏,哪裏那麽容易好。”
憫生啪地拍了椅扶手,“斷了琵琶骨?那豈不是了廢人!讓你去救人,你到底救的什麽人!”
“我怎麽知道這麽暴脾氣,去的時候又要繞路走一趟神都,只晚了一步,為了逃走,就讓手下砍了自己的琵琶骨!”
這時,蕭憐從地上晃晃悠悠坐起來,想後頸,那手臂又因著劇痛不敢擡起來,再仰頭看著四下,除了一個抱著黑鐵劍的人冷這一張鋼板臉正俯視著,其他倒都是人。
紫龍、辰宿、憫生、弄塵……
勝楚!
蹭的跳了起來,“勝楚呢?他人呢?你們都在這裏,他一定也在,我要見他!”
幾個人盯著看了半天,回頭努了努下,“在裏面。”
“我去找他!”
“不行!”紫龍手攔住,“你不能這個樣子進去。”
蕭憐低頭看看自己,“我怎麽了?”
“你上有,不能讓他看見你傷,否則……否則會發脾氣。”
“那怎麽辦?”
紫龍想了想,“隔著門說話!”
“……”
“記得!說好話!”紫龍威脅,又代了一番,這才將蕭憐推到地獄谷那兩扇石門前。
一衆人便識趣地撤下,只有司命抱著大鐵劍,一不杵在那裏。
弄塵拉了拉他的袖,“喂!走啊!”
司命冷著臉,“鎮守地獄谷,職責所在,沒有君上口諭,不得離開半步。”
弄塵又使勁拉他,“哎呀,現在沒人用你鎮守啊,你立在這裏,讓人家姑娘怎麽說話啊!”
“我不聽不看便是!”
“你……,你不聽不看,但是你在這裏礙眼啊!”
“說不走!就不走!”
憫生無奈,“司命,那你稍微讓開點,比如……,立在石碑下可好?”
司命又冷冷看了眼蕭憐,“不準耍花樣!”
蕭憐沒見過這麽又黑又冷又的人,“哦。”
“否則一劍砍了你!”
“哦。”
司命這才黑著臉,下了臺階,走到下面空地上那尊兩人高的石碑下,抱著劍站定,直勾勾盯著那扇門。
蕭憐等人都走遠了,這才輕輕敲了敲石門,著嗓子,“楚郎啊,我來了。”
說完,將耳朵在門上仔細聽了聽,裏面一片死寂,什麽聲音都沒有。
“楚郎,我來找你了。”
還是沒有回應。
“楚郎啊,你走的那天,我說了狠話,我現在收回來,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傷害我的,我全明白了。”
又將耳朵在門上仔細聽,依然沒靜。
“楚郎,我知道你在裏面,你聽得見我說話對不對?”
“楚郎啊,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蕭憐說到這裏,竟然有些的笑了,“我們又有一個孩子了,這一次,你陪著我生,你來取名字,好不好?”
耳朵著石門,約聽見裏面似乎有一點點靜,該是有人就在石門的那一頭,卻始終不出聲。
“楚郎,”蕭憐將額頭輕輕抵在石門上,低聲糯糯,仿佛那道門,就是他的膛一般,“我想你了,好想你,想得心都快要碎了,你應我一聲啊?”
又靜了一會兒,那一頭忽然響起勝楚沉靜的聲音,“你傷了?”
蕭憐一驚,隔著這麽厚的門你都能知道!“啊,個,我,我就是臉上刮破了,等你出來,送我去蘭陵泉洗個澡,我就好了。”
裏面又是一陣寂靜,靜得令人有些心悸。
“好,等我。”
之後就再沒聲息了。
蕭憐又在門口輕輕喚了兩聲,見沒什麽靜,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況,看了看立在下面的司命。
司命黑著臉道:“君上這是不想說話了,你難道聽不出來?”
“哦。”蕭憐著那扇門,他該是還在生的氣,怪誤會了他。
“說完了就走吧,君上最近脾氣很不好,不喜歡被人打擾。”
司命抱著劍重新登上石階,立在了石門前,門神一樣地一不。
蕭憐無奈,只好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這樣的玻璃心,可該怎麽哄才好。
……
蕭憐走後又過了半日,司命後的石門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開了。
他猛地一驚,轉看去,空曠的谷中一地殘紅,只有那只巨大的石柱還突兀地立在中央。
“君上?”
他警惕地提了劍,踏地獄谷,向石柱走去。
石柱上鎖著的天魔鎖,鎖鏈蜿蜿蜒蜒,繞到柱子後面。
司命沿著那鎖鏈一路走去,來到柱後,當時如五雷轟頂,呆立在當場!
人呢?
天魔鎖斷了!
被人用手生生擰斷了!
“君上!”
他正四下張,一只白玉般的手輕輕搭在他肩頭。
“司命,本君回來了。”
司命猛地回頭,赫然見到勝楚端然如神祗一般立在他後,額間罪印已無影無蹤,周浸了日一般的華,幽曇的浸染已全部褪去,渾然一如七年前那番超凡聖的模樣。
“君上,您沒事了?方寸天?幽曇?都好了?”
勝楚一的華幾乎耀得人睜不開眼,“都好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司命喜出外,“君上,請,我陪您出去!”
勝楚悠然提步,腳步踏上滿地被摧折殆盡的幽曇,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獄谷。
他立在那兩扇石門之間時,回眸一瞥,著那石柱上殘斷的天魔鎖,角劃過一抹幾乎看不見的輕蔑,隨後,重新端然如神祗,邁了出去。
“司命。”
“君上,司命在。”
“那個子,賜浴蘭陵泉。”
“遵旨。”
——
蕭憐從地獄谷出來後,就被紫龍在附近隨便找了個宮室扔了進去。
胡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聽見外面很快哄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