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 松城。

大廈頂層三面落地窗一塵不染，空若無，畏懼高度的人不敢靠近, 但即便是站在宴會廳的里側, 也足夠通過三面明玻璃的極佳視野遠眺夜景。

而東南角則有平緩的樓梯與電梯通向天臺，天的樓頂上有水波搖曳的無邊泳池, 以及點綴在各休息用的沙發與躺椅，酒杯與燭燈隨可見。

天際橘的晚霞漸漸下沉, 落日倒映在冷冰冰的樓上。

宴會廳里的影漸漸多了起來, 低聲的議論與調.笑在眩目燈下讓人暈頭轉向。

人差不多到齊時, 門口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影。

來人角有淺淺的笑弧, 反而顯得冷淡，微微側避開源笑意就沒于影中。目明明很平靜, 卻跟溫和不沾邊，有些微的迫。

“陸先生。”侍者用托盤遞來一杯酒。

他稍稍抬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步伐未停。

“陸家？”人群之中, 嚴致若有所思地反問一聲，接著挑眉朝反方向走開。

也就是在他轉的下一秒, 馮苛對著前的男人低聲提醒道：“今天嚴家那位爺也來了, 就在靠窗的位置。”

這一年里嚴家涉足了不國的產業, 雖然和松城的集還不太多, 但已經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而且……

陸聞別“嗯”一聲, 再沒別的反應, 有些過分冷淡。

隔著整個寬闊的宴會廳, 兩個人都各自按兵不。

忽然，不知是誰領頭往窗外某個方向看去，人們三三兩兩地開始低聲議論。

距離這棟大樓直線距離五十米遠的中心大廈是松城的地標建筑之一, 巨大的LED屏引人注目，斜對著宴會廳所在的方向。

此時，巨幕忽然暗了下去，原本播的廣告宣傳短片統統消失不見，只有唯至極的態畫面緩緩展開。

是一支視頻。

白皙、形修長纖瘦的人籠著輕薄的紗，潛在寬而深的泳池之中，薄紗與的黑發因浮力而緩慢的飄，趨于靜止，如同溢開的水墨。

探池水被折得零落的籠罩，閉著眼的模樣安寧甜得如同在沉睡。

巨大的屏幕放大了每一寸雕細琢似的，一時間眾人屏息。

驀地，了。像虛空掀開水波，足尖在池底輕點，整個人被力反向上托，浮力使作緩慢輕盈，如同慢鏡頭。

一個個芭蕾作被輕緩地分解。

人慢慢上升到“半空”，懸浮在池水中央，姿態虔誠。雙擺如同魚尾，腰肢手臂如藤蔓。

好一會兒過去，后仰緩緩吐出明氣泡，墜落時帶出一條軌跡，直到沉底。

了無生機地側躺在泳池底部，長發與紗飄飄揚揚好一會兒，終于也乖順地匍匐下來。

這個四面藍灰的泳池因此空曠深遠得令人發怵。

一切定格在這里，畫面黑了下□□簡潔地顯現兩行白的字。

《人魚之死》

致新生。

有人低低氣，率先回過神來，認出這是之前在國外社上火的水下芭蕾視頻，發布者是黎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的一位華人首席舞者。

這位演員為首席之后的首次亮相《糖梅仙子之舞》，以及其他的演出高片段也隨之再次回到大眾視野，引發了關注。

同樣有了熱度的還有本人的私生活。有人歷數幾任緋聞男友，有人追溯這幾年在黎加萊歌劇院的深造、晉升經歷，有人探究的家背景，戲稱不好好跳舞就要回家繼承家業。

視頻結束了，但卻又從頭開始重復播。

在場有另一部分人則辨認出了的份，哪怕視頻末尾并未署名。

“這不就是談家那位大小姐嗎？”

“看這段，真是個尤.。”有男人低低笑了，自以為風流地揶揄，“娶不回家，春風一度也行。”

“我打賭，這兒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跟你一個想法。你再猜猜這個巨幕是誰給包下的？看這架勢要是放一整晚，豈不是等于砸出去一套房，還只為博人一笑。”

正肆無忌憚說得開心，兩人忽然后背一涼，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卻沒發覺任何異樣，只看見了朝這邊走來的陸聞別。

兩人立刻殷切地邁著步子上前，“陸！”

然而男人恍若未聞，漠然地從他們邊經過，只在即將肩而過時，垂眸居高臨下地落下冷冷一瞥，復又掀起眼往前走。

兩人面孔微白，訕訕地對視一眼。

另一側，嚴致氣定神閑地站在窗前，滿意地看著LED屏上的畫面。

這個角度還不錯，要是正對著宴會廳更好。

而在他后，剛剛停下來站定的陸聞別表卻截然相反。

他注視著屏幕，如同雕塑靜立在原地。高腳杯細細的杯梗在用力的長指下顯得脆弱易折，表面平靜的呼吸因瞬間的抖而錯。

人魚之死。致新生。

陸聞別在心里默念，垂眸放下手里的酒杯，指尖無意識地挲杯腳的外緣，眸晦。

如果半年前，他沒在馮苛的提醒下留意到鋪天蓋地的有關“華人芭蕾首席”的消息，時至今日依舊會被那個差錯的誤會蒙在鼓里。

做的這麼果決，如果不是馮苛篤定是當初提供消息的人附錯了生還者信息，他甚至懷疑是談家在干擾真相。

但的確瞞了自己活著的事實，甚至連聶顯都沒說，就讓他們都誤會已經葬大海。

為什麼？

這個視頻就是的回答？

“陸總。”馮苛低聲提醒他的失態。

陸聞別離思緒，依舊定定地看著那塊屏幕，忽然極為緩慢地啞聲道：“會來。”

冷不防聽見這三個字，馮苛一愣，迅速接話道：“可是，邀請名單上并沒有談……的名字，談總今天也不會到場。”

剛說完，他就驀地反應過來了。

就算沒有的名字，也能作為其他人的伴出席。

陸聞別未置一詞，看向不遠的嚴致。想到半年前在法國看見的畫面，他眼底浮現出幾分冷然與嗤笑。

……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兩個侍者正預備關上厚重高大的門，作卻驀地頓住。

因為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珍珠白的吊帶，淺玫瑰的妝面，垂落的黑卷發間點綴著細小的珍珠。

大廈對面的LED屏幕還播放著而無聲的畫面，然而那上面的人卻款款走了下來，在這一刻鮮活地走燈搖曳中。

眾人齊齊呆住。

“小瑟。”

高大的男人穿過人群走到面前，相視一笑后稱贊：“今天你很漂亮。”

人笑起來，眼下與眼尾輕掃的紅暈倦懶人。

議論聲水般蔓延，兩人恍若未覺。

“喜歡嗎？”嚴致微微側退開，示意過落地窗去看斜對面，“這是送你的禮，提前預祝你演出功。”

“這麼高調？”談聽瑟無奈，“別告訴我你包了整個晚上。”

“當然不是。準確來說，是今明兩個晚上。”他刻意讓口吻顯得輕佻，“給我們的主角造勢。”

“謝謝。但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

“你覺得我是為了讓你報答？”

談聽瑟失笑，“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不能把你的好意當理所當然。”

我倒是希你這樣。嚴致勾了勾，沒把話說出口，“那就先攢著吧，以后你再來實現我的愿。”

“什麼愿？”

“你確定要現在聽？”

四目相對，談聽瑟微微別開眼，接過侍者手里的香檳，“那還是以后再說吧。”

嚴致笑了，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垂眸朝支起手臂，“挽著我？”

談聽瑟抿著角輕笑，抬手勾住對方的臂彎，眼里的笑意卻漸漸淡下來。

周圍線宛若夢境，但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在哪兒，知道自己闊別兩年半后回到這里究竟意味著什麼。

也知道自己會見到誰。

兩年半的時間，足夠想明白了。所以在踏進宴會廳的那一刻，格外平靜。

平靜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像從沒離開過。

自然而然地抬眸，目淡淡掠過人群后隨手一鬢發，和嚴致一起并肩走過人群，下頜習慣微微抬起。

仿佛人群最后方沒有那道格外醒目的影，也沒和那人視線接。

仿佛那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陌生人。

因此談聽瑟渾然不知自己視若無睹地移開目后，對方深深地看了眼與邊人自若談笑的模樣，臉喜怒難明。

包下LED大屏幕的人水落石出，又姿態稔親地和視頻主角相，種種猜測在眾人口中添油加醋，宴會結束后就會釀為新的緋聞。

所有人之間的氛圍好像依舊輕松融洽，沒有任何暗涌。

陸聞別仰頭喝了口酒，結上下，隨著吞咽艱拉扯后又回到原位。

酒的度數太溫和，卻像極烈的助燃劑，挑靜靜焚燒的神經。

一旁的馮苛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本不敢去看陸聞別此刻的表。越平靜越可怕，他不信對方無于衷，只可能是藏得太深。

半年前得知談家小姐其實沒死的時候，這位喜怒不外的陸可在書房里坐了半個晚上。

如果人沒回來還好說，可現在偏偏回來了。

馮苛了鼻子，悶頭裝傻。

漸漸的，宴會過半。

“何總。”

何總忙循聲去，“嚴。”

“本來想跟你聊聊新項目的事，不過好像時機不太巧。”嚴致不聲地看了旁邊神漠然的男人一眼，意有所指地笑笑。

“哪里，只是正準備跟陸總聊聊。陸總，這是嚴家那位繼承人，這位是談家的千金，或許不用我介紹你們也知道彼此了，畢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

嚴致順理章地出手，“陸總，久仰大名。”

片刻后，對方才不不慢地將手抬起、握。

“嚴先生。”

兩人好似頗為平靜地握了手，對視時甚至禮節地笑了笑，然后各自松開。

只不過陸聞別頷首垂眸時，深邃眼窩之上的眉骨下一點線，令眉眼看上去有幾分翳。

談聽瑟挽著嚴致的手，看著面前的人最終將目投向自己。

兩年半的時間，將本就未曾看過的東西勾勒得更加陌生。

男人眉眼與廓依舊而迷人，看不出歲月的變化，面孔與過去某些畫面重合，卻再也沒辦法撼。

眨了眨眼，笑容未變。

而他目中好像有太多緒被克制著，顯得沉默而抑，卻似笑非笑地挑眉，朝不聲地抬起手，“談小姐？”

談聽瑟微微一笑，右手輕輕放他掌心的那一刻，被溫熱干燥的大手慢慢握。

似乎沒什麼失禮的地方，所有逾矩的力道都被收在指間，卻又半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如同他眼底漸漸昭然的晦暗。

一握結束，談聽瑟毫不留地率先出手，重新搭在嚴致的臂彎。

“陸先生。”禮貌地道。

客套、生疏，一切恰到好，再沒有青的蹤影。

“你們認識？”嚴致瞇了瞇眼，驀地笑了，“要真是這樣，小瑟，你可以直接做我跟陸總的引見人了，何必還麻煩何總。”

“恐怕沒辦法。”談聽瑟目和陸聞別淡淡錯開，落到嚴致臉上。盈盈笑起來，口吻頓時變得親昵又隨意。

“因為我和陸總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