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盈一通發泄完, 便是陣令人屏息的安靜。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
悶在心里再久、再難為的話, 只要眼一閉心一橫開口了, 回過頭看, 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這會兒實際上,鐘盈心里輕飄飄,超爽的。
倒是陳青安——
陳青安掀起眼皮, 視線緩慢對上的, 牽強扯出個笑。
鐘盈云里霧里。
要是換個人, 在認真生氣的時候還笑,毫不懷疑自己有錘對方的心。
可陳青安這這,唉。
他這一笑,比不笑還慘淡的多, 簡直讓人想從懷里掏支煙出來。
“——青安, ”就這時,隔著隔斷, 陳淳安沒走過來, 低著聲, 劈頭蓋臉一頓訓:“你憑良心說, 人家鐘盈還不夠溫, 還不夠維護你的麼?在外面什麼時候給過你臉?倒是你,也近三十的人,能不能消停點,又給我作出什麼妖?!”
“你出去冷靜冷靜,外婆說家里沒有姜了, 你去買。”
陳淳安深深吸氣,消了火,語氣也溫和許多:“盈盈,你要不想和他去,就去和冰妍玩兒,還慣得他了。”
也不用。
鐘盈這才痛苦完,把話給撂出去,現在明明陳青安麻煩了,跑什麼。
……
最后,當然是鐘盈和陳青安一起去買生姜了。
從海棠里出來,老城區的弄堂巷陌小巧致。
轎車在這里寸步難行,時不時有自行車和電車穿梭而過,陳青安怕鐘盈不看路,一路半扶半帶著纖細的肩,把人護在里面。
這段長長的小巷,足以讓人安靜調整過來。
轉出小巷,一踏上人行道,鐘盈往右挪了挪,默默讓開了。
“盈盈,”陳青安低聲:“別生氣了。”
想去牽的手,沒著。
四五點鐘,假期上補習班的高中生們也放學了,迎著他們的面走過來。
聊著游戲,談著學校里誰和誰曖昧的八卦。
還有對遠遠跟在大部.隊后的學生,孩子悄悄扯了男生書包上的絨兔子一下,鐘盈還以為能看見你在笑我在鬧的純潔悸,結果……
結果,那年回過,飛快吻了孩子的側臉。
鐘盈:“!!”
現在一個個,怎麼老的小的都這種套路啊。
真是世風日下。
鐘盈忍不住掃陳青安一眼,卻和他視線在空中撞個正著。
陳青安慨:“你看,我還不如他。”
切。
你有老婆,他有麼。
“原來陳醫生對婚姻生活這麼不滿意。”鐘盈嗆聲。
“那倒沒有,也不敢。”
陳青安帶著輕車路地左轉,走上一座步行橋。橋下是通江的護城河水,在斜底下,閃著瀲滟的。
“淳安說得對,”他垂著眼,視線也往下落:“盈盈,以前我是真的沒想過這輩子會結婚。”
“我就是太知道,一對怨偶可以把生活過得有多糟,所以沒想過嘗試。”
年時代那些倉皇的記憶漫上來,比橋下的波刺目許多,刺的陳青安微瞇起眼:
“家里催是真,但我不愿意,難道他們還能綁著我去民政局嗎?”
“……那你后來是被魂穿了?”鐘盈問。
站在橋邊,眼看臨近傍晚,天邊的晚云鋪陳,濃濃淡淡鋪陳涂抹開來,天映著水,漫畫一樣的溫暖明亮。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的很明確了。”
“盈盈,”陳青安逆著向,語速慢了稍許,很認真,又很溫地問:“你真的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嗎?”
一點不知道嗎。
也不是。
可鐘盈一直以為,和陳青安之間的喜歡,和這座城市許多年輕夫婦,飲食男相似。
不是飛蛾撲火,也沒有轟轟烈烈的。
必須要把彼此的容貌格、家庭學歷等等這些外在條件放在天平上比較過,差不多重量,才可以提起。
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陳青安心中,能當起這個“很”字。
你真的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嗎。
這句話經由陳青安低的嗓音,一字一言講出來,真的……
真的有點遭不住。
“我、我我。”
鐘盈心跳還是了一拍。
的從側臉延到耳朵尖,襯的領口那段頸項雪白生,和田玉般潤。
“我什麼?”陳青安停步,一挑眉問。
“你別停。”
陳青安那張臉,每次做出這種意味深長的表,都特別讓人有被暗示到了什麼,面紅耳熱的覺。
鐘盈拉著他繼續往前,“快點快點,停下我說不出了。”
陳青安側過臉問:“你的邏輯一直這麼奇妙嗎?”
沒有啊。
平時明明很這樣,都很有偶像包袱的好不好。
“到底別停還是什麼,每次我都分不清你想怎麼樣。”
“你這人啊,”陳青安又是那樣揚起眉,聲調沉緩又曖昧:“……不真。”
什麼時候不真了?
多花了一秒想明白后的鐘盈:“……”
這樣一鬧,倒是沒一點包袱了,想都沒想反駁道:“你就很真嗎?你既然說是……喜歡的,為什麼那麼無所謂我去哪?”
“喜歡的”三個字輕飄飄,給說的跟朵棉花糖似的。
臉皮這麼薄啊。
陳青安聽的,忍不住緩緩笑起來。
“哪里無所謂了,我愁的好幾個晚上睡不著,但能怎麼辦。”
陳青安嘆息:“你嫁給我,又不是賣給我了,你當然有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利。”
“我都想好了,大不了你去英國念書,我先去帝把訪問學者給刷了。再不行,就去參加個兩年援疆援藏。再再不行——”
“再再不行怎麼辦?”鐘盈皺眉。
“笨蛋。”陳青安輕敲了腦袋一下,沒好氣:“你就不能用功點兒,早日畢業嗎?”
鐘盈貓咪似的“嗚”了一聲,聲音漸悄:“……可我沒想好,要不要去。”
陳青安樂了,“還真惦記著你那機學習呢?”
“你怎麼知道!”鐘盈睜大了一點眼。
怎麼知道。
陳青安怎麼會不知道。
不論是在筆記本下的西瓜書,還是寫了一沓,筆記滿滿的活頁草稿紙。或許最重要的還是,曾經跟他提起時,漉漉的明亮眼睛。
“假如你愿意問我的建議的話,”陳青安頓了頓,繼續道:“我的回答還是老樣子。”
幾個月前,鐘盈醞釀辭職的時候,實際上就問過他,覺得以后自己做點什麼好。
陳青安當時很溫和的告訴:“其實什麼都好,我希你做自己的喜歡的事。”
所謂的喜歡就是,如果覺得披星戴月,加班奔忙充實心安,那就去做。如果覺得養只小出去旅行,生活自由愜意,那樣也好。
總之,陳青安從沒認為過,“喜歡”,僅僅只代表輕松愉快在家當太太。
雖然,他是很樂意養的。
但是像鐘盈這樣聰明勤、過高等教育的姑娘,要是都一心只想著相夫教子,回歸家庭,那才不正常。
何況看做KOL的態度就知道,鐘盈真不是那樣的人。
工作能給帶來的快樂和就,他替代不了。
所以陳青安是一直很希,鐘盈能有份真正喜歡,并且愿意為之斗的事業。
不過所謂當局者迷,鐘盈想起過去陳青安說的,過了遍,還是喃喃道:“……可是喜歡的事,不一定能做的好啊。”
“我怕萬一沒做,就真的純屬浪費時間了。要是我還年輕,還在念大學也無所謂——”
“等等。”
陳青安極罕見打斷,眉眼淡:“鐘盈,你才24歲。平時我經常讓你除了必要的工作時間外,不要泡在網絡上,就是因為我不明白你這麼深的焦慮是從哪來的。”
他說:“在你這個年紀,憑自己能力一年就能賺百來萬的人,放眼整個明城都數的過來,你有什麼可怕的呢?所以我也反省過,是我,或者我們結婚這件事束縛住你了嗎?”
呃這個,還真沒有。
鐘盈抬眼看看他。
雖然疾言厲談不上,但陳青安淡泊清朗,詞鋒銳利的樣子,覺陌生,又蠻奇妙的。
很高嶺之花,也很帥。
鐘盈不知為何,居然聽出來他話里的一慨:“盈盈,做過了、就算沒,以后老了回想起來,就算只是了自我,也比憾強得多。”
“退路有,前路也有。喜歡就放手去做,不行不還是有我嗎?”
不敢造次,一板一眼道:“……你說得對,網絡是對我有影響。但你知道,我上學的大環境和你真不太一樣。”
不是浮躁。
而是經世致用。
的同學們,賺到第一筆錢的時候都還很小,早就習慣把時間本計算的確到位。
這當然包括鐘盈自己。當年反駁鐘軾不肯繼續念書的理由,其中一條就是,我現在工作和我深造完工作,拿到的工資差距不夠大,不夠讓我心。
鐘軾被堵的啞口無言。
的確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風尚,誰也別想超出去。
眼看步行橋都要到頭,生鮮超市都能見,陳青安等了又等,問:“所以呢?”
果然,教妻子同帶教師弟師妹的耐心,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所以我做決定會慢那麼一點點點點。”
這也太多點了。
陳青安失笑:“行吧,等你想好。算了不談這個,先去把生姜解決了……”
“一年吧。”
就在這時,陳青安覺鐘盈忽的挽住自己的手臂,輕輕地說:“就一年,我……我還是想試試。”
實際上,鐘盈心里早就決定好了,只是開不了口而已。
沒想到這架一吵,波及到這,陳青安是點破了,還很站在這邊,那……反倒沒有任何顧忌了。
也不知是在害,還是什麼別的,鐘盈飛快嘟囔:“啊好丟人,要不這一年你就當我gap出去浪了吧。總之總之!這一年,你必須關我這個失業輟學人群。”
陳青安眼里劃過笑,“要是失業人群都能年百萬,那我也想失業,這得抵我掏多管啊?”
“你別以為我真就不知道,你卡里有多錢。”鐘盈幽幽的。
那個數目的資產,嘖。
要是,還上什麼班,可能就躺家里混吃等收益了。
“那你拿去花啊,知道有什麼勁兒。”
陳青安一副你之所以這麼矯,就是錢花了,還不夠放.縱的表,皺著眉笑:“聽我一句勸,人生一世,錢罪人就快活,錢快活人就罪了。”
“……那你自己快活好了。”
“你就沒玩過換裝養.類游戲嗎?”
他還是笑,笑不解風:“這種快活都是靠裝扮別人給自己看獲得的,假如養.的還是自己的老婆,那豈不是雙倍的快樂。”
鐘盈:“……”您真變態。
……
年輕夫妻是真沒有隔夜的仇。
從生鮮超市往回走的路上,鐘盈和陳青安又回到了說說笑笑,一個肯哄一個表面冷淡,實則撒十級選手的奇妙組合。
陳青安提溜著一袋生姜,邊和說從前在清州長大上學的事兒,“……你知道男生十六七歲的年紀有多不靠譜嗎?我上高一那年下大雪,路和橋都上凍,大型溜冰場似的,學校三令五申說不給騎自行車回家。”
“我現在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非要逞強,”他說到這時一停,指著步行橋的涼亭位置,笑著嘆氣:“……就在那兒把自己摔了智障。”
陳青安高中時候績好,長相也還。老師偏生追捧,在男生里人緣又不錯,是真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的年意氣。
后來念了大學,天泡圖書館實驗室,年歲心漸長,也養出了幾分沉靜溫潤,至、看上去是那麼回事了。
但一到鐘盈后,全摔了個稀碎。
最開始那會兒,他追追的小心翼翼,矯枉過正了,鐘盈真就敢拿他當父兄似的看。
逢年過節,還把爸門下那群學生給導師發的祝福短信抄來,如數發他一份,算作祝福。
陳青安差點氣出傷來。
鐘盈死活就是不開竅,對他乖巧又尊重。后來他實在忍不住,坐十小時航班追到倫敦去過一回。
揪著,那天也是熱翻滾:“鐘盈我告訴你,你千萬別把我當師兄。不然等你當真了,我的企圖再暴出來,你更不好。”
陳青安到現在還記得,鐘盈被他說的俏臉一白,不可置信的樣子。
能到今天這樣,他應該知足了,不能急。
旁的鐘盈渾然不覺,還扯著他的袖子問:“……你們班生真的沒有心碎一地嗎?”
“沒有,”他也翹起角,回視著:“我又不傻,怎麼會讓別人知道。”
“真沒有?你這樣的,勉強也是李云龍一般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后生了,不應該書收一書包,各種暗的嗎?”鐘盈表示疑。
是看過陳青安高中時照片的。
比現在溫潤一些,更張揚,散漫帥的味道,誰時代不喜歡這款?
“你這麼希有?”
陳青安覷著,莫名其妙:“……高中時候我連生手都沒到過。”
“誒,那你白瞎了這張臉了。”
“——你只顧學習和自己浪,這,這肯定不行。”
陳青安涼涼的:“鐘、盈。”
“好啦,”鐘盈見狀況不對,忙乖覺停下:“……我不說就是了。”
陳青安說,他很喜歡。
說是對的,不是癡心妄想,就應該大膽放手去試。
啊。
心里像是有什麼剝繭,悄悄吐出來。
落日溫暖的從右斜照過來,映的側臉弧度更優婉,就在這時,牽住他的手,聲輕語:“那借你一下。”
牙醫先生的手漂亮歸漂亮,可做多了各種作,難免有薄薄的繭覆著。
先是微微的,挲在指腹。
然后溫熱和,那麼準地就反握住了的手,穿過去,十指相扣。
他低低的笑:“……本來就是我的。”
完蛋了。
明明他們什麼更過分的事都做過,怎麼……怎麼就牽個手,會覺得甜的要命。
都融化了似的,搖搖晃晃。
河邊的風,把發梢吹到了他肩上幾縷,鐘盈手攏了攏,聽見陳青安不經意,低低哼著歌。
“……河邊的風,在吹著頭發飄。”
他聲音原本就是溫潤清晰那種,這麼唱,目更是同嗓音一道溫起來。
“牽著你的手,一陣莫名。”
陳青安心也極好,牽著回家的步伐也輕快許多。
鐘盈也不明白一個人的開心,怎麼會對另一個人有這麼強的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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