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2

酉時剛過，孟桑榆便狠心撇下狂不止的阿寶，著一襲華麗宮裝，迎著瑟瑟寒風在宮門口等待周武帝的鑾駕。

假皇帝到時，看見的便是寒風中袍翻飛，顯得飄逸靈的人。人的臉因寒氣過重的緣故顯得有些蒼白，狹長的目染著幾水汽，盈盈的朝自己看來，彷彿含著萬千誼。他愣了愣，不自覺低下頭，本就張不安的心開始狂跳，不是被所，而是因即將到來的殺之禍。邁出這一步，他將再也沒有活命的可能了。

他後的常喜假作咳嗽，實則在警告。他立即擡頭，扯出一個笑臉朝迎上前來的德妃看去。

又是這張明明不喜歡卻要強裝喜歡的死人臉！其實你可以不來的！我一定謝你八輩兒祖宗！孟桑榆一邊屈膝請安，一邊默默腹誹。

上輩子，從小就被父母拋在一邊不聞不問，爲了活得更好，爲了獲得更多的關，自小就學會了察言觀的本事，對人的負面緒十分敏，再細微的表變化也能夠立即發現。要不然，也不會一進宮就發現了皇帝苦心掩藏的真實。

假皇帝遵從常喜的教導，快步上前扶起德妃，並拉住對方細的小手。這雙手很，卻也十分冰冷，就像自己此刻的心。假皇帝不自覺的稍稍握又飛快鬆開，牽著德妃往殿裡走，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一點。

這是挑逗？孟桑榆覺到手上的力度，詫異的瞥了一眼男人俊的側臉。以往的周武帝即便握著的手，那力道卻永遠不鬆不，彷彿經過了測量，在牀上也從沒失去過理智，只將歡-看做是一件不得不完的任務。除開沈慧茹，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看似親近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偶有年紀偏小又家世不顯的新人宮，才能在他的眼裡看見片刻放鬆，但這輕鬆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新人的蛻變而消失，再也難得一見。

所以說，這也是一個可憐的男人。

在孟桑榆胡思想時，假皇帝已經帶著走正殿。燒了地龍的大殿十分溫暖，撲面的暖氣立刻薰紅了的臉，也令假皇帝心頭略微放鬆。

兩人挨著小幾在榻邊坐下，碧水和馮嬤嬤來來往往，張羅著茶水和糕點。

也不能一來就說‘妃，我們安置吧’，這樣顯得太猴急！假皇帝端起熱茶啜飲，心裡思量著該怎麼辦。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隔壁偏殿裡傳來的狗聲。想起上回看見的德妃的寵，他眸微閃，自覺終於找到了話題。

“妃，你那隻寵調-教的如何了？”

“回皇上，談何調-教？如今是一都不能了！”孟桑榆語帶哀怨，話落還冷冷瞥了眼常喜。

常喜連忙低下頭。

“哦？是上次旭堯乾的好事？傷得很嚴重嗎？”假皇帝放下茶杯，順著的話往下問。

“碧水，讓銀翠把阿寶抱進來給皇上看看！”孟桑榆揮手道。聽這略帶嘶啞的聲，可見阿寶自離開後就一直沒停過。這孩子，一刻都離不得自己，日後可怎麼辦纔好？明明是抱怨，心裡卻漾著淡淡的歡喜，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覺很令著迷。

小狗的聲越來越近，待進了殿，看見孟桑榆，他立即從銀翠的懷裡擡起頭，嘶啞淒厲的聲變了哼哼唧唧的撒聲，小爪子朝孟桑榆擡起，彷彿在祈求主人的擁抱。

對上他溼漉漉的黑眼珠，孟桑榆的心得一塌糊塗，立即起將他抱進懷裡，用食指輕輕刮撓他的下顎。

哼哼唧唧的聲音更歡快了。

“妃，他怎麼傷這樣了？沒想到旭堯下手如此狠毒！”看見阿寶的聖誕小棉襖，周武帝怔楞了一瞬，及至德妃抱著阿寶坐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阿寶被剃的髮和一的傷痕。瞧這爪子，都包蹄子了，還有那尾，與搟麪杖何異？可真夠慘烈的！

孟桑榆哀怨的瞥他一眼，沒有接話。與皇帝一起說他兒子的壞話，除非腦子被驢踢了。

周武帝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假貨。那‘妃’兩字一出，他漆黑的眼珠便劃過一道厲芒，不由自主的對著假皇帝汪汪大起來。他也想忍，只可惜阿寶的腦容量太小，間接影響到了他的和思維。

“他好像對朕有敵意？”假皇帝挑眉。這是周武帝表達不滿時的標準作，他模仿了十十。

孟桑榆心裡一，連忙拍拍阿寶的腦袋，示意他閉，然後起他的兩隻前爪，做叩拜的樣子，笑盈盈的說道，“哪裡，他方纔是在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按照阿寶喚的頻率，再結合德妃的翻譯，倒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假皇帝恍然，然後仰首大笑起來，接到良妃指令後的驚懼都在這暢快的笑聲中消散的一乾二淨。反正早晚是一死，不如好好當下。

德妃不僅長得明豔端方，子也意外的可，相起來十分舒服，令人止不住的心生愉悅。只是奇怪皇上怎麼就不反倒去喜歡良妃那樣野心，子沉的人呢？都說聖心難測，果然沒錯啊！假皇帝心裡嘆，不由自主便讚道，“妃真是個妙人兒！”

他語氣親暱，表和，幽深的眼底滿溢著不可錯認的歡喜。這是一個男人欣賞人的表，是心的前兆。

周武帝將他的表盡收眼底，心臟一，呼吸一窒，竟覺得恐慌難耐。桑榆究竟有多好，沒人比他更清楚，但凡稍微對用點心或多幾分關注，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開朗，豁達，襟懷灑落，至至，在這不見天日的宮裡就像一縷，帶著致命的。只要不似以前的自己那般有眼無珠，是男人都無法抵抗的魅力。

如果這男人對桑榆起了心思……周武帝咬牙，不敢再想下去，心臟仿似被人生生挖出又生生碎。他再次痛恨自己的境遇，哪怕不是人，附獒犬也行啊！他一定會當即咬斷此人的管！

孟桑榆這會兒心裡也並不平靜。看見了什麼？竟然從狗皇帝的眼裡看見了？以往的狗皇帝笑得再歡，幽深眼眸中的冰冷卻從未融化過！所以說，面前這暢快大笑的人是假的吧？不由自主的想。

假皇帝見孟桑榆表呆呆的，十分可，便又拿話來逗，“你看他這滿臉敵意，確實是不喜歡朕。”

孟桑榆順著他的指尖纔看見阿寶猙獰的表。阿寶瞪著眼，呲著牙，鼻頭一拱一拱，正發出威脅的低鳴，這幅兇狠的模樣若是惹了皇帝的不快就糟了！

連忙捂住阿寶的狗臉，訕笑著解釋道，“皇上理解錯了，阿寶不是對皇上有敵意，是對旁人有敵意。小狗可是十分記仇的，上次多虧了常喜公公，臣妾的阿寶纔在荷花池裡洗了一回冷水澡，要不也不會帶著這一傷回來。”冷颼颼的瞥了常喜一眼。

常喜立即跪下，一邊掌刮自己的臉一邊告罪，“奴才該死，奴才錯了，奴才有眼無珠！請德妃娘娘恕罪！”本以爲這個人註定落魄，他纔會那般肆無忌憚的摔打的寵。可誰曾想良妃娘娘竟然拿還有用？如此，他不得要委曲求全一次了。不過一個將死的人，暫且便忍你一忍，待灑家做了尚書令，定要你好看！常喜垂眸，掩飾眼底的怨毒。

但周武帝趴在孟桑榆膝頭，視線剛好與他齊平，自然將他的表盡收眼底，心中冷冷忖道：看來，這個奴才是留不得了！

看在周武帝的面子上，宮妃們都對常喜客客氣氣，禮遇有加，但孟桑榆卻不。一不想爭寵，二不想謀權，更無需常喜幫在周武帝面前說話，讓周武帝時刻惦記著。常喜不招惹自然相安無事，若招惹了，也不會讓對方好過。阿寶那一腳之仇，一分一秒都未曾忘記。

不過，報仇也要適可而止，常喜畢竟是狗皇帝的人。

孟桑榆時刻關注著周武帝的面部表，以待他稍微出不悅便立即停。但這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那是什麼眼神？不是不耐，不是惱怒，卻似張，畏懼，不安？

孟桑榆抿脣，再次乜去，這回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張畏懼一個奴才？怎麼可能？心臟突突的跳起來，一個約約的想法似閃電般過腦海。

見周武帝擰眉朝自己看來，明明是不悅的表，眼底卻暗藏一忐忑與閃爍，孟桑榆擡手，漫不經心的開口，“罷了，停下吧。下次有眼一點！”話落，朝暗自放鬆了面部神經的假皇帝看去，興致的提議，“皇上，爲了不讓那些有眼無珠的東西再傷害阿寶，您給他寫一塊兒狗牌吧？有了欽賜狗牌，阿寶在宮裡行走就安全了，臣妾也再不用爲他提心吊膽了！”

“這……”假皇帝遲疑，他害怕寫字時出馬腳。

“碧霄宮阿寶，不過五個字罷了，舉手之勞。皇上就全臣妾吧！”孟桑榆掰著手指頭數數，隨即湊過去拉扯他的袖子，聲調兒乎乎的醉人。

假皇帝心神盪漾，不著痕跡的朝臉頰紅腫的常喜看去。常喜微不可見的使了個眼，假皇帝欣然應諾。

周武帝在孟桑榆拉住那假貨袖撒時便聲嘶力竭的吼起來。

孟桑榆自是發現了假皇帝與常喜不同尋常的互，連忙擺手銀翠把吵鬧不休的阿寶帶下去，免得他怒了這人，也讓自己分心。

狗聲遠去，碧水與馮嬤嬤分別拿著筆墨、紙硯過來，在榻邊的八仙桌上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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