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報道。”
應如約握著黑的馬克筆, 用的那一頭在日歷上把星期一給圈畫出來。
端詳了一會, 又用細得那一頭在邊上點了三個嘆號。
昨天還在慨, 畢業后這長假放起來就跟無邊無盡的一樣, 休不完。
可眨眼的功夫,的假期就只剩下三天了。
這三天, 能做什麼呢?
應如約跟老爺子提出要去L市看看應媽媽向欣的時候, 老爺子沉默了好一會才點頭:“你要去看你媽我不攔著你, 你去之前提前跟打好招呼,一忙起來顧不上你。”
一談及向欣, 老爺子的臉就不太好。
向欣原是S市中醫院的兒科醫生,和應屬同事。
兩個科室平日里往來,應喜歡向欣的機靈懂事,有意想要撮合向欣和應爸爸。
于是, 找了一日,把向欣帶回家吃飯。
說來也巧, 應這一安排正好湊趣。
兩個人平時工作也忙, 沒談多久,就結婚了。
向欣和應爸爸都是對工作格外認真負責的人,兩個人的脾相當,過了婚后甜期,各種家庭瑣事接踵而來,尤其那時候如約剛出生沒多久。
向欣埋怨應爸爸在乎工作多于家庭,正巧當時因為生如約又錯過了院里職稱評選,頓時覺得自己為家庭犧牲了太多。
而這種委屈又沒能在應爸爸那得到相應的安和重視, 一時便鉆了牛角尖。
婚后沒幾年,兩個人的就漸漸淡了。
等后來向欣恢復工作,重心逐漸地就從家庭轉移到了醫院里。
兒科事務多,很繁忙。
想要休個假,簡直難如登天。
一家五口,除了如約張口吃飯的,全是醫生。
如約還小,不能沒人看顧。
向欣又執意回到工作崗位,應爸爸無奈,只能給如約找了個保姆。
那時候,應爸爸已經和向欣生了嫌隙。只是應爸爸斂沉悶,不善言談,就算有心事也悶在心里,并未說出來。
這導火索一旦埋下,何時引就真的只是時機問題。
如約六歲那年,因保姆看管不利,從樓梯上摔下來,被急送到醫院后,這導火索就已經被引燃,呲呲地往外冒著火。
應爸爸做人坦,最愧對的只有這唯一的兒。
下了手聽到消息后,險些沒站穩,等去病房看到腳上打了石膏,哭累了剛睡著的如約后,那愧疚就猶如噴發的火山,熾熱得包裹了他整顆心臟。
如約需要留院觀察,應爸爸給向欣打電話,結果一連十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到最后干脆關機了。
回去之后,應爸爸就跟向欣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如約所知的,他們的第一次冷戰。
在的記憶里,向欣的存在其實還沒應高。
好像永遠都在忙,沒時間陪過生日,沒工夫去看的兒班演出,每次回家時永遠都是那樣的疲倦。
可如約知道,向欣會對醫院里的小病人們微笑,會溫地給們擁抱,偶爾還會送氣球送糖果,那些待遇是不曾有的。
再后來,就是如約上小學了。
應爸爸拿手刀,也做研究,骨子里其實是一個儒雅的學者。如約那次骨折,他和向欣吵得那一架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發那麼大的脾氣。
此后,他和向欣似乎一直于冷戰的狀態,一天之的談永遠不會超過十句,偶爾在廚房,客廳相錯,連眼神都不會對視一下。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直到有一天,向欣早早地回了家,給如約做了一頓晚飯。也是難得的一次,陪做完作業,還耐心地替檢查。
等如約上床睡覺后,向欣出門打了個電話給應爸爸,告知他要調職去L市。
L市是向欣出生的地方。
那一年如約的外公不好,正好醫院有調令,便申請調去了L市工作。
直到所有的手續辦好,才通知了應爸爸。
是的,通知。
做的決定,沒有考慮如約,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家庭,更沒有去考慮應爸爸的。
只有結果。
不在乎是不是會引起應爸爸的不滿,兩個人這些年的婚姻,本就名存實亡。
如約不理解為什麼那時候他們也沒選擇離婚。
分居了幾年后,應如約小學畢業那天,向欣來參加的畢業典禮。
那天,問如約:“如果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如約你想跟著誰?”
那時候,如約已經知道離婚是什麼概念,被向欣牽著手走在學校外的樹蔭下,沒想多久,就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跟爺爺。”
向欣對如約的這個回答并不意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當天晚上,向欣就和應爸爸協議離婚。
那時候如約想,真的要失去媽媽了。
應老爺子不喜向欣,倒不是因為離婚這件事。
他的生活態度雖然嚴肅死板,但因為和應兩相悅又相濡以沫了一輩子,對的態度還是比較開明的。
應爸爸當年要娶向欣時,他不干涉。那兩個人破裂,選擇離婚,他也不干涉。
他氣的,是向欣從一開始就沒有擔起母親這個責任。
他真正心疼的,是應如約。
——
S市和L市幾年前開通了直達的高鐵,原本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一下子短了一半。
甄真真把應如約送到S市的北城站。
作為一個占據了應如約世界大壁江山的重要人,甄真真對應如約那點家事了解得還是比較徹。
雖然不能理解應如約要把這好好的三天浪費在L市,但臨了也只是叮囑路上小心,有事找甄警。
甄真真那副殷切的表倒是沖淡了不如約心頭的那沉重,揮揮手:“我知道了,甄警。”
有風四起,穿過寬敞的大廳。
如約的長風被風吹起,那鼓起的弧度像開屏的孔雀,獵獵作響。
應如約剛抬手下擺,鬢間又有幾縷不聽話的發被吹至邊,側了側臉,借著風勢把那幾縷發拂開后,就在喧鬧的風聲里調侃甄真真:“我是去度假,又不是要把自己給賣了,你表這麼凝重干什麼?”
“你還不如把自己賣了呢。”甄真真三句不離溫醫生的本又起,嘟囔:“趕把自己賣給溫醫生吧,省得我這份閑心。”
應如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不搭理,轉邁進檢票大廳。
甄真真倚著車,忍不住嘆了口氣。
每回認真的時候,應如約都不把的話當回事,脾氣得有多好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跟絕啊。
正慨著,車前蓋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甄真真頓時怒視,目落在丟在車前蓋上的黑行李袋時,愣了一下……
……怎麼,有些眼啊?
等遲疑著把打量的目慢慢地從行李袋上移到車前站著的男人上時,頓時猶如五雷轟頂。
——
遲盛剛下火車。
渾的骨頭因為這幾個小時的座都有些松散,他出煙來叼在邊,一手點火一手虛攏著擋風。
這空曠之地正好是風頭,四面八方的風匯聚起來,像游走的手。
他蹙眉,有些不耐地看了眼還愣在原地的甄真真,遞了個眼神。
好在甄真真這人不算太聰明,但這眼力見還是有的,趕狗地上前,雙手攏得不風地湊上去。
遲盛比高出不,配合地俯低子,就著攏起的雙手點了煙,開始興師問罪:“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天上班?”
甄真真一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上班的時間出現在這里?”他微瞇起眼,勾著角諷笑道:“別告訴我你是追線索追到的這。”
甄真真飛快的轉著腦子。
努力地回想了一遍,剛才送應如約下車時,有沒有被遲盛看到。
好像……是沒有的。
眨了眨眼,剛才還稍顯僵的表頓時諂起來,手腳勤快地拎起他丟在車前蓋上的行李袋,笑道:“哪能這麼巧啊,我是知道老大你要回來了,特意等在這里接你的。”
呸……鬼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種拙劣的借口遲盛顯然不會相信,他把指尖只吸了一口的煙碾熄在垃圾桶蓋的小鐵盒里,繞過車頭往前邁了幾步,走到面前。
那種高帶來的迫令甄真真產生了嚴重的不適。
但能怎麼辦?長得矮,就得服氣啊!
于是,不聲地了,盡量讓自己在氣勢上看起來……有那麼點理直氣壯。
遲盛垂眸瞄了眼起的,彎腰,一手撐在后視鏡上,一手撐在車前蓋,不偏不倚地把已經著車站立的甄真真圈在車和他之間。
北城站來往的旅客不,早晨高峰期,的車在臨時下客區又停得橫,此刻已經招引來不的目。
饒是甄真真這樣沒皮沒臉的,此刻都有些臊得慌。
閃躲著視線不敢和遲盛對視,心虛得整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巨大的力下,小心的吞咽了一聲,提醒:“老大,你這樣……影響不太好。”
遲盛面無表地睨了一眼,慢條斯理道:“你也知道影響不好?說謊話的時候怎麼就不記得打個草稿?”
甄真真滴溜著漆黑的眼珠子,小聲回:“我說謊也得你信啊……”
遲盛看一張臉漲得通紅,冷笑了一聲:“回去三千字檢討,下班前給我。”
“三千字?”甄真真震驚得眼睛都瞪直了,這真的不是在玩嘛?
遲盛問:“嫌了?”
甄真真也沒這耐心陪小心了,從遲盛的臂彎里鉆出來,冷了眉眼臭脾氣地大聲嚷道:“是個人都有那樣一件兩件的瑣事,我跟領導打過報告,得到允許了,憑什麼還讓我寫檢討?”
遲盛沒作聲,就這麼冷著眉眼盯了一會,隨手拖過行李袋拋進懷里,邊開了車門邊拋出一句:“早說實話不就行了?”
甄真真手疾眼快地接了個滿懷,看遲盛毫不客氣地坐進駕駛座,眼都直了。
這人……這人怎麼這麼過分!
應如約檢票上車后,兜里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
放好行李,對號座后才拿出手機。
是甄真真發來的。
顯然是怒極,滿屏紅艷艷吊打的圖表。
如約詫異,才一會功夫,估計現在還沒從北城站回警局,怎麼就了這麼大的氣?
正準備問一聲,甄真真已經飛快地發了文字消息過來。
“到我神出鬼沒的變態上司了,我覺得他在對我擾,我要報!警!抓!他!”
應如約此刻真的不想提醒:“你就是警察……”
回復完,正要收起手機,又是一聲提示。
有些意外。
是溫景然的語音消息。
只有兩秒鐘,很簡短的一句話:“忘了恭喜你。”
應該是在空曠的地方,有徐徐而過的風聲模糊了他清冷的嗓音。
那低沉的,悅耳的聲音,像是就覆在耳邊說的一樣,莫名的,燙了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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