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朗其人忍善藏，在鐘粹宮伏低做小那麼多年，從未將失控的一面展給外人，唯有李元憫是個例外。

歷經了兩輩子的李元憫自是知道究竟為何。

——一個人忍到極致，必要有宣泄的途徑，而他李元憫便是最佳人選。

沒有后臺，了苦難也唯有著，沒有任何人為之聲張，即便被狠狠欺辱了也只能吞在肚里，一點一點咽下去，如同曾經的他。最要的是——他比他更卑賤。

李元朗似乎聽到一聲笑，臉一沉，掐住對方的下，著他對著自己的臉，但那雙偌大的眼睛里不再有惶恐弱，甚至一緒也無，就那麼淡淡地著他。

“你害怕的一切……馬上就會發生了。”李元憫息著，輕聲呢喃。

“……什麼？”

可李元憫不再說話了，帶著的角輕輕一勾，出一個極淡的微笑，竟生出了一靡麗。

李元朗從未見過他笑過，不知為何，這笑容刺眼極了，他心間突突猛跳，同時一涼意自脊背油然而生。

手勁不由得松了，怔在當場。

他是誰？這個人他不認識！他究竟是誰？

李元朗心跳如鼓錘，驚疑不定，待回過神來，那人已消失在連廊的盡頭，輕飄飄的，仿佛沒有出現過一般。

李元朗面沉。

第7章

這天，李元憫并沒有立即回西殿，而是悄悄拐去了鐘粹宮的房。

秋選在即，王貴妃自是約束著李元旭在宮中溫復功課，唯恐旁生枝節，故而一向熱鬧的房冷清了下來。

畢竟是王貴妃的地盤，鐘粹宮的守衛自是比其他要嚴，好在房離正宮頗遠，并非要地，且兇盤踞，宮人們避之尚且不及，又哪里還會上趕著往這邊來，故而侍衛們并不上心，值時也是聚在遠吃酒行令，對進出房的雜役宮人一概不做盤查。

日頭已近西山，正是晚膳的時候，守門侍衛也僅剩一人，李元憫已觀察了好些日子，知道不消片刻那侍衛便會領了食盒，躲在耳房懶。

李元憫靠著假山，用手背蹭了蹭破損的角，瞥了一眼上面的漬，吸了吸鼻子，不甚在意的模樣。他掏出假山一的里的包袱，翻出一套陳舊的宮裳換上，他的長相本就雌雄莫辯，加之量小，換了裳倒十足像個小宮了。待守門侍衛腳步聲漸遠，便悄無聲息進了房。

一惡臭撲鼻而來。

房重重的柵欄分隔幾塊區域，關著各類獅虎猛，伴隨著野此起彼伏的低吼聲，李元憫斂眉屏息快步走到最里面。

一個人影蜷在地上。

綠頭蠅蟲飛舞著，偶爾停落在他上，若不是有些許輕微的起伏，倒像是個死了多時的人。

此刻，地上的“死人”慢慢睜開眼睛，瞧了瞧來人，厭煩似地轉過臉，又將眼睛閉上了。

李元憫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靠近了去，隔著柵欄將他下的干草往自己方向使力拖了拖。

待人靠得近一些，輕手開他的污黑的領口，出膛上猙獰的傷口，傷口邊緣已開始結痂，不再潰爛生蟲。

前幾日，是李元憫一條一條用銀針將傷口里的蛆蟲給挑了出來。

在四皇子興味最濃的時候，他幾乎每隔兩日便要有一場惡斗，往往舊傷未愈新傷又增，不說醫治，便是吃食也難保證，加之房臟污，傷口更是潰爛生蟲，饒是他天賦異稟，也生生被磋磨得奄奄一息，如今李元旭忙著秋選冷了這邊，房的太侍們自然是放任他自生自滅。

上一世那個神勇無匹、殺人如麻、令敵聞風喪膽的殺神“人屠”，如今只像那微不足道的塵垢粃糠，萎于這冷污臭的房中。

所幸賀云逸給的傷藥是好的，如今看來，傷勢似乎有所好轉了。

正待繼續除去他的襖，一個噶嘶啞的聲音惡狠狠道：“作甚麼！”

李元憫手上的作一頓，“讓我看看其他的傷。”

可猊烈卻是抓住頭不松手，李元憫眉頭一簇，目落在對方赤紅躲閃的雙目上。

“滾！”

年息著，惡聲惡氣，咬牙切齒，如同一只不肯讓人侵犯領地的兇。

他上那麼多化膿的撕咬傷，這般作之下，汗出如瀑，顯是痛極，他渾發抖，可依舊是死死掣住頭。

“你……”

李元憫突然意識到什麼，他臉微微一紅，輕咳了一聲，

“沒事……我并非……”

他想說自己并非子，后一想，自己也算不得男人，又何必解釋，只輕輕嘆了口氣，出手掌覆蓋住那雙死死拽頭的手，并不勉強他，聲音放了來。

“不用怕，我會幫你……”

他抿了抿，又道：“這并不算什麼。”

猊烈目紅，他早已耗了多日，再是悍也只是個十歲的年，他悶哼一聲了力，最終跌在干草上。

李元憫遲疑片刻，手解開了他的帶。

更加劇烈的腥臊惡臭撲面而來，但見雙之間黑黃之狼藉一片，李元憫不由得蹙眉頭。

猊烈偏過腦袋，死死咬著牙，雙拳僵地握在側，骨節分明，顯然是恥之至。

——閉的眼角分明有跡。

李元憫想，不過是個孩子啊。

他不再耽擱，吃力地搬來了猛飲水用的水槽，于水缸打了水，先是去那沾滿污的襖稍作清理，又撕下一片下擺沾了水，為之仔細拭。

天漸漸翳下來，四攏上一層朦朧的暗。

李元憫額間生了細的汗，他看了看干草堆上已是清爽多了的年，心里松了一口氣。

許是站得過快，他腦袋一陣眩暈，耐力亦是瞬間瓦解，再也忍不住，伏在柵欄邊上嘔吐起來。

看著那個連膽都快要吐出來的小宮，猊烈眼角發紅，心下恨恨想著，既是這般不了……又何必假惺惺！世人皆是如此偽善險惡，也不過如此！

李元憫輕著用袖口了角，額頭輕輕靠著柵欄上，無意間上年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上輩子那個喊他姐姐的孩子，李元憫的目一瞬變得。

猊烈一怔，著，側過臉去。

李元憫突然笑了一下，而后慢慢靠著柵欄坐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將目放得很遠。

房的上方是窄窄的一片天空，此刻正郁地昏暗著，似暗啞晦的水墨畫。

他心想，他嘗試了無數次也無法心安理得地放下這個孩子，也許自己永遠就是這般廉價而被吧。

這輩子……這輩子就這麼算計著，走一步算一步罷。

李元憫自言自語。

猊烈忍不住回頭，奇怪地看著“”。

時靜默地流著，李元憫閉上眼睛，他的周圍充滿了惡臭、腥臊，諸般難聞的氣息織在一起，可他卻是奇異地在其間到了一寧靜。

猛然，遠遠的，開始有人聲起來，有宮人激地喊著，

“快看天上！”

“神跡！是神跡！”

他睜開眼睛再復向天空，原本晦不明的天空一片明亮紫紅，仙鶴飛舞，偶爾低低地過天空，如同蓬萊仙境。

上一世刊心刻骨的奇景再現，李元憫瞬間紅了眼睛。

房的兇齊齊暗了嘶鳴，似被此等景象化，靜靜于原地候著，仰上空。

世間好似突然安靜了。

初武廿一年的小寒天，鐘粹宮上方紫祥云環繞，仙鶴飛舞，明德帝大喜，視為吉兆，命禮部擬呈，太廟祈告，后大封前朝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