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姜府已是月清明,春意濃重院中花香馥郁。曹夫人下車直奔院,步子匆匆仿佛后有鬼魅追趕。
馬車將將駛出澄山書院,便察覺途中怪異似有人追隨,卻始終沒有現。曹夫人崇信鬼神,覺得定是被不干凈的東西盯上了,膽戰心驚地回屋焚香沐浴還丫鬟去寺廟請法師。
與之相反的是姜鶯,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從馬車上下來神倍增,進沉水院說要去看兔子,讓積正再帶飛一回。
前幾日三人在王府的奇遇茯苓也聽說了,雖沒見過那位沅王但茯苓總覺得此人危險,還是避開為好。“夜深上門只怕污了二姑娘名聲,再說小兔子要睡覺了,明日奴婢把兔子抱回來好不好?”
姜鶯的男意識向來淺薄,及笄前沒人同講,及笄后更不會有人說。
懵懂地點點頭,回屋翻找出一盒東珠。東珠產自北地粟末河,憑稀貴重聞名于世,不過這樣的好東西于姜鶯而言卻平平無奇。小時候姜懷遠送十顆,姜鶯當彈珠玩,見喜歡姜懷遠便有意收集,隔一段時間就有人送到手上。
東珠圓潤碩大,彩照人,姜鶯讓積正送去王府給王舒珩。小鳩明白此舉何意,不舍道:“東珠貴重,二姑娘想謝沅王今日講學之恩,一顆足矣。”
一顆也太小氣了!姜鶯大方:“不怕,家里還有好多。積正叔叔翻墻去送,別娘親瞧見。”
積正點頭,將盒子揣進懷中很快消失在夜里。
這夜忽然疾風驟雨,打落花枝一地狼藉。錦帳中姜鶯已然睡,整座臨安城陷蒙蒙夜中。城郊一華別院,風雨中正是氣腥腥。
屋頂一聲驚雷,借著慘白火燭之,船工朱健這才看清臺階之上暗紅的污。別院幽深昏暗,手中油燈驅不散森森氣,朱健舉近油燈拾級而上,腳下驀地出現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子。
他將男子翻過,兒子朱小八那張年的臉映眼眸。朱小八皮子厲害,無論是誰都能被他哄的爽快掏錢。弄這副樣子,朱健也是老淚縱橫。
朱小八還沒死,雙手死死拽他的袖:“父親——救——救我。”
“救——一定救——”
霎時,院中燃起簇簇火把,昏黃火照亮四周腐朽之氣更為濃厚,王舒珩目不斜視過朱小八瀕死的,在一方木椅上坐下。
他并不言語,手中把玩一柄短刀。朱健跪地匍匐,喚了好幾聲大人,才見王舒珩漫不經心開眼皮瞧他:“怎麼,這會又愿意替本王做事了?”
朱健抬頭仰視,正好對上王舒珩狠絕漠然的面龐,上過戰場的人渾殺伐之氣,讓他止不住汗流手抖。送信被抓那日王舒珩并沒有為難,只是沒收信件讓他想辦法自圓其說,還有招攬之意。朱健為逃過一劫沾沾自喜,未曾想噩夢才剛開始。
早在答應做這門差事時,對方就承諾會保護他的家人。可不過數日,老婆被人追債的跳河,兒子也莫名失蹤,若再不答應朱健實在不敢想后面還有什麼厄運等著自己一家老小。
他抹了汗,聲中抖怎麼也掩不住:“大人,信是從汴京來的,經過七人之手層層轉,最終到達何小人確實不知。前幾日小人謊稱落水丟失信件,對方并沒有懷疑。小人還有用,愿意為大人做事,不過小人就只有一個兒子,讓他回家去吧。”
“回家?”王舒珩眸中笑意漫開,耳骨玄玉珠發:“他回家去,把你那六十老母送來嗎?朱健,不要以為找人假扮你是什麼難事,本王不過想簡單一點。”
說罷,短刀以快到讓人看不清的速度朱小八右肩。在一聲慘中,王舒珩的警告猶如索命惡鬼:“不要耍花招,他是死是活全在你。”
頭頂又是一道驚雷,森森寒中,朱健不可置信地向他:此人究竟是什麼地獄修羅。
回府已是后半夜,雨停了。主子外出辦事,田七雄等人不敢懈怠。王舒珩回屋卸下沉重氅,沐浴后取下耳上玉珠,霎時周遭聲音俱減,右耳完全聽不見了。
王舒珩打開桌上錦盒,里頭是顆顆東珠,澤亮一看就是上上珍品。他記得,這東西半年前楊貴妃得到兩顆炫耀了一個月,還大張旗鼓地邀皇后去毓寧宮觀賞。
這麼罕見東西姜鶯一出手便是幾十顆,跟不要錢似的,姜家之富裕遠超出想象。樹大招風,圣上不打姜府打誰?
忙碌一宿福泉也是乏的,正要回屋歇息卻聽田七雄道:“姜二姑娘旁那個男子武藝高強,我總覺得在何見過。”
福泉打了個哈欠,拍拍他肩膀:“主子不是派人去打聽了嗎?不久就該有消息了。”
再過幾日便是榮安縣主生辰,作為臨安首屈一指的大戶姜府自然邀。榮安縣主是承樂長公主之,父親是長侯。長侯任臨安長史,平日不免與臨安商戶往來頻繁,其中人自然需好好維系。
孟瀾對出席榮安縣主生辰十分重視,一大早帶姜鶯出門挑選賀禮。臨安街頭熱鬧,茶樓酒肆林立,飛檐樓閣之上春普灑,為繁華異常的臨安城平添幾分詩意。
主掌中饋多年,送賀禮對孟瀾來說并不難。出門前就擬好禮單,送榮安縣主的,長公主的,小侯爺的面面俱到甚至把長公主近侍都考慮了。
今日采購任務繁重,孟瀾擔心姜鶯無聊便讓小鳩茯苓帶去玩。姜鶯路過一家名喚云霧記的布樁,見布匹不錯便進去看看。好巧不巧,三姑娘姜沁也在,邊還跟著范府嫡小姐范瑜。
姜鶯沒什麼朋友,其中不了姜沁的功勞。自落水傷,姜沁在外頭沒說壞話,久而久之臨安各家小姐對能避則避。
姜沁范瑜出門也是為榮安縣主挑選賀禮的。云霧記的布料彩華質地細膩,尋常人本消費不起。聽聞榮安縣主最喜云霧記布匹做裳,姜沁范瑜打算買一些贈與。
甫一進門,姜鶯上自然聚集不目。姜沁背后不知哪家小姐竊竊私語:“這就是那個傻子嗎?看著也不傻呀,長得倒是好看”
姜沁一個眼神掃過去便沒聲了。范瑜也看不上這個傻子,姜府大房掌家,比范府有錢的范瑜都不喜歡。
同樣的,姜鶯也不喜歡們,自然不可能寒暄說話。一眼看中一匹橙布料,卻被范瑜搶先一步拿走。
做生意的都是人,掌柜看出兩位姑娘都出富貴人家誰也不想得罪,笑說:“二位姑娘眼真好,這是西南來的浮錦,乃本店珍品,輕薄飄逸用來做披帛最是好看,只不過是最后一匹了。”
“本小姐買了。”范瑜得意地朝姜鶯一笑讓丫鬟去付錢。“是給榮安縣主的生辰賀禮,只好奪姜二姑娘所了。”
這回姜鶯是真有點生氣,范瑜姜沁三番兩次搶東西。正生悶氣,卻見侍去而復返,臉憋的通紅湊在范瑜耳邊小聲說什麼。
范瑜臉也是明顯一變,不一會掌柜賠笑過來:“得罪范姑娘了,云霧記不接賒賬,您看”
堂堂范府嫡小姐出門竟銀子不夠?明擺著讓人笑話。
這會店中人多不姑娘紛紛憋笑,看熱鬧不嫌事大般竊竊低語。范瑜子跋扈,平日可沒與這些人惡。花錢大手大腳慣了,誰知近來府中各院份例忽然砍半,才讓陷買東西掏不出錢的尷尬境地。
這種時候姜沁知道躲的遠遠了,浮錦價格昂貴那點銀子哪里夠。
范瑜侍,罵道:“不就是賒賬,還擔心范府賴賬不?別家布樁都可賒賬,為何云霧記不行?”
掌柜十分為難,拱手賠罪:“不滿諸位,在下有意出售布樁已經在找買家了,云霧記隨時可能易主,這種時候賒賬萬萬不能啊。”
這廂眾人看熱鬧,姜鶯角淡淡勾起,有個主意
小鳩茯苓是看著二姑娘長大的,看笑意藏著蔫壞還有什麼不明白,小鳩已經準備好掏錢,茯苓還是一如既往的穩重,小聲說:“二姑娘想買就買。”
“掌柜的——”這節骨眼上姜鶯忽然出聲,齊刷刷的目朝來:“云霧記我買了,晚上派人來與你詳談。”
聲音甜,神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接著小鳩擱下一琔金子,笑說:“這是我家姑娘的定金。”
店中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云霧記易主的消息在人群中炸開一道口子,議論聲不絕于耳。云霧記生意好地段佳,是不是賠本買賣全看后續如何經營。雖然姜家有錢已不是,但隨手買商鋪這份闊氣還是讓人震撼。
一旁姜沁臉已十分難看,細看就能發現帕子的手指都氣的發抖。同是姜家人,憑什麼出門就要摳摳索索打細算
范瑜更是,臉一陣青一陣白,簡直快要氣暈過去了。云霧記的一塊浮錦都得不到,那傻子卻能輕而易舉買下整個商鋪。范瑜提,落荒而逃。往后貴面前,怕是再沒有一席之地了。
從云霧記出來又逛了一會,茯苓才帶姜鶯與孟瀾匯合。聽說兒買了座商鋪孟瀾沒說什麼,臨安到是姜府的商鋪,多一個不多一個不,讓茯苓去找任渠接手云霧記。
其實姜鶯買下云霧記還有一層考慮,娓娓道來:“聽人說榮安縣主最喜歡云霧記的布匹,過幾日給多送些,娘親覺得呢?”
自然是極好的。姜鶯自小聰明,在書院讀書習字頗得先生賞識,若沒落水想到這些,孟瀾心中又是一陣意難平。幸好底子還在,姜鶯比癡兒可強多了。
孟瀾拿起帕子兒鼻尖,說要帶去食鋪買吃的。姜鶯連連點頭,和飴沒有了,福泉叔叔和沅王都說好吃,這回多要多買一點。
母二人在街上走著,街邊一座酒樓中,程意孫仕昀臨窗而坐,側目一眼瞥見人群中的孟夫人和姜鶯。
孫仕昀了幾個伶人在一旁唱曲,伶人段姣好容貌瑰麗,彈得一手好琴還會給孫仕昀斟酒。孫仕昀接過酒杯順便不著痕跡地了下姑娘手背,那姑娘赧一笑,轉而給程意斟酒。
臨安第一才子誰人不知,雖已訂親也不妨礙年輕姑娘欽慕。伶人笑喚他:“程公子,喝一杯。”
程意好似聽不見,目仍盯著街邊那一抹倩影。鶯鶯貌,一顰一笑恍若驚鴻惹人眼睛,他自小就知道。
這邊伶人了冷落,孫仕昀看不過去,強行讓程意轉過頭,好笑道:“出來喝酒,別惦記你那傻子未婚妻了。”
“仕昀,不許這麼說。”
孫仕昀冷笑:“你這麼寶貝人家,又是守如玉又是不準旁人說壞話,怎知就對你一心一意?”
此話頗有深意,程意不傻豈會聽不出,他清俊的眉頭蹙起,質問:“什麼意思?”
孫仕昀也沒打算瞞著,一五一十道:“明海濟講學那日,你未婚妻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又說又笑我瞧著關系不簡單。”
頭頂恍若晴天霹靂,程意思緒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漫上心頭。不可能,他與鶯鶯青梅竹馬最懂的子。
鶯鶯向,甚至有點木訥,除了他邊從未有過別的男子,更不可能與旁人說笑。
“定是你看錯了。”程意只覺得心頭梗著不知名的東西,五味雜陳。
“沒有看錯,除了我齊子翼也瞧見了,不信你回書院問他。齊子翼不嚴實,說不準這會書院里早傳開了。”
“不過這也不算壞事。那天距離太遠我沒看清那個男子是誰,只知華著華貴份不簡單,說不準姜家打算換婿,這不正好麼你也不必”
話沒說完只見程意舉杯一飲而盡,起回書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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