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巍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聽到別人對自己說。

“接吻, 想不想試試。”

敢保證如果換個人在面前說這種話, 早就讓對方去與大地接吻。

但這個人偏偏是顧序。

這些天，不論是言語, 還是行為，顧序對都很曖昧。

兩個人曾親無間，也曾相看兩相厭。

但始終有條線在那, 不曾逾越。

而現在，顧序卻將那警戒線視若無睹, 強勢闖江巍的防區。

他問完這句話后，江巍愣了很久, 不得不承認, 就算平常再強勢, 在方面，是個白癡。

江巍發愣的時候，顧序的視線莫名就移到了的上。

淡的，小巧卻又飽滿，微張閉合時, 還能看到漂亮的珠, 十分人。

兩人隔的太近，對方的氣息都在鼻息之間。或許是顧序的侵略太強，江巍在他晦暗危險的目中回過神——

快速雙手撐地坐了起來, 住自己的張慌。

強裝鎮定。

“不想！你有病吧顧序！”好端端的這些天干嘛老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舉！

顧序見坐起來, 手臂也支起半個子, 側目看著。

“有病也是對你的相思病。”

江巍：“……”突然好想念從前那個懟天懟地的顧大爺，顧序是毒舌，但他每次毒舌，江巍都有辦法對付他。

可是現在，江巍簡直束手無策。

努力平復了心緒，轉頭對顧序說：“爺，你不會是想到了新方法來隔閡我吧？或者你最近腦子燒壞了？”

難得深卻被這樣誤解，換平常顧序早就甩臉走人。

但他卻只是盯著江巍看。

江巍被他看的發。

顧序：“江巍，你說你現在說這麼惹人生氣的話我都氣不起來，反而想過去抱抱你。我是不是瘋了。”

江巍朝離他遠點的地方挪了一步。

“你真可怕。”

顧序也坐起來，看到長椅上那對還坐在那，他對江巍說：“你看看那對，還在親。”

這次江巍頭都沒轉，而是背對著他低頭撥弄著腳下的小草小石子。

顧序輕手輕腳挪，悄悄朝江巍靠過去。

思緒神游的江巍沒有發現。

江巍拿著樹枝在地上胡劃著，突然眼前顧序的頭過來，仰著脖子著。

“江巍，你臉好紅。”

這突然出現的俊臉，江巍差點沒一樹枝下去給他個毀容。

現在煩的要死，推開顧序。

“顧序，你現在怎麼跟條狗一樣。”不就蹭到面前，那張臉總能以各種姿勢出現。

顧序：“我讓你看那對你又不看。”

江巍煩躁把樹枝丟到一邊。

“我不看！我為什麼要看，你是變態嗎。”干嘛一直看人家接吻！

但余卻看到顧序此刻表沒有任何揶揄之，很是正經。

于是江巍順著他的目看過去，卻看到了讓人的一幕。

那對坐在長椅上的已經站了起來，讓人驚訝的是，那位年輕的男人右明顯跟正常人不同，一看就是接上去的假肢。

江巍這才注意到，長椅的旁邊，還停著一座椅。

人微笑著把男人扶起來，很漂亮，一雙細長雪白。

朝著男人笑的時候，眉眼溫到了極致。

而男人的臉說不上英俊，卻也是端正干凈，上的氣質也很溫和斂。

若不是他下的缺陷，看得出來這也是一個優秀的男人。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幸福，人攙著他一步步走向椅，路走得很慢，但卻很穩。

男人坐上去后，人這時候彎下腰來，男人笑著在額頭落下一吻。

人心滿意足，走到他的后，兩人推著椅漸行漸遠。

這世間真心相的人相，不止有那些旖旎春之，更有藏于眼角眉梢卻難以掩飾的深。

那些深，不懼苦痛，免去不公，除盡人間冰寒。

就像明明那樣年輕漂亮的人卻甘愿為殘疾的人推著椅，與他一起在這風景雅致的公園散散步。

“真好啊。”江巍嘆了一句。

那麼年輕的男人丟了一條，從此終都要在椅上過著日子，明明這麼不幸的事，但兩人看起來卻那麼幸福。

顧序和一起看著人慢慢推著男人走出了公園，沿途男人一直指著公園各在說著什麼，看得出來這是個博學健談的男人，而人則溫良順，一直微笑著聽他講。

直到兩人影與那片已燒燎原之勢的緋紅霞同為一，慢慢消失不見。

兩人就這樣從日落坐到了天黑。

江巍站起：“我們要回去了。”

顧序也站起來。

江巍往他們停車的方向走過去。

還沒走到，手就被人拉住。

“江巍，我們在一起吧。”然后聽到了顧序的聲音。

江巍沒有說話，樹林間小蟲子在，風刮過樹枝啞啞作響，顧序覺得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得很漫長。

“你看剛才那對，多幸福啊，你就不想談嗎？”

江巍依然沒說話。

顧序繼續。

“你都活了十六年了，一次都沒談過，多可惜。不如你跟我談吧，我會對你很好的。”

“你看咱倆一起長大，基礎夠堅固，而且找男朋友就該找個優秀的，整個一中你能找出比我還優秀的男人嗎？”

就在顧序覺得自己快要說服江巍跟他談的時候，江巍冷漠把手出來。

“我不跟你談。”

說完之后，就不再管顧序，而是自己跑到了自行車那邊，騎車走人。

而顧序對著的背影大聲喊：

“你不跟我談你還想跟誰談！”

“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只能跟我談！”

“江巍，你別想逃了！”

在看著江巍踩著自行車飛快向前，毫無留的背影時，顧序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拋棄。

“等等，你還真的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喂！江巍！”

看著江巍消失的影，顧序一個人在夜風中傻站了很久，角還帶著傻缺似的笑容。

直到夜里的涼風吹著他打了個噴嚏，顧序才后知后覺自己已經傻站了這麼久。

“真他媽冷。”他不摟住自己打著，打著哆嗦走出了公園。

江巍一路騎車飛快到了顧家。

沖進門的時候，熱心的保姆阿姨看到，還慈祥地笑道：“江巍回來啦？還沒吃飯吧，廚房還剩點飯菜，你快去吃了吧。”

“不用了阿姨，我先回房間做作業。”江巍說完就背著書包跑回了房間。

保姆阿姨看著背影，嘟喃了句：“這孩子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江巍回到自己的房間，走進門就反手將房門給鎖死，

背靠著門，很久很久才平復心緒。

記憶回到了十二歲那年。

那年，和顧序小學畢業，考試那陣子江巍拼了命學習。

因為知道顧序很聰明，很優秀，一定會考上市里最好的初中。

而，卻很難考上。

于是回來后就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學，希能跟顧序上一所初中，最后考完的時候，得知績只比顧序上的那個學校低兩分，江巍很傷心。

覺得自己真沒用，以后不能跟在顧序邊保護好他了。

但傷心都是自己躲著傷心，在別人眼中，江巍還是那個堅強的小江巍。

后來江巍想通了也覺得沒什麼，就算和顧序不在一個學校，但畢竟住一起，以后放學可以跑他們學校去接他，然后兩個人又能跟從前一樣一起回家。

但是某一天，顧序和一群男孩子出去打球，江巍就在家里。

這時候，家中的保姆阿姨對說。

“江巍，剛才顧夫人丟了一個耳環，我幫找到了，但我手中有點事走不開，你幫我給顧夫人送過去，的房間你是知道的。”

于是小江巍就拿著那個耳環，去了三樓。

顧夫人寧淑的房間沒有關門，但江巍很懂禮貌，還是敲了敲房門。

但寧淑沒有理，似乎是在和誰打著視頻電話。

于是江巍就站在門口等，想著等夫人打完再進去。

“哎呀，咱們唐筠長這麼大了啊，長得可真漂亮。”

“哈哈哈哈，筠兒可真甜，子馨，你可真是養了個好兒，看著就乖巧可。”

寧淑的笑聲毫不掩飾，江巍看得出來很喜歡對面與視頻對話的人，因為來顧家這麼多年，很見到顧夫人對誰這麼親熱，平常對顧家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

江巍站在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時候寧淑卻轉過頭看到了。

于是與打招呼：“江巍啊，你怎麼來了。”

江巍說：“張阿姨讓我給您送耳環。”

寧淑說了句：“你先過來坐著，正好我有點有事跟你說。”

然后江巍走了過去，在顧夫人邊坐下，于是看到了視頻中的一對母。

兩個人都很漂亮，看起來更像一對姐妹。

特別是那個小孩，眼睛大而亮，隔著屏幕都能看清超長又卷翹的睫，活就是個芭比娃娃。

就連平常端莊自持如寧淑也毫不吝嗇對這個小孩的贊與喜。

們聊得很開心，小姑娘很甜，寧淑被逗得直笑。

笑著笑著又嘆了口氣：“哎，紫馨還是你的命好，你看唐筠多可，不像我家那小子，調皮頑劣，一點都不聽我的話。”

視頻對面那個紫馨的人對著笑：“別在福中不知福了，小序多優秀啊，誰見了不夸他聰明。”

寧淑：“聰明有什麼用，又不如兒心。”

“紫馨，什麼時候考慮帶筠兒回國，你說筠兒從小就跟我們顧序訂了婚約，這麼多年兩個人卻連面都沒見著，這合適嗎？要是顧序以后問我他未婚妻跑哪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記得小時候顧序可是很喜歡筠兒的。”

在一旁聽著的江巍，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顧序還有個在國外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可真好看，跟他一樣好看。

這時候江巍忍不住想起走到外面都被認是男孩子的自己，頓時很難過。

等到顧夫人這通越洋電話終于打完，才轉過來看著江巍。

“怎麼了江巍，我看你好像臉不太好。”寧淑問道。

“我沒事夫人。”江巍說，然后把寧淑的耳遞給，“這是您的耳環。”

寧淑接過，對笑笑：“剛才我打電話你也聽到了吧？”

江巍詫異抬頭，不太明白寧淑話中的意思，難道是故意讓聽到剛才這通電話的嗎？

寧淑：“紫馨是我從小到大的閨，他們家跟我母家也是世代好，紫馨的父親更是我父親的戰友。當年我和紫馨差不多時候懷孕，筠兒和顧序出生僅僅相差七天，出生后我父親就讓顧平章找了紫馨的丈夫，給顧序和唐筠訂了婚。別看顧序還小，他可已經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呢。”

那時候江巍還小，不懂什麼，但只覺得顧夫人說這些話讓非常難，就像有人要把顧序從邊搶走一樣難。

“江巍，我知道你跟顧序從小一起長大好，但你們一天天長大，終究是男有別，阿姨希你們能保持距離。”

這是寧淑第一次在江巍面前自稱阿姨，看似比以前更親近，但說出來的話卻更冷漠。

江巍瞪大了眼睛，這才意識到，什麼送耳環，分明就是顧夫人有意讓看到這一切。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十二歲，寧淑就跟說這些。

“顧夫人，我們沒有早！”以為寧淑是懷疑和顧序早，連忙澄清。

寧淑：“我當然知道你們沒有，但是江巍，你不覺得顧序對你好得有點過分了嗎？”

江巍低頭：“我也會對他很好的，父親說我要守護顧序一生。”

寧淑：“那阿姨也可以理解為你希顧序好對吧？”

江巍用力點頭：“當然！”

“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考不上江城一中的初中分部，顧序就要跟著你一起去讀你考的那個二流學校。”寧淑的聲音驟然冷厲。

江巍很懵：“我不知道……”

寧淑：“你當然不知道，顧序不想你有罪惡怎麼會告訴你。從前你倆玩得親我不覺得什麼，但是現在我兒子已經因為你失去理智和判斷，我就不能不管。江巍，剛才筠兒你也看到了，多麼可漂亮的姑娘，家世也跟我們相配。阿姨是覺得，你跟顧序走太近了，以后筠兒過來，難免會有些介意，你能理解阿姨嗎？”

寧淑的話，讓江巍知道什麼做恥和窘迫。

江巍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四十歲的長輩對說這些話，心中有難，有委屈，有憤怒，但也有愧。

這份愧來源于這麼多年來顧家對他們家的照顧。

別說是江平，就連老家的母親也常常給寫信說要好好呆在顧家，一定要記得顧老爺和顧夫人的恩典，因為他們全家是靠顧家才活得安逸舒適。

最后江巍把憤怒和委屈都咽了下去，抬頭恭恭敬敬對寧淑說。

“顧夫人你放心，我會勸顧序去讀他該讀的學校，也會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請您放心，我絕對不會為他的阻礙。”

那天之后，江巍說去說服了顧序，磨泡了很久，才讓顧序答應聽顧夫人的話去讀全市最好的初中，而不是對著父母撒潑打諢也要跟一個學校。

顧序答應之后，還說：“我可以答應你去讀江城一中的初中部，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江巍說：“什麼？”

顧序對笑笑：“我高中一定會直升江城一中的高中部的，你答應我，一定要考進來。你不答應我就還是去讀你那個破初中。”

江巍腦中閃過顧夫人的話，眼中卻是顧序期待的臉。

最后還是說：“好。”

……

思緒收回，江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書桌旁，而手中還握著一支筆，在紙上寫了麻麻一片字。

整整大半頁，全都是在重復一個名字。

顧序。

顧序顧序顧序。

全都是顧序。

江巍看著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心頭發愣，這麼些年，努力藏的緒再此刻暴無。

看著紙上親手寫的顧序名字，好像每個字都在嘲笑。

江巍嗤笑一聲。

將紙張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終于明白，像這種骨子里不愿意屈服的人怎麼會聽了顧夫人幾句話，就跟親的朋友保持距離。

原因其實主要不是這個。

而是害怕。

江巍天不怕地不怕，但怕自己會丟了心。

特別是在顧序這丟了心。

因為知道，一旦丟了，就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