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在看見那從對面小巷裡衝出來的二人上門哀求時,就知道機會來了。
這等大戶人家,等閒不會讓外人進門,縱使去敲開門,也未必能獲得庇護,未曾想到這卻先有二人打頭陣,居然還獲得了應允。
有些後悔的同時賈雨村卻是半點都不猶豫,健步如飛奔上臺階,一邊示意婆子牽著小丫頭趕跟上。
馮紫英也沒想到這一開口子,居然就來了兩撥人,這特麼敢都把自己家宅當了庇護所不?
馮佑和福伯臉都不好看,只是這個時候卻不是猶豫躊躇的時候,馮紫英也懶得多說,甚至沒等後來者開口,便一揮手:“讓他們都進來,趕關門!”
諒這後來三人也做不了什麼,一個青年男子帶著一老一兩名婦孺,若是那匪真的有如此周全的準備要來臥底,他也認了。
伴隨著大門嘎吱一聲關閉,一行人才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馮佑把腰刀鞘,目凌厲的在外來的幾人上逡巡。
先前哀求的一人此時又是抱拳一個鞠躬作揖,這才言辭懇切的道:“多謝貴家出手相救,薛峻無以爲報,若是……”
賈雨村也沒有多言,只是上前微微躬,拱手作揖一禮。
馮佑看了一眼皺著眉頭一時間沒有說話的鏗哥兒,這才沉聲道:“你們是何等人,爲何來此地?”
“在下乃是金陵人薛峻,世代經商,久聞臨清盛名,本來臨清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合適的營生,未曾想到卻遇上這等事,……”
馮紫英站在遊廊觀察著這個中年男子,一灰綢長袍,說起話來雖非咬文嚼字,但是也算斯文有禮,看得出來不是尋常商賈之流。
本朝太祖便是商賈出,對商賈歧視態度遠好於前明,但畢竟商賈之流上不得大堂這一觀念深固,所以士紳階層對商賈依然有先天的輕蔑鄙視。
江南乃是商賈雲集之地,徽州、蘇州、龍遊等地商賈勢力頗大,徽商和晉商也是大周勢力最大的兩大商幫。
“尊駕呢?”馮佑目落在眼前這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子上。
他也算是久見世面之人,在京城裡廝混幾年,也多見識過些大場面,一看此人劍眉星目,直鼻方腮,氣度儒雅不凡,馮佑的觀便好了幾分。
“在下湖州賈化,此趟本是送東翁公子上京,久聞南有蘇杭,北有臨張,登岸一觀,順帶購些件,未曾料到天化日之下……”賈雨村並未暴林家小姐的份,只談自己。
東翁林海乃是揚州巡鹽史,尊位顯,且執握鹽引大權,雖說這北地鹽多來自山陝,但這運河一線水運極便,亦有不膽大鹽販私下運鹽到這臨清州。
雖說這家人不類商賈,但也說不得有親朋故眷幹些商賈營生,若是知曉這林家關係,免不了又要替林家無端招些紛擾。
自己此次上京本來就是要藉助林賈兩家關係再謀起復,自然不能再添麻煩。
馮紫英還在觀察著賈姓男子,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還琢磨著此人怕是讀書人出,更有幾分宦氣息。
卻聽得他說送東翁公子上京,這等人居然還有東翁,難道是某個宦幕友?
大周沿襲明制,尤其是周太祖一族商賈出,所以對讀書人更看重,從立朝開始便新開科舉。
縣試府試鄉試會試殿試,基本上是和前明一脈相承,縣試府試爲資格試,過了府試基本上就是秀才,確定了讀書人份,但卻仍然和做無緣。
鄉試最爲激烈,過了鄉試便是舉人,確立做資格,一般說來只要稍微磨一磨資歷,基本上都能做了。
一旦過了會試,那就真的是魚躍龍門截然不同了,哪怕是最落魄的,都能弄個七品知縣一當,至於說能不能留京進翰林或者搏一把庶吉士,那就要看機緣和人脈了。
大周慣例,非翰林不能閣,也就是說未曾在翰林院打磨過的,便是無緣進大周朝最核心的閣任職,哪怕能任六部或者督,但要閣學士,卻是不能。
馮紫英憑藉著這留下來的在國子監浸下來的覺,覺察到這位賈雨村恐怕不是一般的生秀才那麼簡單,最起碼都應該過了鄉試的舉人,這從對方流出來那種不卑不氣勢就能覺得出來,哪怕是這等危難景,居然也能保持著一番風範,不簡單。
“看來賈先生還是讀書人哪。”馮紫英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賈雨村也是一愣,雖然知道這年當是此宅主人,但畢竟是不過十一二歲的稚氣年,這等形下,顯然當是這一位氣勢生猛的壯年男子做主纔對,沒想到卻是這年先行接話了。
“不敢,的確讀過幾年書,不過半生顛沛流離,不提也罷。”賈雨村不願意提及自己以前過往,實在是有些於提起,進士出居然爲一年便被罷免,也破了該科同年中的記錄。
“那如何證明你們不是匪一黨?”馮紫英卻沒有輕易放過對方,起碼也要對方的底。
賈雨村也沒有想到對方小小年紀卻是若此咄咄人,楞了一下,才緩緩道:“今日城中匪小哥也應該有所知曉纔對,我若是匪應,豈會帶著一老一兩個婦道人家?而且小哥怕是也能聽得出來在下口音,吾觀今日城賊匪皆爲魯地口音,賊匪再是愚笨,亦不可能選在下這等江南口音且帶著一老一者來充當應吧?”
其實馮紫英也從未想過這三人是匪應,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多瞭解一下對方的底細。
只是這廝倒也是巧舌如簧,把自己瓜葛洗得乾乾淨淨,卻又讓自己不好深問其來歷。
“那你們二位呢?”馮紫英轉頭向另外二人。
“我等二人系金陵人士,臨清爲北地商貿口岸,本考察一番,但剛來幾天就遇上這等事,我們暫居碧霞宮衚衕的匯福樓,今日本打算到果子巷和馬市街瞭解一下行,沒想到……”
一時間吃不準對方所言是否屬實,雖然也基本能確定對方應該不應該和賊匪有瓜葛,但不瞭解對方底細,始終難以釋懷。
他總覺這個薛姓商人氣概還是不同於等閒商賈,雖說可能和匪無關,但應該是有些來歷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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