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
羅娜帶張洪文來到育場外面, 因為萬眾矚目的百米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場外的人明顯減。
秋風蕭瑟,天氣越發冷。
羅娜走到用于熱的網球場旁,里面還有其他項目的運員在, 一名正在高抬活關節的男生距離他們最近, 大概十幾米遠。羅娜在確保談話不會被別人聽到的況下停下腳步。
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吧。”
張洪文的臉很難看,頭低著, 無。他比段宇高一屆, 今年大二。跟劉杉一樣,他也是被王啟臨親自從校特招進來的。剛學的時候績不錯,只是后面一直沒有提升。
不過因為A大的百米水平一直不上不下, 隊里電計能破11秒的運員只有黃林,所以張洪文雖然績不溫不火, 但也能拿個第二名, 有比賽的機會。
直到段宇出現。
羅娜不是不能理解這種,但一碼歸一碼。
再次問他:“我在問你話,你聽不見嗎?”
“你不是都知道了, 還問什麼。”被強迫著回答的張洪文語氣很差, 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羅娜說:“你這是什麼態度?”
兩人面對面,羅娜能清楚地覺到張洪文的張,他下輕微抖, 導致說話的聲線都是的。張洪文用加大音量的方式緩解不利的境。
“我說了, 反正就這樣了, 你想怎麼辦隨便你吧!”
“隨便我?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先認錯嗎?”
“為什麼認錯, 我有什麼錯可認的?”
“你認為自己做的事對嗎?
他冷笑。
“有什麼不對。”
羅娜本是個暴脾氣,這要換到以前當運員的時候沒準已經上手了。現在做了教練,多學會了控制。放緩語氣,對張洪文說:“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須去跟段宇道歉,請求他的原諒。”
“艸!”張洪文大罵,“我還跟他道歉?求他原諒?你做夢吧你!”
羅娜說:“我能理解你的,但是……”話沒說完就被張洪文打斷了,他緒極其激。“你能理解我的?你要是能理解我的你他媽就不會這麼干了!你以為是誰把釘子放他鞋里的?是你放的!就他媽是你放的!”
他一邊說一邊瞪著眼睛拿手指狠狠指向羅娜,喊得聲嘶力竭。
張洪文一路是從校念上來的,他的經歷跟段宇截然不同,所以他們待人接,世方式也完全不同。
張洪文太沖了,像個狹隘的炮仗。
他臉漲紅,怒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多久?你憑什麼說讓他上就讓他上?他一個跳高的憑什麼來跑百米!”
羅娜說:“所以你就往隊友的鞋里放釘子?”
張洪文冷哼,“那又怎麼樣?”
羅娜氣急反笑,“‘那又怎麼樣?’”
張洪文說:“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家給你多錢你這麼照顧他?讓我道歉?我道你媽的歉!我道歉你能讓他滾出短跑隊嗎?不能就別廢話!”
羅娜靜了片刻,向育場的方向,從剛剛開始,育場里就不時傳來歡呼吶喊的聲音。
百米比賽一定開始了,不知道半決賽有沒有跑完。
真是在浪費時間。
羅娜淡淡道:“我最后問你一遍,你去不去跟段宇道歉。你道歉,這件事一筆勾銷,以后你們還可以公平競爭。”
“不!我為什麼要道歉,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干的?”張洪文氣勢愈盛,他漸漸覺得自己能在這場談話里取得勝利。
半晌,羅娜說了句:“你走吧。”
張洪文不屑地冷笑一聲,轉就走。
羅娜接著說:“我給你一星期時間,離開田徑隊。”
張洪文愣住,“什麼?”
羅娜沒有再重復。
張洪文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后背開始發汗。
“你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讓我離開田徑隊,我又不是你招進來的!”
羅娜的目從育場緩緩轉回張洪文上,疑道:“你怎麼這麼多問題?”
聲音比之前低了很多,好像已經提不起興致再跟他多聊。
“憑什麼你不能參加比賽,憑什麼我能塞人進來,憑什麼讓你要道歉,憑什麼讓你走……你哪這麼多憑什麼。”羅娜聳聳肩。“沒有憑什麼。我說,你就得做。我讓你走,你就必須走。”
張洪文驚呆了。
羅娜又說:“你現在走了,自己找好理由,我還可以幫你留點面子。你要非賴著不走,我話放在這,你以后永遠也沒有上場比賽的機會。”
張洪文氣得呼吸不順,吼道:“你敢這麼威脅學生,我要向學校舉報你!”
“去吧。”羅娜全不在意,朝育場揚下。“王主任就在里面,去找他吧。”
張洪文沒。
羅娜猛然拔高聲音,“你去啊!”
張洪文被懾得后退半步,羅娜目駭人,狠道:“給臉不要臉。”
張洪文終于開始害怕了。
“……我去道歉。”
“晚了。”
“就這麼點事你就要趕我出隊?!”
“這麼點事?”羅娜冷笑著,“害群之馬……我最后說一遍,一星期,到時你自己不走,我就親自讓你走。”
張洪文終于被徹底激怒,他大罵一聲,上去就是一拳。羅娜早有防備,側躲閃,找準時機一腳踹在他屁上,給他蹬了出去。
這一腳踹得渾說不出的舒爽。
果然還是這種方式比較適合。
張洪文從地上爬起來,里惡毒地罵著污言穢語。他現在是完全放開了,今天不狠狠教訓羅娜誓不罷休。
他再次沖上來,這回全力以赴,他不相信自己連個人都打不過。他撲過去,想要扯住羅娜頭發。但這次還沒到羅娜躲避他的攻擊就被攔了下來。他覺自己后頸被人抓住,那人往后猛地一拽,難以抗衡的力量將他整個甩了出去。
他摔到地上,頭暈眼花。來人站到他面前,黑的影。
張洪文看清吳澤的神,頭皮一陣發麻。
吳澤的聲音如同平日聊天一樣低沉緩和。
“你找死呢?”
暴雨前的悶雷。
張洪文氣焰盡熄,吳澤微微側頭。
“滾。”
在吳澤面前,張洪文連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逃掉了。
吳澤來到羅娜面前,問:“沒事吧。”
羅娜說:“你不會自己看?”
吳澤笑了,點了一支煙,道:“還能跟我沖,看來是沒事了。怎麼搞的,還起手來了。”
羅娜把事經過講了一遍,吳澤聽得神平淡,道:“既然這樣那就弄走吧,為這點小事生氣不值當。段宇進決賽了,馬上要跑了,不去看嗎?”
吳澤當教練四五年了,目睹了太多運員來來去去,對一些事已經麻木了。而且他對隊員的很薄。但羅娜不是,太清楚剛剛的決定意味著什麼。張洪文不像段宇,他除了育以外別無所長,他絕不可能學好文化課。趕他出田徑隊,相當于絕了他在A大的路。
“要不……你再去跟他談談吧。”羅娜說,“如果他誠心認錯,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吳澤哼笑:“你怎麼又心起來了。”
羅娜不說話。
吳澤到:“我才沒有你這閑心,管他干什麼。”
羅娜皺眉,說:“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弟子吧。”
吳澤看看羅娜,靜了兩秒,淡淡道:“你不用有疑慮,這小畜生心不正,留在隊里是禍害。”
“什麼意思?”
吳澤彈了彈煙,說:“我看過他的檔案,他高一高二的時候績一般,到了高三簡直坐了火箭一樣突飛猛進,拿了好幾個百米冠軍。尤其是最后招生的兩個月,他最快都能跑進10秒6了,可一被特招進來后,水平一天天下降。”他吐出一口煙,淡淡道:“說他沒吃藥,打死我也不信。”
羅娜深吸氣,“你怎麼不早說?”
吳澤道:“說有什麼用,他進了大學又沒吃。”他撥了撥羅娜的頭發,“既然已經做決定了,就不要再想了。”他頓了頓,又笑著說:“不過張洪文有一點說的對,你還真是偏心段宇。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羅娜干脆也認了。
“對,我就是偏心他,有什麼問題?”
都說要公平,都說要一碗水端平,但十手指還有長有短,誰又能真正做到一視同仁。段宇是親自挑選出來的運員,他這麼努力,這麼爭氣,偏心他有什麼問題?
吳澤挑挑眉,說:“你瞪我干什麼,我又沒反駁你。”
羅娜轉往育場走。
腦子里腦騰騰的,一時間想了太多事,心煩意。無意識地往育場里走,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停住腳步。
觀眾們的歡呼聲震耳聾,持續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聲音揚至最高。
羅娜猛然沖向看臺方向。
A大田徑隊的隊員們個個捶頓足。劉杉見到羅娜,道:“教練你跑哪去了!這蠢貨就差0.02秒啊!第二名啊!哎呀你說氣不氣啊!簡直氣死了!”
羅娜向百米終點,計時牌上顯示的時間是10秒75。
也就是說段宇跑了10秒77。
太棒了,這個績真是太棒了。
向終點線,見到那一白比賽服的男孩,他雙手墊在后脖子上,看著計時板,好像對結果不太滿意。在他轉過頭的瞬間,羅娜看清他的臉,不知怎麼眼底忽然就熱了。燈照在他微微沮喪的小臉上,那一點點憾都變得如此珍貴麗。
羅娜從看臺上探出子。
“哎——!”
段宇聽見這聲音,馬上抬頭。
羅娜在空中給他比劃了兩個大拇指,段宇愣了愣,隨即臉上浮現笑容。
最終百米決賽,那位小組賽跑出10秒68的育大學的運員拿了冠軍。段宇第二名,第三名仍是育大學的,黃林以0.04秒的差距拿了第四。
段宇回歸隊伍,再次化吉祥,被師哥師姐們你推一下我掐一把。
“第二名請客啊!這也是規矩!”
段宇抱著肋骨連聲求饒。他們打啊鬧啊,一直折騰他,直到鉛球決賽開始,戴玉霞出場了才消停下來。
段宇來到羅娜邊,小臉被得通紅。
他小聲說:“就差了一點。”
羅娜說:“回去再練。”
他們這邊正聊著,王啟臨過來了。“羅娜。”他貌似剛剛掛斷一個電話,手機揣回兜,“你過來一下。”
羅娜知道電話可能是張洪文打的。
段宇看向王啟臨離開的方向,問:“怎麼了?”
“沒怎麼,學校的事,你好好看比賽吧。”
羅娜往外走,在進通道前停住腳步,回頭,恰好年也在看,他見他回頭,坐直。
羅娜問:“你想知道那件事是誰干的嗎?”
“啊?什麼事?”段宇好像都忘了這回事一樣,想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哦,不用,反正也沒影響比賽。”
羅娜點點頭,說了聲好,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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