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這夜，豆蔻饞得抓了狂。

「想吃點什麼」的越來越尖銳，像把刺刀橫在識海裡。

醬油、醋、麻油、花椒、生薑、大蒜，這些「人間極品」們已無法安瘋狂發酵的食。

到底想吃什麼呀？問自己。這樣下去恐怕真得嘗一嘗耳了。

熬到天亮，抓心撓肝的勁兒緩和了些。疲力盡的領教了是個多沉重的東西，能把人活活垮。道行低微，仙不淨，這回可吃盡了苦頭。

這日，天氣晴好。寅時方過，太已芒萬丈。王爺一早起來就吩咐，打算出去吃。

值班的親兵要跟著，被他一個深邃的冷眼攔下了。他說，「豆護衛跟著。」

大家面面相覷，豆護衛跟著才可怕呢。心來發個瘋，要王爺當街學狗。

什麼掉腦袋的事幹不出來？這樣的人也活生生當上護衛了，難道不人怕？

但是，王爺素來令出必行，沒人敢拗他。劉元無奈，只好派了人去外巷通知呼雷。

兩人是走著去的。從演武場後的角門出去，就是王府的北外巷。巷子清靜深幽，青墻綠樹掩映著整齊的屋捨，景象儼然。住這裡的，都是王府的家臣和門客。

巷口有崗哨，守衛十分森嚴。出了外巷，才算正式離了王府範圍。

兩人沿著楊柳河岸往東去。

豆護衛不懂規矩，大搖大擺走在王爺的左邊，好像份比他還大。昂首，一臉肅穆，步姿模仿的是李瓜，像一頭孤獨的豹子。

霍東宸瞥了瞥，不無好笑地問，「還在害喜麼？」

豆蔻對他看看，眼神滄桑，一夜之間被折磨老了似的，「沒夜裡那麼鑽心了。」

他指了指前方，一本正經地說，「前頭是平民街市，裡頭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有不藏污納垢之，或許能抓到蒼蠅給你吃。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找到耗子。」

豆蔻沒皮沒臉地把一咧，對他傻笑。霍東宸乜一眼，不太冷地冷笑了一聲。

約莫二里路模樣，到了「拐子街」。臨近端午佳節，集市上一早便很鬧忙了。

口有輛板車在賣「臭豆腐」，炸的，蒸的，臭香四溢。王爺說：「這味道配你，要麼？」

豆蔻小聲問，「我還沒領到月錢，王爺你請我麼？」

霍東宸大方地說：「嗯，記好帳，到時從你的月錢裡扣。」

他從懷襟的兜裡拿出錢袋，去給買臭豆腐。心想，我又在犯賤了，堂堂親王給人給臭豆腐。

豆蔻站在街口石碑前等吃。

迎面來了位破爛褂的老者，形佝僂，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臉青中黑，一條瘸拖在後，一副病膏肓之態，隨時可能當街撲倒。

豆蔻的眼睛直了，有如發現了寶貝：此人上有濃黑的氣，前、上，墨一樣浮了一層。誒，這是什麼？看上去好人。

腦子裡一轟！沒假思索，力場就卷過去，將老人的病氣擷取一空。

這一瞬間，橫在腦中的尖銳饞瘋狂瓦解，幸福得兩眼昏黑。

天啊......

原來作天作地想要的是這個？

黑氣被吞噬淨化，吸收得了無痕跡。而的力場依然晶瑩明，宛如優雅的水母。一種飽足從識海中滋生，直骨髓。豆蔻心頭狂跳不已。

猶如一縷強照進黑暗的森林，開竅了：原來要的是病氣、邪氣、魔氣、妖氣，這些宇宙中最黑暗的能量……力場每次耗竭後，吃飯睡覺是不頂事的，必須吸食這些東西。

豆蔻天旋地轉地領悟了。

究竟得了怎樣一個怪味仙啊。難怪仙帝說要指呢！

就是一頭專克妖魔鬼怪的瑞！

豆蔻想起仙界有一種「吸臭」，最聞腳臭、屁臭，一聞就神抖擻，戰力倍增，所以時常跑到人間最齷齪的角落裡蹲守，汲取營養。

現在是不是跟那種有了異曲同工的噁心，殊途同歸的齷齪？

這樣一想，豆蔻氣衝腦，眼眶子一熱。

想到「吸臭」在仙界的歧視，無論如何也要死守住這，不能告訴任何人。

霍東宸一直留意著。這傢伙如癡如醉盯著個流浪的老漢發呆，忽然表如天塌地陷，紅白不定，轉眼竟淚汪汪的，王爺心想，這傢伙整個兒就是一隻麼蛾子。

他托著一碗原原味的蒸臭豆腐走過來，看著泫然泣的臉，「饞哭了？」

豆蔻手扣住他的膀子，矯地噎了起來。

霍東宸托著臭豆腐，「.......」

目定在了的臉上。

這麼蛾子哭得太好看了。比笑時還好看一百倍。他不是第一次見哭了，心裡還是塌方得厲害。這些淚珠又大又圓，的，寶珠似的一把一把滾下來。不流鼻涕也不皺臉，就是微微地嘟吊眉，任由淚珠滂沱，凄麗得人心。

王爺沉默了。哭這麼好看，造什麼孽他不能原諒？都可以原諒的。

街口的餛飩鋪子、糖人兒車、豆漿饊子油條店——全都靜靜地朝這邊看。看這對如詩如畫的年輕人面對面站著，仿佛剛從天上私奔下來，鬧了小小的彆扭。人兒哭得太也暗了，每個人心裡都飄起一點凄風苦雨，哀哀的，的。

王爺好聲氣地勸道，「莫哭了，有何傷心事回去再說。趁熱吃吧。」

豆蔻點點頭。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慌。哭一會兒就平靜了。想到這神通的種種厲害，心裡又有一點歡喜，心想，有啥好哭的？以後哪個妖魔鬼怪敢欺負我？

迅速收了淚，吸吸鼻子道，「咦，這臭豆腐聞起來有一茅厠的味道？」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不稀罕了。尤其那樣說完後，居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實在人沒眼看。「嗯，聞著臭吃著香。要不要來點兒？」用一雙的眼睛慫恿地著他。

霍東宸不認識似的，面無表朝別看。

這個早上，豆蔻可算煞了饞，過了癮。吃了一條街，各類民間早餐都嘗到了。同時，又掠奪了幾個流浪漢的病氣，直到沒了胃口，再也不想要爲止。

說來也怪，這街上不缺生病的人。

許多人的臉都有點灰。有那麼五六個，病氣濃得像墨。大多是流浪的老者和小。

仙界是沒這種場面的。都說人間是五濁惡世，果然沒錯。

霍東宸朝看一眼，「你不饞了？」

「不饞啦。」解了似的嘆口氣，「吃得賊好賊好。謝謝王爺。」

「哼，共花費一兩銀子，下個月記得還。」

抬起臉對他笑，「王爺，你斤斤計較的小氣樣子又把我的芳心弄了。」

「打住。」他的臉比石頭還冷漠，吃不消地走了。轉時，眼睛甜甜地一彎。

這時，迎面來了兩個人。霍東宸剎住腳步，眼裡瞬間冷了下去。

豆蔻順著他視綫一瞧，看到一個華服公子，和一個藍道袍的胖男人。

胖男人有個多的大臉，蓄著把稀疏的鬍鬚。皮上一層油，在藍袍的映襯下顯得有點髒。

他上有黑裡氤紅的邪氣，一瞧便知是個練邪功的。

豆蔻暗自扼腕，可惜啊可惜，剛才五六人的病氣已飽足了，白瞎了眼前這個。

紫的公子生得艶，是一張貴妃娘娘式的面孔。丹眼下兩片淡淡的青斑，明顯氣不足。他眼睛發直，了迷地衝瞧。

霍東宸的臉黑了。

紫男人回過神來，風流倜儻地一笑，「五弟，沒想到在此到你。二哥當是誰呢。」

霍東宸行個禮，冷淡地說：「臣弟見過太子。」

太子笑笑，熱力四地與他寒暄。親厚得有點過火。「前日是四兒的洗三日，爲兄派人送了帖子請你來喝洗三酒，怎的不見你人影子？不是爲兄說你，越活越小氣了。」

霍東宸一臉尖溜的諷刺。

豆蔻聽懂了。太子是在炫耀子嗣呢。就不理解了，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你親自生的！

太子講話時，眼珠不斷向豆蔻打，終於忍不住問，「小兄弟有點面生，不知是？」

霍東宸生怕他耳聾似的，慢吞吞又字正腔圓地說：「是本王伺候的人。」

太子意味深長「哦」了一聲。朝旁邊的多男子對了個眼神。

此刻，豆蔻穿的是白武士袍服，卻幷沒刻意掩飾子特徵，前曲綫玲瓏，頭沒有突起，明眼人一瞧就知是子。太子卻假意瞧不出，「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得知小兄弟的名號？」

豆蔻學著虎妞的待訥表，兩眼無神，不說話。

霍東宸說，「鐵蛋。臣弟府裡還有事，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