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豆豆，王爺在上頭呢。」虎妞忽然停下來說。

豆蔻甩頭一瞧，可不是麼。亭子裡有一尊王爺！不知在那兒多久了，好像了一座千年的夫石，披了一的風霜。不知他到底鑽進了什麼牛角尖裡，好幾天了，還在要死要活。

相比之下，過得這樣快樂，竟好像有點對不住他似的。

讓虎妞先回去，自己慢著步子走到亭下，討好地衝他著。小心翼翼不說話，站姿中蘊含了一個隨時準備逃跑的預備勢，只要他一句話丟下來，馬上麻溜地滾蛋。

霍東宸不說話，用一種老去的目注視的臉。

那模樣滄桑極了，豆蔻仿佛一下看到了二十年後的霍東宸。對他出一個很的笑，生怕笑重了這人會散架。

劉元識相地走開了。

許久，王爺淡淡地開腔道：「哼，你倒是活得無憂無慮。」

豆蔻聽懂了他潛藏的詞：你這麼無憂無慮、這麼快活，想過我的麼？我好不開心呢！

緩緩低下了懺悔的頭顱，咕噥道，「其實，小人也只是在強顔歡笑啊。」

他冷哼道，「這是什麼話，難不本王還見不得你快活？」

「我幷不快活。王爺不理我，我心裡苦著呢。」低著頭說，「昨夜做夢也夢到跟你和好了。」

霍東宸陷了沉默。明知這是大假話，心裡還是如飲甘，用得一陣陣酸。乾枯的目也瞬間滋潤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以爲本王會信你這鬼話？」

豆蔻抬頭對他笑，正要進一步花言巧語，忽然聽到石徑上來了足音。扭頭一瞧，竟是林氏！

瞬間綳直了。

林氏穿了一襲鏤的綠紗，乍一看，像把窗紗裹在了上。領口開得很低，一面□□迎著太，亮得晃人眼睛。

豆蔻連忙手，低聲說：「王爺，你快下來。」

王爺面無表，故意強在那裡。仿佛寧可死在林氏的手裡，也不與爲伍。

豆蔻急了。忘了自己有神通，一個念頭就能把林氏定住，卻兩手幷用，攀著石頭往亭子裡爬。林氏步步生蓮地上了亭子，端靜地福了一禮：「粹兒見過王爺。願王爺端午安康。」

這聲音裡灌了，又粘又。尋常男子聽了，骨頭也能融化了。

霍東宸卻一陣猛烈的噁心。他想，這林氏爲何如此招本王討厭？

他以前雖不近，卻從未對子有過如此兇猛的厭惡。如今見了，像瞧見了綠瑩瑩的大蒼蠅。果然人的喜惡毫無道理可言。他歡喜豆豆、討厭林氏，都是這樣不由己。

林氏抬起頭，目綿綿地投過來。「粹兒了辟邪的五毒袋，還王爺收下這份小小的心意。」

王爺對豆蔻一瞥，緩緩抬起了手。這一剎那，他看到林氏眼裡一閃，劃過了奇異的鋒芒。的手好像迫不及待要迎合上來，渾都在蠢蠢。

這林氏果然有問題！被了會怎樣呢？王爺瞇眼想道。

豆蔻以爲他真要跟林氏「授」了，嚇得冷汗直冒。「王爺你是不是找死！」

這又兇又辣的話給了王爺貫穿的一擊。他收回手，灼灼人地瞪。這傢伙真的是無法無天了。

豆蔻爬上來，潦草了幾口氣，虎起臉對他一通臭駡：「我跟你說什麼來著！不能不能！你主手不是找死麼？你死死去，別白費了我的這份心！」

王爺被駡得兩眼懵，話都講不出來了。

林氏也驚得三魂離了七魄。心想，這姓豆的肯定是知道我的無疑了。今日不得手的話，往後不能再有機會。現在第一要就是了王爺，等他迷上自己，置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一層驚人的醜惡漫過了林氏的面孔。

目一厲，忽然兩步上前，朝王爺的手抓去。王爺早防著呢，隨意往旁邊一讓。林氏撲了個空，形一個不穩，醜態百出地趔趄了出去，撞在了亭柱上。

失敗了……

又又疼地僵在那裡，半天沒法抬頭。

霍東宸目如刺地盯著林氏。

豆蔻瞪圓雙眼說，「哇，幸虧王爺眼疾快！林氏你別再來了，不管你想對王爺做什麼，沒法得逞的。再敢作祟就把你送回宮中，讓皇后娘娘找人教你做妾的規矩。」

算是拿住了林氏的七寸。若被退回去，還有活路？

林氏猛地爬起來，拔就跑。頭上的薔薇花環落下來，香屑碎了一地。

這背影狼狽了。

豆蔻久久地看著。一直等到消失，才轉朝向王爺，咧開一個居功邀賞的笑來。

王爺面無表，無力地想：「我跟慪氣不是找罪麼？氣得肝腸寸斷，玩得那麼快活。」

兩人相顧無言。

一個小心地陪笑，一個半推半就地著。

過了會兒，他認命似的一嘆，掏出了一方錦帕爲汗。豆蔻詫異地讓了讓。他摁住的肩不許。就乖乖地不了，眼珠子在眼眶裡慢慢地滾來滾去，轉軲轆似的。

他幾乎能聽到心裡在說：王爺在搞啥麼蛾子呢？

這一刻，王爺著無邪的眼睛，悟到了一個道理：原來這世上最難馴服的人，是最溫的人。

豆豆就是這樣。

什麼都能給你，什麼都能捨棄。現在只要說一句我想娶你，肯定會來一句，行，好吧。就像佛陀的布施一樣大方，無畏。

可是，心底有一塊地方是永恒清淨的，如冰雪一樣。真正的那一部分，永遠不屬任何人。

霍東宸悟到這一點時，對的喜猶如藤蔓一般瘋狂生長，瞬間達到了窒息的程度。他稀罕稀罕得心要碎了。就那樣把手停在溫的臉側，一也不，眼神凄惻又。

豆蔻衝他眨眼，黑眼仁兒骨碌碌的。過了一會，輕聲地問：「王爺，你氣消沒？」

他生地說，「……我沒有氣。你這些天到撒野，活得很滋潤吶。」

豆蔻對他笑，喟嘆道：「你不氣我就放心啦。」說得好像多擔心似的。

霍東宸不跟一般見識地撇了撇，隔了會兒，對遠招了招手。劉元立刻趨步而來，「王爺。」

「你讓人注意林氏，不要錯過任何可疑。」王爺說。

「是。」

「吩咐府中所有親兵和小廝，任何況下別被到。」

「是。」劉元頓了頓，領命而去......

夏日越來越盛。

轉眼間，已到了五月半。

連日來，林氏幷無靜，在「留芳居」中深深地蟄伏著。

直到五月十四這天，劉元來報：「王爺，宰相大人今晚暖壽，林氏說想回娘家給父親拜夀。」

按道理，這林氏是越王后院的眷，宰相府好歹該送個請帖給王爺才對。

可是，連鶏都沒有。——明顯是怕了「兇神」的黴頭呢。

劉元心裡窩著一團火，直言道：「王爺，咱府裡沒收到請帖，沒道理讓回去。況且還請求在宰相府裡過一夜，這何統？」

霍東宸瞇眼想了想，「林大人請了哪些人？」

「明面兒上沒有邀請諸王。但據消息，太子有意過去賀壽。」

王爺沉著，腦中浮現出林氏那雙充滿算計的眼睛，半晌，低聲道：「你安排府裡的馬車送林氏回去。本王倒想看看究竟藏了驚天的。」

「是。要不要李瓜暗中跟著？」

王爺瞥他一眼，「不必。」

雲浪四合，暮藹浮沉。未久，一盈月爬出了東方，滿天的星子搖曳起來。

豆蔻沐浴完，晃著懶懶的步子回西廂，「忙碌」了一天，準備要睡覺了。剛進檐廊，卻看到王爺穿著一黑邁出門檻，俊得人沒法直視。

兩人一照面，出聲問，「王爺你去哪？」

「睡覺吧，豆豆。我馬上回來。」他避不及似的掠了出去，比老鷹還快。

豆蔻引長了頸子，瞎問道，「王爺，你不在的話有人害我咋辦？」

四下靜悄悄的，天地間一片滾滾的幽暗。

剛要回西廂，忽然一團黑影掠了回來，無聲無息落在了的面前。豆蔻著他一臉無奈的樣子，有如夏花似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