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染記得, 媽媽走的那天, 清晨，天蒙蒙亮, 窗外簌簌地飄著雪。

躺在床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面。

五歲的時候，和爸爸媽媽去過一趟大東北。北方的冬天可啊, 大雪紛飛, 樹上、房子上、地上，都積著厚厚的雪，漫眼的白, 是南方幾乎很難見到景。

當時和爸爸媽媽待在一個漂亮的鄉村里，不太記得那是什麼地方了, 只記得很, 視野開闊，早上還可以看日出，金燦燦的太, 將漫山遍野的白，鍍上了一層金。

爸爸帶著在雪地里奔跑，開心得不行，咯咯直笑。

那時候真幸福啊。爸爸還說, 以后每年都帶去北方看雪。

一直牢牢地記著爸爸給承諾，可爸爸出車禍以后，便知道，不會再有以后了。

爸爸沒了雙, 以后再也不可能陪在雪地里奔跑了。

著窗外的雪，眼淚嘩嘩地掉。

手從被窩里抬起來，不停地著眼睛。

剛將眼淚干了，忽然，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爭吵。

“放開我！”媽媽的聲音從外面客廳傳進來，聲音很大，嚇得宋染子一，小小的在被子里蜷一團。

有些害怕，眼里含著淚，地盯著門口。

房門關著，但媽媽的聲音還是很大聲地傳進來，“宋大海，你給我放開，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你非得現在就走嗎？我知道，以我現在的況沒有資格要求你留下來，可你就這麼走了，染染可怎麼辦？才這麼小，不能沒有媽媽啊。”

趙雪莉突然哭了出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可我還這麼年輕，我真的不想一輩子就這麼守著一個……”抬手抹著眼淚，繼續說：“總之，你就看在我們這些年的份上，放我走吧。”

房子不隔音，對話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從外面傳進屋里，宋染剛剛才干的眼淚又重新掉了來，嗚嗚地哭，小小的臉上，布滿淚水。

趙雪莉那番話之后，外面突然安靜下來。

一陣無聲之后，宋染忽然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還有箱子在地上拖拽的聲音——

“媽媽！”宋染大哭，從床上爬起來。

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著腳就哭著跑出了房間。

客廳里。

媽媽已經走到了門口。

宋染大哭著撲過去，地抱住媽媽的腰，“媽媽，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呀？”

都在發抖，很害怕。

趙雪莉看著兒，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蹲下，抖著手幫宋染著眼淚，說：“染染，媽媽要走了，你別恨媽媽，媽媽也是沒有辦法。你……你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好好照顧爸爸，知道嗎？”

宋染小手地趙雪莉的脖子，小臉埋在頸窩里，哭著說：“媽媽，我知道，我會好好照顧爸爸的，我會乖的，你別走，別走行嗎？”

苦苦哀求，只想讓媽媽留下來。不想沒有媽媽。

可趙雪莉卻只是流著眼淚搖頭，態度堅決，“不行……染染，你別怪媽媽，媽媽真是沒有辦法……”

說著，地閉了下眼睛，下一秒便將心一橫，隨即重重推開了宋染。

跟著，就站起來，拎著箱子，轉，大步走出了家門。

“媽媽！”宋染看著媽媽離開，大哭著追到外面，小手地拉住媽媽的手，抬起頭，滿臉眼淚地著，哭著哀求，“媽媽，你別走，我求求你了，你別丟下我，媽媽……”

趙雪莉捂著，眼淚也不斷地涌出來。

“媽媽，你別不要我，我會乖的，我以后再也不調皮了，媽媽，我……”

“染染！”趙雪莉突然出聲打斷了，隨即便將手從宋染的手里出來，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哽咽地說：“回去吧……我走了。”

說完，最后看了宋染一眼，轉，便大步地往前走了。

宋染怔怔地楞在了原地，看著媽媽頭也不回地離開，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里掉下來。

那年的冬天真是冷啊，小小的宋染穿著薄薄的秋，披散著頭發，著腳丫站在雪地里，淚眼模糊地著媽媽漸行漸遠的影。

雪落在的上，也落在的心上。

那一刻，便知道，從今以后，再也沒有媽媽了。

可是，人為什麼會那麼無呢？

……

趙雪莉走后，宋染便和爸爸相依為命，一轉眼，就是十年。

宋染很小的時候，還沒有勞能力，家里的開支、包括的學費、爸爸平時買藥的錢，都是幾家叔叔嬸嬸們流接濟。

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便常常跑到叔叔嬸嬸們家里，幫著打掃下衛生、洗洗服，做做飯……

叔叔嬸嬸們都心疼，對都很好。

但其實叔叔嬸嬸們家里也都不是特別寬裕，宋染一直很愧疚他們。

于是從初中開始，便開始到找點兼職，賺點錢夠和爸爸的生活費。

慢慢的，能做的事變得多了起來，平時有空可以發發傳單、周末可以在茶店兼職，再加上在酒吧唱歌，其實錢這方面已經不是特別張了。

從那之后，便不再拿叔叔嬸嬸們的錢，賺的錢能自己學費，還能給爸爸買藥，有時還會給爸爸和自己買新裳。

逢年過節，會拿一筆錢出來，給小時候照顧和爸爸的叔叔嬸嬸們買份禮。

宋染的子，憎分明。

對好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將來有能力，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們。

至于傷害了的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

從那個人拋下和爸爸的那一刻開始，就當已經死了。

事實上，這些年，已經很會想起那個人。甚至已經不太記得長什麼樣子了。要不是爸爸今天突然把這張照片拿出來，真的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當然，當年的事不去回想倒是沒有什麼，但一旦想起來，多還是會有點傷心。

畢竟，那時候多小啊，爸爸也失去了勞能力。那個人，怎麼就會忍心拋下他們呢？

……

宋染哭了一會兒，干眼淚，從地上站起來，垂頭看了眼手里的照片。

小時候的全家福，現在看來，實在是諷刺得很。

抿抿，下一秒，便索將照片撕掉了，跟著，順手將碎片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

深吸口氣，角扯了扯，終于又出個笑容來。

宋染小金剛，繼續加油啊！

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

宋染這子就是這麼養的，每次覺得很辛苦的時候，就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慢慢的，就覺得，人只要還活著，就沒有什麼難的。

要堅強、要樂觀、要積極向上。想，既然老天爺給了這麼多磨難，那就就更要好好活，要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要努力讓自己變一個很好的人。

也從來不會怨天尤人，對來說，有的爸爸，還有疼的叔叔嬸嬸們，還有知己好友，這已經很幸福了。

更何況，現在還有陸哥哥了。

這樣一想，老天爺其實也待不薄，想不出什麼值得傷心的事。

想到陸暮沉，宋染心就很好。出手機，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給他發短信，問他：“睡了嗎？”

陸暮沉還沒睡，剛洗了澡出來，正拿著巾頭，

手機在桌子上滴滴響了一聲。

陸暮沉走過去，拿起手機，看見宋染給他發的短信，眉眼都溫了起來。

隨手了下頭發，就將巾扔在桌上，拿著手機開始給宋染回短信，“沒有。你呢，在干什麼？”

陸暮沉很快就回了過來，宋染開心得很，眼睛彎著笑，“在和你發短信呀。”

信息發出去，想了想，跟著又發了一條：“陸哥哥，我想你了。”

這條短信剛發出去，來電鈴聲就響了起來，陸暮沉的名字亮在屏幕上。

開心地開接聽鍵，手機放在耳邊，笑盈盈問：“你怎麼打過來了呀？”

陸暮沉說：“想你了。”

宋染乍然聽見這句，楞了楞。

下一秒，心里就像打翻了罐似的，聲音的，有些害，“陸暮沉，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那頭，陸暮沉站在臺上，隨意地靠在臺欄桿上，聽言，眉梢微挑，嗓音沉沉地問：“不喜歡聽？”

“喜歡喜歡！”宋染忙點頭。

心里喜滋滋地想：甜言語誰不喜歡聽呀。

陸暮沉忍不住微微勾了下準，眼里染上了幾分笑意，說：“你明天在醫院等我，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吧，多麻煩呀，我在醫院對面坐公車就行了。”早上時間本來就張，要是他再繞一圈來接他，指不定早自習就得遲到了。

和陸暮沉談，但不想影響他學習。

“沒事，我過來接你，給你帶早飯。”陸暮沉語氣堅定，不容拒絕。

宋染心里忽然有些，說：“陸暮沉，你對我真好。”

陸暮沉笑了笑，說：“我不是你男朋友嗎？應該的。”

宋染心里又甜了，抱著手機，小臉都笑了一朵花兒，“陸暮沉，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呀？”

陸暮沉笑，說：“你沒發現的事多著呢。”

“比如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染彎著眼睛，笑著嘆一聲，“是啊，來日方長呀，陸哥哥。”

“嗯，來日方長。”陸暮沉心格外好，聲音里都帶著幾分明顯的笑意。

……

第二天，宋染早上五點就起來了。

爸爸還在睡，悄手悄腳地從病床旁邊的柜里拿了刷牙洗臉的東西，跟著就小聲地出了門，去衛生間洗漱去了。

昨晚哭了一會兒，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眼睛腫得有點厲害。

捧著冷水往眼睛上敷了半天，可也沒什麼用，該腫還是腫。

宋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有點愁。

早知道就不哭了，眼睛腫著，丑死。

刷了牙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宋染把東西放回病房，跟著就先下樓給爸爸買早餐，小米粥和小籠包。

買回去的時候，已經五點四十了，爸爸也醒了，半坐在床上。

宋染走過去，怕打擾到其他的病人，很小聲地說：“爸，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宋爸爸搖頭，同樣小聲，“沒事兒，我白天還能睡呢，倒是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就發現兒不在了，怕是五點就起來了。

宋染笑著說：“我不困嘛，每天早起都習慣了。”

說著，把買來的早餐放在床前的柜子上，“爸，你等我會兒，我給你打水洗把臉，你把早飯吃了。”

說著，就起，又往外面走去了。

宋大海見兒這麼大早跑出去給他買早餐，眼睛一酸，頓時就掉下眼淚來。

兒太懂事太孝順，也太令他心疼和愧疚。要不是他拖累，一個人應該能活得更好。

宋染很快就打了水回來，宋大海急忙偏頭了眼淚，不想讓兒擔心。

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笑容，“回來了。”

宋染彎眼笑，端著洗臉盆找過去。

照顧爸爸洗漱干凈之后，又看著他把早飯吃了之后，就已經六點了。

宋爸爸忙催，“你快去學校吧，別遲到了，路上小心點。”

宋染點點頭，收拾好書包，“那我就先去學校了，爸爸你要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跟醫生說，知道嗎？”

“知道，放心吧，你快去吧，照顧好自己。”

宋染笑了笑，從凳子上站起來，“那我就走了，爸爸。”

“哎，去吧。”

……

宋染跟爸爸告了別，從病房出來，正準備給陸暮沉打電話，他就先打過來了。

一看來電，立刻開接聽鍵，手機放在耳邊，開心地說：“我正準備給你打呢，你就打過來了。”

大清早就聽見這麼開心的聲音，陸暮沉心也被染，角不控制地上揚，說：“那我們豈不是心有靈犀？”

“是吧，我也覺得呢。”宋染得意地笑。

陸暮沉聽見宋染的聲音，語氣里都帶上了幾分笑意，說：“我已經到了。”

“嗯！我馬上就下來！”宋染回答，“已經在電梯里了。”

“嗯，我等你。”

宋染從樓上跑下來，一眼就看見站在住院部門口等著的陸暮沉。

“陸哥哥！”宋染咧一笑，高興地張開手臂朝陸暮沉跑過去。

陸暮沉眉眼含笑地著，在宋染跑到他面前的時候，張開手臂，將抱了住。

兩人抱在一起，宋染抬起頭來，滿眼笑意地著他，“你怎麼這麼早啊？”

陸暮沉挑挑眉，“早嗎？六點了。”

說著，視線突然落在宋染的眼睛上，發現眼睛有點腫，他微微蹙了下眉，忙問：“你眼睛怎麼了？”

“啊？什麼？”宋染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了下眼睛。

“有點腫，怎麼了？”陸暮沉抬起右手輕輕了一下。

宋染這才反應過來，說：“唔，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

陸暮沉倒是沒懷疑，說：“醫院是不太好睡覺，待會兒回學校拿冷水敷一下。”

宋染仰著頭，笑嘻嘻說：“你幫我敷？”

陸暮沉勾了下，“嗯，我幫你敷。”

“好呀。”

宋染開心得不行，兩人牽著手往外走。

陸暮沉今天沒讓李叔送，自己坐車來的。

出租車載客點在對面條馬路上，離這邊還有點距離。

宋染和陸暮沉手牽手地走，一邊走一邊問他，“陸暮沉，你喜歡下雪嗎？”

“還可以，怎麼了？”陸暮沉側頭看著。

宋染微笑說：“我很喜歡下雪，小時候跟我爸爸去過一次東北那邊，北方的雪可真啊，跟咱們南方完全不一樣。”

陸暮沉看著滿臉向往的樣子，說：“你喜歡，下次我帶你去。”

宋染一愣，隨即眼睛就亮了起來，“真的嗎？”

“嗯，今年寒假？”陸暮沉看著，問：“行嗎？”

“真的嗎？你別騙我啊！”宋染激壞了，地抱著陸暮沉的胳膊。

陸暮沉笑了笑，“我騙你做什麼？”

又忽然很認真地說：“宋染，我不會騙你的，任何事。”

宋染彎著，笑著他，“陸暮沉，你真好。”

陸暮沉抬手輕輕地了下的臉，笑了笑。

清晨的斜斜地照在陸暮沉頭頂，在他臉上投下一圈淡黃的暈，笑容也令人沉醉。

宋染看著他，心尖兒都不控制地了。

“陸暮沉。”

“嗯？”

“我發現你會笑哎。”不僅會笑，笑起來還這麼溫，的心都快化掉了。

陸暮沉挑挑眉，角微勾著，“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會笑嗎？”

“可你以前老是一副面無表的樣子嘛。”

陸暮沉說：“那是因為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宋染眨眨眼睛，“那你現在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了嗎？”

陸暮沉點點頭，“有。”

宋染仰著頭，笑瞇瞇著他，“是因為我嗎？”

陸暮沉點頭，“是因為你。”

以前不笑，是因為沒有什麼高興的事。現在會笑了，是因為你。

宋染開心得不行，更地抱著陸暮沉的胳膊，腦袋埋進他懷里，“陸暮沉，我開心死了。”

陸暮沉腦袋，眼里幾分寵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