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諾像是沒想到石安會替請功,連忙擺手臉頰微紅的低聲道:“也不是我熬的,我就是看了會兒爐子……”
“看爐子也一樣。”
石安當然知道這粥不可能是眼前這小孩兒熬的,哪怕公子收留了他,可他來路不明,公子的食住行都是府里的老人照管著,出門在外也不著一個剛進府的小孩兒手。
他就是覺著薛諾有這心至是懂得好賴,也是知恩圖報的,他自然不介意在自家公子面前說說他好話。
“公子您是不知道,他天不亮就醒了,把院子里的污水掃的干干凈凈的,連院墻邊兒的雜草都清理了一遍,又去了廚房幫著挑水。”
“我聽羅叔說他原還想給您做菜的,結果不小心傷了手,羅叔才把他攆著去看了爐子。”
沈卻朝看過去時,薛諾下意識的將手背在后。
“手出來。”
“我沒事,就是不小心……”
沈卻皺眉:“手。”
薛諾被他冷著臉嚇了一跳,這才遲疑著將手了出來。
沈卻的目先是被手心里的那一層繭子吸引,片刻不見傷勢才抬頭看。
薛諾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著眼神想說自己沒事,可對著沈卻的目不轉睛,只能手將袖拉了起來,然后就看到如玉的小臂上一片燙傷的痕跡,上頭還有鼓脹起來明的燎泡。
“怎麼弄的?”沈卻沉聲問道。
“不小心到了灶臺……”
薛諾聲音極小,像是不自在,連忙將袖扯了下來,到燎泡的時候還小小的吸了口氣,然后抬頭時鼻尖都有些紅,
“我沒事的,石大哥已經給了我燙傷的藥膏,敷上兩天就好了。”
說完飛快看了沈卻一眼,
“……公子別生氣。”
沈卻對著這般膽怯的薛諾有些不適應,他夢里見過他長之后最為眉眼飛揚的模樣,也在那暗巷里看過他的兇狠。
他總覺得小孩兒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又說不出來他為什麼不該是這樣。
瞧著微垂著的眼,他開口說道:“我留你在府上不是讓你做這些事,廚房的事自有廚房的人去做……”
話沒說完,對面小孩兒手指就突然絞起,下顎繃著時垂頭像是快哭了。
沈卻突生一無力來,對上垂在腦袋兩邊的發帶,莫名有種自己好像在以大欺小仗勢欺人的覺。
他話音一頓轉聲說道,“以后你是我院子里伺候的人,只要做好我代的事,照管好我食就行,別的事不用你管。”
他瞧了眼小孩兒藏著的手,
“你要是傷了手,還怎麼伺候我?”
薛諾猛的抬頭,眼里亮晶晶的,公子的意思是讓伺候?
沈卻被盯得別扭,扭頭對著石安就道:“還不盛飯!”
石安笑:“公子,我還得去辦您昨兒個夜里代的事兒呢,阿諾,還不伺候公子用飯。”
他朝著薛諾眼睛,給了一個機靈點兒的眼神,然后就朝著沈卻說道,
“公子,我先走啦。”
沈卻瞧著石安將勺子塞進薛諾手里,然后一溜煙跑了,而小孩兒眼的看著他滿是期:“公子,我替您盛飯?”
沈卻心里罵了石安兩句,還能怎麼著。
“盛吧。”
等石安滾回來的時候再收拾他!
薛諾得了他的話后就像是得了什麼承諾一樣,翹起時眼里都高興的泛,哪怕努力遮掩心思,可低頭替他布菜時邊依舊出個淺淺的梨渦,倒是半點都看不到之前霾。
沈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目落在微垂著的側臉上時,眼底有打量也有疑,更有些說不上來的復雜和不解。
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見薛諾突然扭頭朝著他問道:“公子吃辣嗎?”
“吃。”
又低頭,腦袋后面的發尾晃了晃,仔細的將菜擺好在盤中,然后才推到了他跟前。
沈卻這才收神,接過飯碗吃了起來。
姜進來時沈卻正挑著一塊辣腌蘿卜,見他腳步匆匆的過來,而剛才還在旁替他布菜的薛諾忍不住朝著門前看去時,他也放下了碗筷。
姜進屋就看到自家公子旁站著個模樣格外出眾的半大小孩兒,他愣了下:“公子,這位是?”
“他是薛諾。”沈卻說道。
姜忍不住睜大了眼,上下看了薛諾一眼,很難把眼前這個白凈漂亮的年,跟昨天夜里那拿著短刀險些弄死了柴春華的小乞丐看一人。
他也曾在京中見過不長得好看的人,比如自家公子,容貌本就是一等一的,再比如京中那向來以貌著稱的康王府小公子,年僅十三就已讓人驚嘆,可眼前的年卻依舊讓他覺得驚艷。
要不是穿著下人裳,渾打扮的樸素,乍一看上去還真以為是高門大戶里養出來的世家公子。
“碼頭那邊怎樣?”
沈卻見姜一直盯著薛諾,不由出聲打斷。
姜連忙回神,忍不住低咳了一聲說道:“我照著公子的吩咐帶著人在碼頭附近打撈了一夜,什麼都沒找到,沿岸附近也已經派人去尋了,只是沒什麼消息傳回來。”
“昨天夜里鎮上下了大雨,碼頭附近江水漲還現了暗流,附近的船只都紛紛避走,薛嫵姑娘恐怕是……”
他說著說著,就見薛諾臉白的不像話,后面的話有些不忍說出來。
那薛嫵怕是真的沒了。
薛諾咬著,掐著腕上的木犀香珠強忍著眼淚,半晌才低聲道:“我姐姐是不是找不回來了?”
姜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沈卻也是一時間沉默,他看著慘白著臉搖搖墜的小孩兒,開口道:“我會讓人繼續去找……”
“不用了。”
薛諾啞聲道,“陵江那麼大,姐姐又不會水,我早該知道找不回來了。”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眼淚,倉皇了一把就垂著頭哭聲道,“公子,我想去碼頭看看。”
沈卻看著哭的說話聲音都不穩,心中不由也是憋悶的難:“讓姜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看看姐姐……”
垂著頭眼淚大滴大滴的掉,“我不會跑的。”
沈卻沒想過薛諾會跑,要是會跑,昨天夜里就不會在他提醒賣契作廢的時候執意要留下來,而且薛嫵的死他也不了干系。
要不是他突然見到薛諾,因著夢里那些事刻意阻攔了薛諾進扈家的差事。
薛諾也不會在扈家門前跟人起了爭執,后來也不會為了找口飯吃去春香樓打那劉公子的主意。
如果早早回了觀音廟,薛嫵也許就不會被人騙了出來,更不會在扈家門前被人擄走。
小孩兒的哭聲讓他心里愧疚也難,他說道:“好。”
薛諾抹了抹眼淚,轉跑出去時,姜說道:“公子,要不要我跟過去看看?”
“不用。”
沈卻沉聲說完,屋中氣氛一時沉悶極了。
姜看著沈卻沉著眼的樣子不敢開口,總覺得公子對那薛諾的態度有些不同尋常:“公子,那碼頭那邊還要繼續嗎?”
沈卻想起薛諾剛才說的話,垂著眼簾說道:“不用了,派人告知沿岸附近府衙,幫忙留意可有從陵江還之人。”
哪怕知道希渺茫,他卻依舊還是希薛嫵能有一線生機。
姜也知道公子這麼做本沒什麼用,可對著公子的代他還是認真答應下來:“公子放心,我會讓人辦妥。”
兩人在屋中說了會兒話,外頭就有腳步聲匆匆過來,姜朝著門外看去,就見石安臉著急的沖了進來。
“怎麼了,這麼急沖沖的?”姜道。
石安沒直接回話,而是先朝著屋里看了一眼:“薛諾呢?”
姜說道:“他去碼頭了。”
沈卻見石安進來就先問薛諾,UU看書 www.uukanshu.com忍不住皺眉:“怎麼了。”
“隔壁扈家出事了。”
石安見薛諾不在微松了口氣,這才朝著沈卻急聲說道,
“我剛才照著公子吩咐,打算將柴春華送去縣衙之前去扈家一趟,可誰知道去的時候就見到扈家一團,打聽了才知道扈家那位二公子被人給廢了。”
“廢了?”沈卻神微愕。
石安點頭急聲說道:“說是他被人拔了舌頭挑了手腳筋,連眼睛也瞎了,他院子里的下人早上發現他時人就只剩一口氣了,整個屋子里都淋淋的。”
“什麼時候的事?”沈卻問。
“應該是昨天夜里咱們走了之后。”
石安臉極為不好,“縣衙的人已經去了扈家那邊,扈家一團,扈盛林見了我時臉難看的很,那個扈夫人更是哭天喊地的,話里話外都指著咱們柳園。”
沈卻腦海里莫名就閃過薛諾的臉。
他抿著又快速將腦子里的臉甩掉,知道眼下不管到底是誰的手,扈家那邊恐怕都會懷疑是他。
他昨夜才找上門,扈容就出了事,這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
沈卻臉沉了下來,朝著石安道:“柴春華呢?”
“還在外面讓人看著。”
“先把人看押起來,派人暗中送回京城。”
石安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什麼變了主意,卻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沈卻原還想說什麼,只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頭就有人報,說是縣衙和扈家的人在柳園門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