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審訊
夜闌人靜之時,一抹素影匆匆閃進了平宮。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涼,引殿前的青磚尚未幹,涼風已經飄然而至,層層掀起引殿中的累緞垂,還頑皮地晃著鑲金連枝燈上的小火苗,頓時人影綽約,一片朦朧。
燈下的銅鏡前坐了個子,一手攥著象牙梳一手著青,姿窈窕,眉眼如畫,邊上的宮正在爲褪下釵環,看樣子是即將就寢。突然,門扉被輕輕推開,另一名宮側而,快步走到子面前耳語了幾句,子旋即蹙起了秀眉。
「讓進來。」
「是,娘娘。」
宮躬退了出去,再進來時後跟了一個中年人,形瘦削健步如飛,從裡到外都著明。雖說深夜前來定有急事,卻步態從容,進來之後幷未著急把事一腦地出來,而是先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禮,一看就是在宮中爬滾打多年的人。
「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免禮。」白芷萱轉過來正對著,縱然黛已卸,一顰一蹙仍是嫵骨,「紅姑,這麼晚了究竟有何要事?可是子豪又在外頭惹事生非了?」
「與三無關,是家主差人連夜送了消息來讓我立刻告知娘娘。」說著,紅姑微微垂下頭,低聲吐出五個字,「行失敗了。」
白芷萱雙目一凜,倏地拍案而起,手中的象牙梳磕在白玉案上頓時斷了兩截,「你說什麼?又失敗了?」
紅姑沉重地點頭。
氣氛陡然凝滯,連空氣都變得稀薄,白芷萱從驚詫逐漸轉爲慍怒,口不斷起伏,半晌才恨恨吐出一句話:「三十個頂尖刺客都拿不下一個瀾王府,簡直是廢!」
「娘娘,這次實屬意外,誰能料到夜家就在隔壁,還了一腳進來……」
「不必說了!」白芷萱驀然揚手,不想聽這些藉口,直接選了最重要的問,「可有人被他們擒住?」
紅姑輕輕搖頭道:「據探子回報,刺殺失敗後影衛就將暗中扔到了城外,他們檢查過,不多不剛好三十,全是我們的人。」
白芷萱呼出一口濁氣,心下稍安,沉思片刻之後衝擺了擺手,道:「你回尚司局去吧,此事本宮自有分寸。」
紅姑知道此刻心裡定是煩得很,自己也確實不便多留,以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在太后面前做文章,於是便依所言屈告退了。走之後兩個宮就圍了上來,們都是白芷萱從白家帶來的心腹,聽聞此事也是一臉憂。
「娘娘,眼下可怎麼辦?若是我們再次失手的消息傳到了皇……」話未說完,一道厲刺了過來,自知失言,慌忙噤聲。
「住!你跟著本宮進宮六年卻是愈發活回去了!若出了平宮還是這般口無遮攔,本宮斷斷留你不得!」
柳兒白著臉跪了下去,連呼娘娘饒命,白芷萱看著煩,索將所有人都逐了出去。待殿門合攏,一室歸於寧靜,疲憊地了額角,旋即倚在了白玉案上,明眸半閉,秀眉鎖。
爹,您當年走的這步棋,如今可真是將兒進了死局……
想到這,白芷萱不由得打了個寒,口又疼了起來,掀開襟,凝脂白玉般的上竟印著點點烏青,甚是目驚心。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不合時宜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白芷萱一驚,迅速掩好裳對著鏡子扯出個笑容,然後地迎了上去,心頭著的事再無暇去想,只得明日再做打算。
與此同時,皇城之外的瀾王府也如平宮一般還亮著燈。
後院的柴房被臨時改了牢房,一進門腥味就撲鼻而來,順著跡去,原來梁柱上綁了個人,垂著頭看不清臉,一直發出重的呼吸聲。
「都一個時辰了還不招,這小子可真夠的。」
唐擎風著鞭退開幾步,正準備蘸上鹽水再,陸珩卻走過來擋開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說:「也不能說沒招,他不是已經承認是夜家指使的麼?」
「既如此,陸大夫何不把我綁了直接送去京畿衙門?」
角落裡突然傳出個聲,輕靈而疏冷,陸珩回頭看去,夜懷央正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雖不見怒容,卻氣勢淩人,渾不似一個二九年華的小姑娘。楚驚瀾就坐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茶盞,面容幽邃,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夜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陸珩起下擺往旁邊一坐,不不慢地跟周旋著,「王爺讓你參與審問本就是給了你證明清白的機會,可你也看到了,不管我們來的還是來的,這傢伙始終咬定是夜家,既然這樣,我們也不能一昧地相信你,對吧?」
夜懷央淡淡一笑,說出口的話卻含鋒銳,毫不留面。
「聽聞陸大夫醫曾經冠絕太醫院,今日見到你爲那假實行換臉之我才知道傳聞非虛,但沒想到你口舌也如此厲害。可惜你沒弄清楚,他之所以咬著我不放是因爲你們用刑不到位,到位了,自然就說實話了。」說罷,偏頭輕喚,「辭淵。」
辭淵會意,立刻朝刺客走了過去,唐擎風連忙將他攔住,道:「這樣不合規矩。」
雖然通過與辭淵聯手對敵他能覺到對方是真心實意來幫忙的,但在原則上還是不能讓他接近刺客,畢竟這是他們找出元兇的唯一綫索,若有個好歹,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夜懷央沒管他,直接扭過頭衝楚驚瀾說道:「王爺,我夜懷央言出必行,如果這刺客今天在我手上喪了命,我任您置。」
楚驚瀾放下茶盞,角輕輕一勾,道:「夜家財大勢大,偏要派殺手行刺本王這個孑然一的人,這種事即便告到了前恐怕也無人會信,所以這個刺客招供與否對本王來說意義不大,夜姑娘的承諾亦然。」
說完,他右手掃過茶蓋,看似沒什麼力道,卻瞬間劃破空氣,打著旋兒飛了出去,從角度看來,瞄準的竟是刺客頸部!
夜懷央大驚,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幾人同時變。
「小姐!」
「夜姑娘!」
唐擎風和辭淵從兩邊閃過來,想把擋在刺客前的夜懷央往自己這頭拽,豈料都被對方制約,夜懷央卻是分毫未,就在這短短幾秒之勁風已然近,只聽咻地一聲,茶蓋著夜懷央的脖頸飛了出去,撞在墻上摔得碎。
辭淵只覺自己的心跳暫停了一瞬,隨後一個箭步上來扶住了夜懷央,也顧不得禮數了,直接攫住的下往上一抬,抹去跡對著火燭細細查看,好半天都沒出聲,已然張至極。
「我沒事。」
低弱的聲音從懷中傳來,辭淵霎時心頭一鬆,這才放開了手,隨後一隻的荑覆了上來,借著他的力道緩緩起。
雖然傷口不深,但不停地冒著,夜懷央也不,任由珠滾落襟,再加上之前手臂的傷,整件衫已是跡斑斑。低頭瞄了眼,淺淺揚起,在衆人詫異的目中走到楚驚瀾邊,近他的側臉低聲道:「王爺,我這輩子最狼狽的兩次都讓你看見了。」
兩次?
楚驚瀾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詞字,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又見利落地轉過吩咐道:「辭淵,手。」
辭淵沒有答話,徑自走到刺客旁邊站定,手中銀一閃,十來細如牛的長針瞬間沒他的關節之中,刺客一陣慘嚎,疼得兩眼翻白,眼看要暈過去了,辭淵突然把針拔了出來,刺客緩了口氣,額上滲出麻麻的汗粒,不停地往下滴,整個人就像從水中撈出來一般,綿綿地掛在梁柱上。
見此酷刑之後陸珩總算明白夜懷央爲什麼說他們用刑不到位了,可這樣實在容易把人弄死,他剛要起阻止,卻發現楚驚瀾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默許了。
陸珩擰著眉頭,還在想是不是夜懷央拼死護住刺客的行爲讓楚驚瀾降低了戒心,那邊辭淵卻是作未停,又開始了新一的用刑,耳邊再次被慘聲覆蓋,聽得他頭皮發麻。
夜懷央也不說話,就站在楚驚瀾邊上看著辭淵幹活,既不喊停又不供,仿佛隻爲了折磨刺客,唐擎風杵在一旁盯著,心有些崩潰。
這樣能讓刺客招供才有鬼了!
可他完全低估了辭淵的手段,這不過是個開始,當銀針鑽進刺客的下頜和太時,他的忍耐力全綫崩潰,猶如衝破了堤壩的洪水,一旦失控就再也無法調轉。
「停、停下來……求你……」
辭淵把長針出來半截,剩下半截仍留在刺客,「說,是誰指使你行刺王爺幷嫁禍給夜家的?」
刺客的翕著,有氣無力地出一個名字,即便聲音很小,依然清晰地傳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白……習之……」
聞言,夜懷央面罩寒霜,不由自主地了拳頭,甚在外人面前展緒的居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好你個白家!六年前害了他,現在還想再來一次,我定饒不了你們!
思及此,驀然回撐在楚驚瀾面前,眸皎然,滿含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王爺,我想與您合作。」
楚驚瀾近距離地看著,將每一個細節都盡收眼底,過了許久才問:「合作什麼?」
「一起除掉白氏。」
細聲細氣的,說出來的話卻驚天地,許久沒開口的陸珩終於忍不住了句:「夜姑娘,即便刺客供出了白家也不代表我們會相信你。」
「無妨,王爺可以慢慢考慮,我不著急。」
夜懷央回不知何時纏到楚驚瀾上的披帛,步態輕盈地朝外走去,末了還回頭看了楚驚瀾一眼,無數星子盛在眼底,在黑暗中倒映出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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