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姜暮破天荒沒等鬧鐘響就起來了, 連三賴都有些詫異這打了的反常行為,但是姜暮神抖擻,一臉準備出門干翻大事業的表。
就連到學校后, 也難得一改往日佛系的狀態, 積極了許多,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傍晚回來。
當看見坐在車行門口的靳強時,姜暮瞬間蔫了。
靳強知道姜暮平時下了晚自習已經不早了,怕耽誤學習,特地等到周六才來找。
看見姜暮后,靳強站了起來臉上掛著笑意對說:“回來啦?東西放下來,我們先去吃飯。”
說完轉頭喊了聲:“朝啊, 你看附近哪有飯店,找個地方。”
靳朝將檢測儀到小手上, 代了兩句,然后把他們帶到了一家生意還不錯的小飯店, 老板和靳朝是人,雖然正是飯點,客人比較多,但還是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靠窗僻靜的角落。
姜暮和靳強面對面坐著, 靳朝單獨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另一邊, 服務員把菜單遞給靳強, 靳強推到了姜暮面前對說:“你看看喜歡吃什麼, 多點些。”
姜暮垂著眸看著面前的菜單, 沒有拿,奇怪的是, 面前的人是的爸爸,可卻無法像在一個親人面前一樣隨意自然。
靳朝見沒, 倒是接過菜單點了幾個菜。
姜暮始終垂著眸,靳強有些局促地瞧了眼靳朝,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靳朝神淡淡地,拿起茶杯分別給他們倒上茶水。
銅崗的夜越來越長了,太落山后裹挾著寒氣,姜暮捧起茶杯捂了捂手,聽見靳強絮叨著:“你媽這麼多年沒在你面前埋汰我吧?”
姜暮沒有吱聲,似乎怎麼回答都不太妥,姜迎寒每每提起靳強的確都是冷嘲熱諷的,但更多的時候,不會提起他。
靳強嘆了聲繼續道:“你怨恨我,責怪我都不要,這麼多年我的確也沒對你盡到什麼責任,我們走的那年,你還小,很多事都不知道。”
姜暮無法反駁,唯一的印象就是爸媽經常吵架,但是不吵架的時候家里的氣氛會更抑,特別是上了小學后,對爸媽的關系變得敏。
有時候姜迎寒和靳強發生爭執會故意關著房門,可這并不能掩蓋家里的驚濤駭浪,會害怕地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哭,很多次都是靳朝把拉進房間,塞給一對耳機讓聽歌,那時哪懂為什麼,只是現在回想才知道靳朝是不想讓聽見那些撕扯、指責和謾罵。
很長一段時間里,姜暮都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靳朝和同命相連,懂得的,那種對父母關系的彷徨、無措和恐懼,姜暮不側頭看向靳朝,靳朝接收到的目抬起眸,眼里流出一悉的溫度,或許也正是他眼里的溫度讓姜暮再想起那段時時,不全是悲傷難過。
服務員上了盤水煮魚,打破了沉寂,靳強說著:“來,先筷子,都了吧?”
姜暮低下頭沉默地吃著菜,靳朝拿起面前的碗替盛了碗白米飯,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但起碼表面看上去還算平和。
桌上有一碗蒜頭,靳強放下筷子后抓了幾顆剝了塞進里,又拿了兩顆給靳朝,姜暮抬眼默不作聲地瞧著,在和姜迎寒的家里沒有出現過生吞蒜的吃法。
靳朝接過蒜后,眼尾撇了下姜暮,沒有剝。
靳強低頭剝著蒜提到:“我知道昕昕的事讓你對趙阿姨有看法,那個人吧就是這樣,永遠比腦子快,說什麼都不過腦的,別說是你,就是我和靳朝也經常被說叨,你說是吧?”
靳強說著看向靳朝,似乎在讓他也說幾句緩和的話,但是靳朝只是垂著眸,將兩顆蒜把玩在掌間,沒有出聲。
姜暮平淡地反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
一句話讓飯桌上的氣氛凝結下來,靳朝著蒜的手停了,靳強也有些始料未及地著姜暮。
在靳強沒有再婚前,姜暮始終天真的認為,爸媽還在吵架,只是這次吵得比較厲害,可是總有一天爸爸會帶著靳朝回來,他們還會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直到靳強再婚的消息打破了所有的希。
就這樣看著靳強,這是長大后的第一次向爸爸問出如此犀利的問題,為什麼丟下?為什麼和別人組建了家庭?為什麼不再要了?
靳強低著頭,腦門的褶皺暴在白熾燈下,讓他看上去蒼老不。
靳朝放下蒜說了句:“我出去煙。”
他拉開飯店的門,只留下父二人,靳強斷斷續續跟姜暮說了很多,他告訴姜暮,出生的那天蘇州下了一場大雨,他騎著電驢子拿著保溫桶直奔醫院,路上太了摔了一跤,保溫桶里的稀飯摔沒了,他也跌得狼狽,到了醫院只能把臟外了,但把抱在懷里的那一刻,傷口也不疼了,也不冷了。
他說第一天上兒園時扎著兩個高高的小辮子,他們都以為會哭著要媽媽,還提心吊膽了一晚上,但是一去兒園就和別的小孩玩在一起了,還主跟他說“爸爸再見”。
他說小時候喜歡,六一兒節那天他帶著去店里買,沒找到的,指著黃的公主,老板拿了一件藍的也喜歡,兩條都買了,后來終于找到的子,結果卻在回來的路上把前兩條子弄丟了,那是他整整一個月的私房錢。
他說兒園大班那年得過一次肺炎,他每天下午從單位溜出來背著翻過一個大坡子去掛水,路上有個老爺爺賣棉花糖,總要吃上一個,有次背時,還把棉花糖全部粘在了他的頭發上,回去被媽媽發現了。
他說有次正月十五,他們去看花燈,看見別的小朋友都拿著各式各樣的花燈,他也想給他們買。
姜迎寒覺得浪費錢,頂多買一個玩玩就行了,但是他覺得兩個小孩,一個人有了,另一個不能沒有。
說到這的時候靳強突然停了下來,姜暮重新把視線落在靳強上,好像這次來銅崗姜暮還沒有好好看過爸爸,不知道是不是飯店燈的緣故,突然發現爸爸已經有不白發,似乎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
其實對爸爸的記憶并不多,兒時的只能記得爸爸很忙,幾乎每天都要加班,苦回來的錢給媽媽,盡管這樣,他們還是會經常為了錢吵架。
他說的那些瑣碎的事大多都沒有印象,卻還記得花燈這件事,那次爸媽因為買花燈發生了爭執,后來爸爸一手抱著,一手牽著靳朝買了兩個花燈,一個小白兔的,一個龍舟的,付錢的時候,記得靳強東拼西湊一堆零錢。
漸漸垂下了眸子,聽見靳強問:“你媽有沒有跟你說過靳朝的事?”
姜暮點了點頭,靳強逐漸皺起眉,聲音顯出幾無奈:“你媽生產后不好,我又要工作又要弄飯還要照顧你們母,靳朝那時也就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夜里你哭鬧,他也爬起來搬個板凳抱著水瓶幫忙沖,就連手被燙了都不敢告訴我們。
你媽總說他養不,他和你媽的確一直不親,不會沒事挨著,頭幾年剛來家里一聲媽都不肯,也不會把學校里發生的事告訴,只是你出生后他一直在努力對你好,為什麼?因為你媽眼里只有你,他個傻孩子以為這樣你媽就會接納他。
你剛上小學的時候,在樓下就因為調皮爬到小朝上玩,跟他滾到了草坪上,被你媽看見了,我把你帶上樓,訓斥小朝沒有分寸。
分寸?他當時也只是個孩子啊!”
姜暮聽到這覺嚨里堵著一塊石頭,不上不下,抬起眸看著玻璃外的靳朝,街道上起了夜風,幾片枯枝爛葉被風卷著從靳朝腳邊而過,他站在不遠的路邊,手里點燃了一煙,夜晚的薄霧讓他的影有些模糊。
靳強著手中的蒜頭神黯然:“你問我為什麼會選擇趙阿姨,我答不上來,但是跟生活在一起我不會因為吃顆蒜頭被嫌棄,不會因為洗了碗忘了洗鍋就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不用記著拖鞋放鞋架,球鞋放鞋柜,皮鞋放臺。
雖然小趙對靳朝談不上視如己出,但不會冷落他,今天出門前還跟我說,天要冷了,要是你不肯跟我回去,看看你服夠不夠穿……”
……
“你爸一束花都沒送過我,哪能記得什麼節日,下來的服就知道放,門口才拖過也不知道注意,每次下雨還穿著鞋子進來踩得門墊上全是泥,跟他說了一萬遍炒土豆不要放姜,青菜湯不要放蒜,本對牛彈琴……”
姜暮還能記得從前媽媽對爸爸只言片語的談論,姜迎寒是個細致的人,的頭發總是盤得一不茍,家里每周會換鮮花,桌墊是清新的藍,所有東西都有他們歸屬的位置,在眼中靳強是個破壞者,他總是跟對著干。
這是姜暮第一次從另一個角度看待父母這段關系,他們錯了嗎?好像誰都沒有錯,可結局就是這樣了……
靳朝已經提前結過賬了,他們從飯店出來的時候,他扔掉了手中的煙頭,靳強最后對姜暮說了一句:“你住那里到底是不妥的。”
他在靳朝走過來前止住了聲音,對靳朝囑咐道:“那我先走了,領著妹妹早點帶回去。”
靳強刻意強調的“妹妹”兩個字,似乎無意間在提醒著什麼,只是姜暮并未在意,而靳朝垂著眸點了下頭。
回去的路上,街上已經很清冷了,他們沿著街道往車行走,靳朝和拉開了一步的距離問道:“靳強喊你回去住?”
姜暮“嗯”了一聲。
“決定了嗎?”
姜暮踩著腳下的枯葉,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音,回道:“沒有,我對他說再考慮考慮。”
腳下沒有枯葉了,又跳到了路牙上面,突然問道:“你說靳昕在學校遇到不好的事,是什麼?”
夜濃稠,燈影模糊,片刻,靳朝才回:“最嚴重的一次被幾個四年級男孩塞進垃圾箱,爬不出來導致窒息。”
雖然靳朝一句話帶過,但卻給姜暮帶來了不小的震驚,從未想過8歲的靳昕居然遭遇過校園霸凌,突然意識到那次靳昕為什麼撒謊,為什麼在發現后慌地砸掉學習機,為什麼聽到媽媽的名字會失控,因為害怕上學,害怕被人發現會做那些題從而送去學校,在此之前,姜暮從未想過,這個孩的反常、抵抗、不配合、怪異都是躲避外界的方式。
漸漸皺起眉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三個月前。”
“趙阿姨知道嗎?”
“知道不愿意去學校,不知道故意讓老師懷疑智商有問題。”
“那你沒有跟他們說過?”
靳朝回道:“昕昕的學習能力沒有問題,問題在于對集生活的恐懼,如果告訴他們,他們會去適應,我認為這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途徑,那天的行為你也看出來了,我會盡量說服靳強帶昕昕去看心理醫生,但是他們始終覺得這和承認是神經病沒有任何區別,比較抗拒這件事。”
姜暮注意到,靳朝在談及靳強的時候說的一直是他的名字,這次過來沒聽他過一聲“爸”。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試探地問出口:“你跟著他們過得好嗎?”
靳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麼好?什麼不好?”
“你和他們住在一起什麼覺?”
靳朝看著踩在緣石上東倒西歪的樣子,擔心踩空于是落后半步眼神盯著:“你指哪方面?”
“會覺得難以適應嗎?或者…靳昕出生后呢?會覺格格不嗎?”
靳朝雙手放在兜里,神淡漠:“還好。”
姜暮突然停住腳步站在緣石上瞧著他:“還好是什麼意思?不覺得別扭嗎?”
靳朝也跟著停下步子,盡管站得高,但依然要比他矮一些,著他找到一些共鳴,可卻只聽見靳朝說:“習慣了。”
三個字讓姜暮神愣住,伴著清冷的夜風,姜暮不打了個寒,突然忘了,如果這種覺只經歷了一次就不了了,可靳朝經歷了兩次。
第一次是來到這個世界上,分走了姜迎寒全部的和靳強對他原本的關注,而第二次是他跟著靳強來到現在這個家重新經歷了一次。
一句簡單的“習慣了”聽在姜暮耳中,像巨石落湖中發出沉悶的聲響回出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波紋。
死命踩著腳下的枯葉,發泄著某種不痛快的緒,靳朝說了一句:“多大了?下來。”
姜暮卻不聽他的,像走平衡木一樣沿著緣石往前走,直到緣石斷了一截,不得不停下腳步,靳朝以為可以下來老實走路了,卻聽見說:“我要過去。”
靳朝看著前方緣石的距離,提醒:“你不過去。”
姜暮斜睨著他:“你在說我短?”
靳朝角浮起笑意:“那要看跟誰比。”
“反正不跟你比。”
不肯走,他也只能停下看著,姜暮把手給他,對他說:“幫我過去,下面是河,我不能掉下去。”
靳朝眸微轉,這個稚的游戲居然能從8歲玩到18歲,他沒搭理,直接往前走去落下句:“下面鱷魚等著你,趕掉下去。”
“朝朝……”
月朦朧,夜影迷離,他停下腳步,眼里深如潭的被瞬間攪開來,他轉過著:“你在跟我撒?”
姜暮一個勁地笑,他指了指警告道:“你不是8歲,這招不管用了。”
姜暮抬起雙手給他,抬起下表示一定要跳過去,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對他說:“你不會讓我喂鱷魚的,是吧?”
說罷當真不管不顧一躍而起,騰空的那一瞬姜暮閉上了眼,需要一個賭注來做一個決定,一個對來說無比重要的決定。
就在下落的時候,一雙手托住了,對面的緣石太窄了,即使真能跳過去也不一定能站穩,靳朝幾乎是把放穩在緣石上才松開手。
姜暮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眼里有了閃的,著靳朝對他說:“我決定了。”
靳朝呵笑一聲:“決定喂鱷魚了?”
“差不多吧,我決定以后考什麼專業了。”
靳朝眉梢微揚:“剛剛才決定的?”
姜暮眸里含著奪目的興,朝他點點頭。
“……那還真夠隨意的,下來。”
說完靳朝便轉往前走去,姜暮從緣石上跳下來跟著他的影子雙手背在后問道:“你那時候參加競賽難嗎?”
“不簡單。”
“那你理怎麼學的?”
“高中課程比較好懂,自學大學理,不懂的問人或者自己研究找資料。”
“你看我這樣能學好嗎?”
靳朝突然停下腳步回過神睨著:“你要參加競賽?”
姜暮連忙擺擺手:“不不不,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就是現在理化還有待加強,如果以后想往那個專業方向發展的話,我得進。”
靳朝眼里挑起一笑意評價道:“難,你連現有的公式和數形結合都用不。”
“那你可以教我啊。”
靳朝站在原地,鋒利的眼型邊緣微微彎著,沒答應,也沒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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