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黃米餅子用豬油煎過,表面一層焦黃,撕開裡面是小米的黏和清香。配菜今個兒沒吃酸菜,黎周周用剩了半的大蘿蔔,切,鹽腌個一會,蘿蔔出的水倒掉,倒醋,拌好了,簡單爽口。
大冷天的吃涼的不好,這不是今晚湯滾燙,餅子也是熱的。
這頓飯好做,除了煮一下午的骨頭湯,時不時要添柴火,免得火熄了。黎周周三兩下搞定了,吃飯的功夫天已經麻黑。
沒辦法天越來越短了,總不能再提早吃,那晚上睡的時候又的不。
一家三口坐堂屋。
黎周周給爹和相公盛了湯,「鍋里還有半鍋,我添了柴火熱著。」
「謝謝周周~」顧兆聲音飛揚。自從上次不要臉當著爹的面沖老婆撒后,得寸進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從此吃飯跟老婆坐一條凳子,沒事給老婆夾個菜遞給餅子。
黎大咳了聲沒啥效果,端著瓷大碗擋著臉,埋頭吃。
黎周周了下,不過對上小相公乖巧可模樣,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再說相公也是對他好的。
一家三口吃東西。
顧兆誇黎周周,卻不是虛偽客套的誇,每次誇的都在點上。像是中午吃的,燉的爛卻還有的彈勁,這個蘿蔔拌的清爽,配著大骨頭湯很好,反正就是條條道道的都好。
黎大吃著蘿蔔,心想,哪來的話,不愧是讀書的,就是個蘿蔔都能誇出個花,但別說,他以前也沒覺得好,今個兒哥婿一說,便覺得熱湯配著蘿蔔爽口,吃進肚子里舒坦。
「相公喜歡一會再喝一碗。」黎周周也高興。
顧兆知道周周心疼他,家裡燉的、、蛋都先著他,包括爹也是,覺得他該補一補子,兩人高大強壯能隨便湊合湊合,但道理不是這樣的。
家裡田地二十畝,這麼多的田,放現代有機械化幫著還覺得費工夫費力,這會可真的是人力,播種、鋤草、灌溉、秋收,拉回來還要晾、曬、舂米去殼等等手續。
真是一年有三百天扎在莊稼地里干苦力活,剩下的兩個月也忙個不停,憑著年輕有一把力氣不當回事,其實里也累著虧著了。
顧兆正好趁機說,不說開了,每次有個補的周周都捨不得吃,留著給他吃,他夾一兩筷子的能多補?還得周周和爹重視起來。
「骨頭湯我還是聽府縣裡醫館說的下紅棗補氣。」
黎周周:「難怪相公要我下棗子,咱們這邊村裡燉骨頭都不放這個。」
「甜不甜咸不鹹的。」黎大說。
家裡黎周周做飯,不管做啥樣,好不好吃,黎大都會吃乾淨不挑,當然也從未誇過。
「原來是府縣的做法。」黎周周說。
顧兆喝了口湯,搖頭說:「不是,是醫館給有孕的婦人說的法子。」
「咳咳咳——」黎大剛喝了一大口,想著府縣人的做法那得再嘗嘗,好好嘗嘗,結果就聽到是婦人喝的,還是懷了孕的婦人喝的,頓時嗆住了。
黎周周也愣住了,可他沒說相公,相公讓他這麼做一定有道理的。
「爹周周你們聽我說。」顧兆看爹嗆住了,臉也七八糟的憋著氣,趕說:「那婦人家貧,年輕時家裡活要干,地里活也要干,累的,遲遲懷不上,後來好不容易懷上了,還流了一個。」
黎周周一下聽進去了,張起來,問:「那怎麼辦?」
黎大也不咳嗽了,他家周周也是地里家裡都干。
「大夫說年輕虧空了子,得補,可婦人家貧沒錢買補藥,醫館便支了這麼個招,沒的骨頭、棗子都便宜,放一起燉,燉的湯要白,經常喝,能補起來。」
「我聽時,那婦人肚子已經大了,家裡境況也好了些,買了乾果去謝醫館的,我路過才能聽一耳朵。」
顧兆故事給編的團團圓圓的,好人有好報,省的他家周周心還心『婦人"家裡況和子,都給安排上了。
果然,黎周周一聽都好起來了,這才安心了。
黎大說:「府縣那醫館還是不錯。」
兩人的重點又偏了。顧兆將碗里的棗放到老婆碗里,了過去,親說:「上次買骨頭,我就想到了周周,你子也要好好補補。」
話音未盡,但都聽懂了。
這、這補好了,生孩子。黎周周臉紅了,可一想要是真像相公話里那位婦人一般,第一個孩子沒了,多可憐,當即忍著害乖乖吃掉了棗子。
「我如今讀書費銀錢,家裡不能見天的殺吃,只能用著便宜法子了。」顧兆語氣自責,不等老婆安,打起神,說:「咱們家日子要長長久久的,不是我和周周,爹您也要好好補補。」
「以後還要勞累您看孩子。」顧兆再來一擊擊殺。
黎大本想說他不用補,又不生孩子,全給周周了,幹活也習慣補什麼,結果:……
於是黎家父子倆乖乖喝了湯。
今個兒是一人兩碗。
黎家屋裡其樂融融的,張家屋裡吵得沒完沒了。吃完飯,黎周周去灶屋收拾時,隔著牆和王家院子都能聽到張家的乾嚎裡罵人。
就是不知道罵誰。
天冷,刮著風,聽不清。
黎周周本想問相公有沒有聽見,但想著張家的裡罵人難聽,還是不要讓相公聽見了,總跟他們沒關係。
村裡沒人惹田氏,不是因為張柱子有多厲害,而是田氏那一張,罵起人來不要臉,跟小寡婦哭墳一樣,裡話臟,對誰都拉著就罵,聲音尖細拔高,一邊哭一邊詛咒嚎,能唱個一天。
誰見了都要躲遠遠的。
張家院子里。
牛蛋懷裡捂的那隻小,見阿娘嚇得手一抖,兒掉地上,撲棱兩下,沒多氣,如今天冷,想也知道活不了了。
田氏氣上頭,衝上去就揍,什麼『殺千刀的小畜生"、『怎麼不死了"這種話,小時候家裡也這麼罵,田氏不覺得哪裡不對,氣在頭上,罵的話哪管道理,先發氣再說。
牛蛋被這麼一揍,話也說不利索,只會哭和吃。
靜大的,田氏吵吵嚷嚷的,好不容易養大點,眼瞅著坐住了,等著來年開春下蛋吃的……
左右隔壁院子聽得一清二楚,呦呵,還不是小仔,都已經坐住了,那確實是虧大了。抱回來的小仔小小的,十隻里心伺候著,能養大下蛋也不過七八隻,總會折兩三隻仔。
就和人懷胎一樣,三個月過去穩了才安心。也是,這時候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吃都沒幾兩。
大家聽著張家院里的熱鬧下飯,誰也沒管沒攔,以前有人好心勸過,還被氣頭上的田氏罵了回去,反倒惹了一腥。
田氏打孩子罵孩子常事了,總會有消停。
「牛蛋下午嘗了味可不是勾的惦記上了。」
「不過這牛蛋這麼小,怎麼敢家裡的?」
「你都說了牛蛋小,小孩子懂什麼,就想著吃,田氏一年到頭不給孩子見點葷腥,往娘家拿倒是勤快,該。」
「是該,要不是晌午使喚牛蛋去要也沒這遭。」
「你說田氏折了只兒,明個兒不會賴到黎家頭上要賠的吧?」
「關黎家什麼事,是要牛蛋要吃的,人都給了,欠什麼?」可說到這兒,想到田氏的脾,還真不一定。
沒準明個兒田氏要去黎家鬧。
沒想,今個兒田氏打孩子沒那麼快消停,都洗洗睡躺炕上了,田氏還在罵,不過這次沒罵牛蛋,在罵大牛,張柱子可能護孩子,說了句,田氏又罵開張柱子。
一夜,村裡安安靜靜,冷的連狗都不吠,田氏的聲就顯得尤為大。
「相公,是不是吵得睡不著?」黎周周問。
顧兆豎著耳朵聽熱鬧,就是真的隔得遠,什麼都聽不真切,耳朵就被周周給捂住了。
「睡吧,相公。」
顧兆:……
為了在老婆心裡乖巧綠茶人設不崩,顧兆只能憾點頭,反正聽不清,想也知道是的事。再者說,村裡誰家丟針,明個兒都能當個話題傳,所以不愁聽不到八卦。
於是顧兆乖巧的靠在老婆懷裡上。
黎周周對自己的漂亮小相公很是疼,又拉了拉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丁點風不,才閉上眼。
剛睡著沒多久,遠遠的又聽到田氏拔高的嚎聲,黎周周被吵醒,剛一,腰上相公摟著他的手拍了拍。
「老婆乖乖,不怕。」
相公聲音還睡迷糊的。黎周周心裡甜,被吵醒也沒覺得不快了。
第二天一早。
黎家吃過早飯,各忙各的活。昨兒吃飯,黎大聽哥婿說喝大骨頭紅棗湯補子,尤其是對生孩子好,反正沒事幹吃了早飯就去山裡撿柴火。
家裡有柴房,柴火又不怕放,燒炕也用的著。
黎大背著筐出門,順手還能割筐豬草回來,周周就不用幹了。
黎周周拎著扁擔,相公拿著空桶,兩人去河邊挑水,這也是早上習慣。黎周周本想說天一天比一天冷,相公就不用陪他了,可相公說這也是鍛煉,在路上還跟他講了科舉考試的事。
「……要是到了春闈,春寒料峭的不能穿夾,只能單,關在小隔間里,三天吃睡都在裡面,還要做題,子骨不好抗不過去的。」顧兆說。
黎周周從未聽說過,「原來還要這樣的辛苦。」
「不辛苦,跟著家裡的活比算不得辛苦。」更別提莊稼地里的了。所以說,有了功名就是翻,一個天一個地。
到了河邊還有人打水,見了黎周周有人說:「周周,張家的沒找你事吧?」
「什麼事?」黎周周接了相公手裡的桶蹲著開始打水。
那人說:「你沒聽說?昨個兒張家的都吵那樣了。」也不賣關子,直接說完了,「我聽得清清的,牛蛋把他娘坐住的給捂死了,張家的打罵一通牛蛋又罵你,還說明個兒要找你賠家的……」
「牛蛋把捂死了?」黎周周手裡活都停下了。昨個晚上牛蛋嚎,他還以為是牛蛋鬧著吃,張家的打孩子,沒聽清。
「你小心些,給還給出麻煩了。」
說話的水打好了,又礙著顧兆在場,不好仔細學給黎周周聽。也說不上來為啥,可能顧兆是讀書人,說起熱鬧來都覺得不好意思。
「相公,你說對了。」黎周周挑著扁擔。
顧兆:「不能給。」
「當然不給,我憑什麼白給一隻。」黎周周說的肯定,一看相公還在,又收起厲害,他怕相公不喜歡他這樣。
顧兆看的只覺得周周可的鮮活。
哪有人不發脾氣不會生氣,那就是麵糰了。
回到了家,黎周周給水缸填滿了水,早上也不去洗服了,萬一自己一走,家裡就剩相公,張家的來討,相公對付不過來,不能任由相公被罵。
黎周周不聽村裡說是非,也有和人拌,主要是他說不出難聽的話,也不去學。這會面,家裡饅頭吃完了,本想著下午蒸,乾脆現在蒸了,一邊幹活,黎周周腦子裡就想,要是張家的敢罵相公,那他一定也罵回去。
結果一等等了半晌,張家的沒來,院門口杏哥兒聲:「周周?你今個兒怎麼沒去洗服,我正等著和你說。」
杏哥兒端著一盆洗好的服,手指凍得通紅,邊走邊說。
黎周周從灶屋出來,領杏哥兒進灶屋說話,相公在屋裡看書呢。杏哥兒眉眼都是喜,把盆往屋檐下一放,坐在爐灶前兒烤手,一邊迫不及待說:「張家的回娘家了。」
「啊?」黎周周饅頭的手都停住了。
杏哥兒臉上是幸災樂禍看熱鬧,得意說:「不知道吧?河灣灣那說了半天了,我就等著你過來,沒想到你今個兒沒來,我又高興趕過來找你說。」
「替你解解氣。」
說半天也沒說怎麼了,就是黎周周不聽熱鬧的都沒忍住打斷,「到底咋了?我知道牛蛋捂死了。」
「說是大牛昨個夜裡提刀又殺了只。」杏哥兒說。
黎周周眼睛都圓了,怎麼一隻變了兩隻?
「大牛怎麼敢的?」
不是黎周周小瞧大牛,張家屋裡,沒田氏開口,張柱子和他爹加起來都不敢家裡一菜吃。
杏哥兒眉飛舞,火也不烤了,樂滋滋學說:「牛蛋捂死的是小,張家的罵完打完,家裡人就說死都死了,乾脆燉了吃了。」
可不是,死了活不了,雖然但能沾個葷腥味。
「誰知道張家的罵了回去,說的誰敢吃,我也是聽得,反正罵了一家子,罵來罵去最後說要把死拿回娘家給大弟補子。」
「大牛不知道怎麼的就進了灶屋,提著刀到了圈又殺了只。」
黎周周就說夜裡本來安靜了,又給來了一下。
「聽說大牛都沒弄乾凈,夜裡黑就給把囫圇煮了,張家的在灶屋門口跳腳罵了大半夜,嗓子都劈了,就這兒大牛愣是沒開門,煮完了門一打開,張柱子和他爹也傻眼不知道說啥……」
黎周周問:「呢?」
「說是都吃了,哦張家的沒吃,氣得吃不下,對著大牛又打又捶的,說是要分家,張柱子和他爹總算是說句人話,大牛還沒媳婦兒分什麼家。」
鬧了一夜,田氏第一次被人騎頭上,還是兒子。在家裡威風慣了,怎麼可能忍得下去這口氣。
「這不一大早拎著個籃子,聽說牛蛋捂死的仔還有蛋都拿走了,誰知道還有沒有錢,估著是有的,張家錢都人家管著,張柱子跟在屁後頭追,還沒回來呢。」
杏哥兒學的津津有味,說完又唉了聲,「怕是晌午就能回來,張家的沒走遠,這麼來回一折騰,以前咋樣以後還是咋樣。」
說完了熱鬧,杏哥兒也沒多坐端著盆走了,回去要做飯的。
黎周周也這麼想,張家還是歸田氏當家管的,不過耳子能清靜一天是一天,張家的要是敢上門,他是要擋相公前頭的。
就如黎周周和杏哥兒猜的那樣,當天天還沒黑,田氏和張柱子就回來了,籃子空空的,怕是都給了娘家兄弟。
黎周周著心,等張家的第二天上他家門討,沒想是等不到了。
田氏被大牛給克住了。
準確說大牛宰完,好像發現了對付娘的辦法,只要他不要臉,阿娘又不能真打殺了他,就是罵幾句,那還怕什麼阿娘。
要吃,不給就作勢殺。
要吃乾飯,不給就殺。
田氏天天的嚎罵,說不,作勢要回娘家,張柱子又去追,來來回回折騰,哪裡還想得起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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