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亞們啊

自進雪季後，部落中央的空地上首次擺滿了獵。

七頭長角，上百隻小耳。這樣的收穫，就算是在長草季也是罕見。除了值守的人，族長，族巫，以及所有健壯的人都來了，他們的眼中充滿了驚詫。不說長角，就是這許多的小耳，他們很清楚，以十幾個人的力量不是消滅不了，但卻絕對會死傷慘重。然而，這次他們竟然個個都平安回來了，就算有幾個傷，也並不嚴重，完全不需要族巫治療，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事。

當然，這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只是片刻的疑慮，族長便將之拋到了一邊，喜容滿面地開始讓人切割理獵。而他自己則招了圖薩等人到邊，詢問捕獵的詳細經過。

這時，族中的亞以及幾個還勉強能走的老殘人也三三兩兩趕了來。因為是雪後難得的一次大收穫，族長決定這一日全族共食，每人都能分到食。

百耳看著人們俐落地剝皮，割頭，剖腹，取臟，目落在長角的長角，以及被扔在一起的皮上，心裡轉著念頭，問旁邊的允：“這些皮角怎麼理？”

“誰想要就去拿，沒人要就扔了。長角和小耳的皮都不是什麼好的，很有人要。”允低聲解釋。

“那我全要可？”百耳想到自己那個破爛風的帳篷，若有所思。

允失笑，“你要那麼多做什麼？就算是做個像我家那麼大的帳篷也用不完吧？”他倒是老練，一猜就猜出了百耳的念頭。

“多鋪幾層，暖和。”百耳微窘，乾咳一聲，解釋。

“那就都撿去吧。等諾和穆來，我們幫你拿。”允無可無不可地道。諾進部落的時候，先將骨帶回去了，因為骨是屬於他們三人的，不用參與分配，也就不必放到一起招人眼。

百耳道了謝，還想問問部落裡有哪裡人的手比較巧，後突然響起一個亞的說話聲。

“百耳，你來做什麼？上次不是已經告訴你，部落以後都不會再分給你食了嗎？”

百耳一怔，回頭，發現說話的是上次到他帳篷找他質問苦紫麻一事的三個亞之一，什麼……他在記憶中找了找，這時才確定對方肖柯，跟那儂，尼雅，也就是允的前伴，是部落裡最追捧的三隻亞，同時也負責管理部落所有的亞。

很顯然，亞們的消息還不夠靈通，並不知道這次之所以能有這麼大的收穫完全是百耳三人的功勞，否則肖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著並肩而立神高傲的三朵花……百耳垂眸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搭理比較好，於是又轉過頭繼續看人們理野，學習他們俐落的手法。不過他不說話，不代表別人沒話說。

“如果百耳不能分到食，那麼你們就更沒資格分取食。”諾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百耳旁邊，冷冷地道。他的旁邊跟著一臉不平的穆。

百耳沒想到一向寡言語的諾會幫自己說話，有些，自然不好繼續沉默下去，笑地看向臉不好的肖柯：“肖柯是吧？或許你需要我鄭重向你保證一遍，我百耳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從你手中分取食。當然，也請你們以後離我遠點，我——很不喜歡看到你們。”他的語氣很溫和，就像是在跟老友談天一樣，只不過話中的意思很不客氣，加上他眼尾淡淡的冷意，角勾起的不屑，真正有傷人於無形的功力。

肖柯素來是被人捧著哄著的，何嘗被人這樣說過，就覺得一氣堵在口，說不出話來，眼圈卻紅了。

“百耳，你怎麼能這樣說，肖柯也是好心提醒你……”那儂見狀，忙道。

百耳眉微微一皺，手牽住來到邊的穆的小手，往那堆散發著腥味的皮子走去，對那儂的話只當耳邊風過。這些亞的脾在他覺中多多與人有些相像，小心眼，碎，其實要說真有多大惡意，也說不上，再加上那古怪的生育能力，實與人無異，而他素來是不跟人計較的。

他這一走，那儂未說完的話登時卡在了嚨眼裡，不上不下，直噎得他臉忽紅忽白，難看之極。

早有人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發生的事，一個正在追求那儂的銀髮人突然撥開人群走了出來，擋在百耳面前。

“百耳，你讓那儂和肖柯難過了，跟他們道歉！”

百耳有些意外，往後退了一步，目冷冷地看向眼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健壯人。明明對方比他高出近一個頭，卻無端生起被他俯視的覺，原本是想為心上人出頭的理直氣壯不知不覺竟變了心虛，不過雙腳仍牢牢站在原地，極力克制住了後退的衝。

直到看得對方目開始閃，百耳才淡淡一笑，語氣極溫地問：“怎麼道歉？我不會，你可教我？”

那人本已不抱希，聞言眼睛一亮，忙說：“你只要回去跟那儂和肖柯說對不起就行了。”心中卻想，這百耳果然像其他人說的那樣雖然看著嚇人，其實膽子很小，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會吭一聲。

百耳偏了偏頭，笑得更加和藹可親：“說什麼？”

“說對不起。”見對方眼中似乎還有些迷茫，那人暗罵笨傢伙，卻還是大聲地又重複了一次：“對不起。”

百耳淡淡嗯了聲，微笑道：“我接了。”語罷，牽著一臉憤怒的小穆繞過那人，繼續往前走。

人蒙了，等著他回來道歉的肖柯和那儂也傻眼了，連帶周圍看熱鬧的人臉上也都出了古怪的表。好一會兒，人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對方戲弄了，然大怒，邁步就要追上去算帳，卻被悄無聲息竄出來的諾擋住。

“角，百耳是亞，不是人。”諾沉聲警告。人欺負亞人，這是部落所不允許的。當初就算百耳的伴不喜歡他，也從來不會刻意冷待他。如果不是那場獠之禍，伴死了，他的日子就算沒其他亞那樣幸福，也不至於落魄到蕭陌剛來時那樣。

名為角的人正滿肚子的怒火，偏偏又不能真的把一隻亞怎麼樣，諾的出現正好給了他一個發洩口。

“三腳狼，你是要為諾的守護？”他譏諷地問。

守護，在人部落相當於亞親人，伴，追求者的份。如果亞得罪了人，人不會直接找亞麻煩，卻能向該亞的守護挑戰。

諾微一猶豫，卻沒退卻，昂首道：“是。”沒有百耳，他和允還有穆或許已經死了，而今日狩獵一過，百耳還為他們掙回了早已失去的屬於人應該擁有的尊敬，因此在百耳有麻煩的時候，他而出是最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我要向你挑戰！”肯定的字眼剛一吐出，角立即接話，生怕對方反悔似的。

周圍的人群起了一陣，畢竟一個健壯的人向一個殘疾人挑戰，這是聞所未聞的事，但若兩者都是為了自己守護的亞，卻又不是說不過去。只是終究還是有人覺得此舉不夠厚道，看角的目不覺帶上了不贊同。

諾在對方提及守護的時候便想到了這樣的結果，聞言並不意外，正要答應，卻被聽到他們話退回來的百耳抬手阻止了。

“向諾挑戰？”百耳笑問，看向角的目中卻帶上了寒意。他是一個極護短的人，諾，允，還有穆是他到這裡後走得最近的人，兩次出獵，數次同食，相時日雖然不多，但三人的品讓他生出結之心，早已視他們為友。角此舉明著欺諾殘，他怎能不怒？如果之前還因著對方的憨厚而只起了逗弄之心，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的話，那麼現在對於這個人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手下留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