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屏風的事，烏雪昭看得很明白。

若真的去找烏婉瑩，對方肯定會給一頓難堪。

烏雪昭沒有自討苦吃的習慣。

打算自己繡一扇屏風，替代那扇的琉璃屏風。

烏雪昭當然知道，自己繡的屏風比不上林家的琉璃屏風金貴。

但烏老夫人當時的意思是，“致、別一格”，手頭在繡的是雙面繡屏風，在京中還算見，加上不俗的繡技，擔當得起宴席的排面。

除了紅本領過，最要的還是烏雪昭知道，烏老夫人作為當家主母，為人大度理智，不會刻意跟過不去。

跟烏婉瑩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老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只要能按時拿出像樣的東西，不影響宴席，老夫人本不會責怪。

當然，烏雪昭愿意親自繡一扇屏風抵過去，還是因為這扇屏風只是當天借用一下。

用完了還能拿回來，這些天的心并不會白費。

不算是件會吃虧的事。

為了避免麻煩，烏雪昭還是給伯爵府去了一封信，問烏婉瑩什麼時候方便，好找人抬回那扇琉璃屏風。

雖然知道，烏婉瑩肯定會當做沒收到這封信，一定要親自過去才肯松口。

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

寫好了信，烏雪昭擱下筆墨，待晾干了，親自折進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皮白，手指也是蔥白的，水的一，折信時，十指翻，很是好看。

靈月盯著看了好半天。

烏雪昭把信遞給靈月：“二門上的人，送到前院，再讓家里的管事送過去。”

靈月問：“要前院打發人送嗎？不要奴婢去送？”

怕前院的人不盡心，信沒送到，之后要是鬧起來，豈不連累家姑娘？

烏雪昭代說：“送沒送到都不要，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好。”

靈月還不怎麼明白。

靈溪已經知曉了烏雪昭的心思，催促靈月：“趕快去吧，回來再跟你說。”

靈月一走，烏雪昭就開始繼續繡之前那扇，還沒完工的凰屏風。

靈溪幫忙把笸籮、繡架都搬出來。

靈月送了信，一路跑了回來，就為著趕找靈溪問個緣故。

有疑而得不到解答，就跟死鬼明明看見眼前有飯，卻吃不到一樣。

那可太難了。

靈月扶著柱子，還在氣。

靈溪在廊下，幫忙劈著線，替烏雪昭解釋：“……老夫人無緣無故肯定不會責怪咱們姑娘，但若婉瑩姑故意挑事兒，冤枉咱們姑娘故意不告訴借屏風這事兒，咱們姑娘不得落下個狹隘的名聲。這信一送去就不一樣了，誰不借誰小氣。”

烏婉瑩到時候要是裝傻說“哎喲是下人的疏忽，我沒收到信，不然一定親自抬了屏風回來給姐姐”，那也是落了下乘。

明眼人誰不知道那點小九九，還在那兒裝樣，平白惹人笑話。

靈月聽了高興，可一會兒又喪著兩條眉，憋著一悶氣兒。

家姑娘固然無恙。

可烏婉瑩如今地位水漲船高，眾人就是知道有意為難烏雪昭，也不會當面破，甚至還會幫打圓場。

明明被人算計了，還只有堪堪自保的能力。

多氣人吶。

而且這樣的事，以后還會源源不斷的發生，只要烏婉瑩愿意，隨時能給烏雪昭不痛快。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門婚事便宜了烏婉瑩。

靈月心里更加淤塞了，順便把去寺廟拜菩薩的事兒掛念在了心上。

下回什麼也不求，只求自家姑娘高嫁——至得比烏婉瑩嫁得高，最好以后烏婉瑩每次見到烏雪昭都要跪著的那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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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勤伯爵府。

烏雪昭的信當然是準確無誤地送了過來。

烏婉瑩可等了好些時了，曉得烏雪昭非來求不可，這會兒只見了一封信，而烏雪昭本人沒過來，難免有些不滿，覺得有氣沒地撒。

但烏家是打發了小廝送來的，并不是烏雪昭邊的丫鬟。

自然也不會平白去把娘家跑的小廝，專門褥到伯爵府的宅里，特地罵上一頓。

罷了，這信總歸是烏雪昭親自寫的。

哪怕見在書面上求求自己也不錯呢。

可算看見烏雪昭朝低頭了，們一起長大，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想想就開心。

烏婉瑩角愉悅地上揚，親自挑了火漆，拆了信。

看完了信，笑容卻凝在了臉上。

里頭短短一行字，只簡明扼要說明了借屏風的事，生怕多浪費了筆墨似的，敬詞都沒有！

“烏雪昭！”

烏婉瑩一掌把信拍在桌面上，恨得牙。

就不信了，烏雪昭還能憋住不親自來，難不烏雪昭還能找出比林家這扇屏風，更金貴的琉璃屏風嗎？

就算借遍烏家所在的福順胡同，那也不可能。

烏家的下人還等著回話，丫鬟碧葉問烏婉瑩怎麼打發。

烏婉瑩輕飄飄道：“就說我在忙著侍奉婆母，讓他先回去等回話。”

碧葉轉就去打發了人。

烏婉瑩的借口倒也不算胡扯出來的。

晨起這才沒多久，的婆婆們又派了人過來，讓去伺候。

丈夫是庶子，所以現在有兩個婆婆，一個是正經嫡母，一個姨娘婆婆。

現在兩個婆婆正斗法，夾在中間可謂水深火熱。

見到婆婆們邊的下人又來了，簡直一個腦袋兩個大。

烏婉瑩卻也不敢有怨言，掛起一張乖順的笑臉，應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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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回了烏家傳話，同回烏家的，還有烏婉瑩邊的另一個丫鬟曼蕓。

曼蕓是烏婉瑩的養母，也就是烏雪昭的繼母藍氏，特地安排在烏婉瑩邊的穩重丫鬟。

也是藍氏的耳目。

藍氏的院子很清凈，還有一間小小的佛堂。

原先年輕時候，不怎麼信佛的。

嫁到烏家的這些年，開始信了。

不為別的，只為了給的孩子祈福……如果真的有用的話。

藍氏聽說忠勤伯爵府的曼蕓來了，跪在團上睜開眼，收了佛珠，回了小廳里見曼蕓。

藍氏長得不差。

畢竟是嫁給烏家的庶子做繼室，又不用掌家，烏老夫人當年也沒挑的出，只挑了挑容貌。

藍氏皮也能算白的，一張薄面皮，眉細細，淡，多年前也是個清秀佳人。

但這些年心思郁結，雖努力做出一副平靜樣子，仍舊是一臉愁容。

上了年紀之后，薄面皮繃得更，不茍言笑，經常直眼看著人，顯得很刻薄郁。

藍氏問曼蕓：“伯爵府里發生了什麼事？”

一開口，聲音有人該有的和，聽起來并不刻薄。

曼蕓把屏風的事說給藍氏聽了，問藍氏：“夫人，要不要奴婢勸一勸咱們？”

怎麼說烏婉瑩也是剛嫁過去，這麼快就打自家姐妹，名聲多有些不大好聽。

藍氏想了想，道：“不用了，隨去。”

曼蕓還是有些擔心，這事兒明擺著是烏婉瑩有意為難烏雪昭。

真要鬧起來，還是烏婉瑩理虧。

藍氏卻說：“烏雪昭十子打不出來一聲響的人，心機又深，比誰都懂審時度勢，不會鬧的。”

再說了，如果的養高嫁到伯爵府，還不能隨心所地沖人發點脾氣，這門親豈不是白了？

那當初也不至于絞盡腦，讓這門婚事落到自己的養頭上。

就是要有今日的尊貴，兵行險著才值得。

何況，這才多大點小事。

誰會替烏雪昭出頭？

翻不出什麼風浪。

藍氏又問了問曼蕓，烏婉瑩在陳家過得怎麼樣。

雖是養，卻也是一手養大的，也打心底里疼這兒。

曼蕓折中地說了烏婉瑩兩個婆婆的事。

藍氏聽了有些難，嘆氣道：“這丫頭的婆媳命沒我好。”

這些年烏老夫人沒怎麼為難過。

藍氏也只能說：“人都要過這道坎兒，你多勸著，讓不要忤逆自己的正經婆婆。勛貴之家，臉面最要，別了妻妾的規矩。”

曼蕓一一應下，悄悄地回去了。

藍氏依舊去佛堂里念經祈福，為養烏婉瑩，更是為自己早夭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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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婉瑩打發小廝的話，原封不地傳回了蘅蕪苑。

本就是烏雪昭意料之中的事兒，倒也沒什麼可驚訝的。

烏雪昭繼續繡的屏風，金的凰羽沐浴在日下，閃爍著奪目的彩。

還未型，已經賞心悅目。

就是，繡著繡著，金線短缺。

靈溪繞線，一下子就繞到了盡頭，說：“姑娘，繡線不夠了。”

烏雪昭讓靈月出去買。

靈月雖然咋咋呼呼，但眼睛好使，辨線能力比靈溪好，不同金線之間的細微差，都能看得出來。

烏雪昭對繡線要求嚴苛，每次都是讓靈月跑兒。

靈月領了命，順道去了丁掌柜那兒一趟。

丁掌柜是烏雪昭生母留給的鋪面里的掌柜，也是鄭喜與烏雪昭聯系的中間人。

丁掌柜自然不知道烏雪昭跟桓崇郁的事，他只曉得，宮里有個天子跟前的貴人很照顧烏雪昭。

靈月到了丁掌柜這里，免不得把自己買線的來龍去脈都說清楚。

本就同仇敵愾，說得義憤填膺，聽者無不跟著氣憤。

丁掌柜向來憐惜自家小東家在烏家的境，當下聽得是火冒三丈。

心想，要是貴人能給烏雪昭撐腰就好了。

忠勤伯爵府再怎麼厲害，還能比得過宮中的侍嗎。

那可是伺候天子的太監，管他伯爵府還是烏家，替人家侍大人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