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姜寒本以為行程表上寫的十點半,是開會時間，到了榮欣集團才得知，會議九點就已經開始了。

　遲到了一個多小時,陸焰并沒有半點張，從車上下來，進集團大樓,同認識的幾人寒暄了幾句,才乘坐部的電梯,直接上了三樓會議室。

　姜寒沒干過助理的活,徐魏代過，只需要安靜地跟在陸焰后,聽他吩咐就好。

　集團的一位白領在前面帶路，走到會議室門前，抬手敲了兩聲門,推開。

　屋激烈的說話聲，接近于爭吵,門被推開的瞬間,才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陸焰今天依舊是白襯衫,黑西，同的外套掛在了手彎,帥氣的長相，與生俱來的矜貴,很難不奪人眼球,影一出現在門口，屋的十幾雙眼睛便齊刷刷地掃了過去。

　陸焰彎一笑，神平靜，從容地沖里面點了下頭,“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你們繼續。”

　酒店離公司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就算堵，也堵不了一個多小時。

　很明顯的敷衍，大伙兒心知肚明，而陸焰此時的態度，顯然也沒去在意誰的想法，一副隨你們怎麼想的漠然和淡定。

　眾人神各異，都沒吭聲。

　陸焰徑直走向了后排，坐在了會議桌的尾上，回頭指了后的一個位置給姜寒，“坐。”

　兩人落座，短暫的安靜后，眾人又才接著之前的話題開始議論。

　“今天再不給個方案出來，價只會繼續往下跌......”

　“那你說，什麼方案合適。”

　“我倒是提了啊，你們又不同意......”

　在座的都是集團的人，姜寒一個都不認識，職以來，最多就是參加過有總裁陸焰主持的會議，從未見過這樣的東大會。

　起初還有些張，怕自己聽不懂。

　直到吵了起來。

　“這事到底是因為什麼，咱們關起門來，還需要繼續自欺欺人嗎，面子就那麼重要？前幾天的記者會，嫂子一句離婚，市就已經不穩了，現在大哥住院，消息是怎麼走出去的？各家如今都在添油加醋，說大哥去了澳門，輸了幾個億，回來填不上缺口，氣急攻心，進了ICU，這些消息一日不破，咱們的價就等著跌停......”

　“聽你這意思是在怪我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大哥還在醫院里躺著，你們不想辦法替他解決困局，還在這里追究誰的責任，是欺負他現在躺在床上說不了話，還是來欺負咱們孤兒寡母沒個依靠......”

　一句話說完，便有了泣聲。

　會議室再次安靜了下來。

　姜寒大抵弄清楚了，哭的這位貴婦，應該是陸董的現任夫人，陸太太。

　“我說什麼了......我就事論事，咱們今天是來想辦法的，不是故意要去針對誰......如今這樣，我倒是有個建議，誰手里的份想拋的，趁現在局勢還沒完全崩塌，可以拋出來，要是沒人接盤，我就來吧，虧就虧點無所謂，我愿意以三天前的價格回購......”

　陸夫人還哭著了，愣是被氣笑了，“那可真是讓老三吃虧了......”

　先前個個都說價還會繼續跌，自己要虧，可幾分鐘過去，沒有一個人愿意拋。

　......

　爭吵了將近半小時，并沒什麼實質的東西，姜寒埋著頭，看著手里的筆記，無從下筆，這才突然明白，陸焰為何要遲到。

　手里的筆尖正抵在本子上，一不，陸焰突然回頭，微微朝著傾過來，聲音低沉，“無聊？”

　姜寒一震，抬起頭神認真，“陸總。”

　陸焰的目一轉，看了一眼旁的包，道，“合同給我。”

　早上出門陸焰將會議要用的資料給了，讓放進來公文包里，下車后，姜寒提在了手里，本沒有功夫看是什麼東西。

　姜寒快速地遞給了他。

　陸焰接過，緩緩地從椅子上起，將手里的合同，推到了桌子中間，“百分之五的份，轉讓書已經擬好了，有興趣的可以看看。”

　爭吵聲停下，再次安靜了下來。

　兩邊的東目頓了頓，幾人同時起，最近的那個搶到了手里，翻開查看。

　陸焰坐下來，沒看拿到合同的東，而是看向了陸夫人，“我愿意以手里榮欣集團全部5%的份，換PT剩下10%的，陸夫人可以考慮一下。”

　在座的雀無聲。

　榮欣集團即便是現在價下跌，也是一六十多塊，而PT不過才幾塊，與集團相比，PT只是旗下眾多分公司中的一個，本沒法和如日中天的房地產行業相提并論。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說句不好聽的，陸董這回要是在醫院起不來了，咽了氣，陸焰這作，就等同于自放棄了陸家的財產繼承權。

　誰該笑，一目了然。

　PT10%的份在陸董手里，如今也只有陸夫人能做主，先前搶到合同的東拿了也沒用，轉傳遞給了陸夫人。

　可能太過意外，陸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雖大，但到底還是顧及了點面子，“這件事，要不等你父親醒了再......”

　“怕是來不及了，董事會的份太散，誰都有發言權，才會導致今天這樣的局面，開個會兩個多小時，還做不了決斷，外面已經翻天了，大哥既然愿意轉讓份，想必也是為了咱們集團考慮。”

　陸夫人的話沒說完，旁的陸家二公子陸耀霆，手從陸夫人手里拿過合同，開始翻看。

　“那麻煩盡快考慮，明天為期限，等到陸董出院，榮欣的價上來后，這份合同便不作數。”陸焰說完，拿起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起看向后的姜寒，道，“走吧。”

　姜寒跟著他的腳步。

　快要走出門口了，陸夫人突然住了他，“陸焰。”

　陸焰腳步停下。

　陸夫人從位置上起來，走到他跟前，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旁邊的姜寒，見戴著PT的工牌，暗自松了一口氣。

　目再看向陸焰，便多了幾分和，細聲同他道，“今天晚上，你兩個弟弟還得應付，不開，麻煩你去看一下你父親......”

　陸焰很干脆地點了頭，“好。”

　—

　兩人從會議室出來，陸焰沒有說話，腳步很快，帶著姜寒去了一辦公室。

　進門前，陸焰回頭，將自己手里的西服，遞給了，指了一下旁邊的沙發，“你先坐在這，等我一會兒。”

　“好。”姜寒點頭，卻沒手去接他手里的服。

　陸焰看了一眼，直接塞在了的手里，“幫我拿著。”

　姜寒：“......”

　陸焰轉推門。

　姜寒走到了沙發前坐了下來，順手將他的外套放在了旁的座位上。

　會議室是玻璃門，中間只有一條五指寬的紅涂層，印著榮欣集團的英文名，其余的地方幾乎明，姜寒一抬頭就能看到里面。

　陸焰正同人打著招呼。

　高挑的材，一雙長尤其顯眼，面含微笑同人攀談敘舊，舉手投足，一派自然從容。

　他彷佛永遠都是人群中最發的那一個。

　—

　兩年前，剛進PT的第一天，姜寒就參與了公司的一場會議。

　那是第一次見他工作時的模樣。

　比起預想的，似乎還要帥氣，會議上講了什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藏著對他的喜歡，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打探著他。

　看著喜歡了六年的人，近在眼前，恍如做了一場夢。

　不知者無畏。

　六年的暗，蒙蔽了眼睛的同時，也給了一份勇氣。

　毫無顧忌地去喜歡他的勇氣。

　而那份純粹的喜歡，似乎也能戰勝一切。

　王士也曾告訴，喜歡一個人，哪里還有功夫去想配不配，不是應該喜歡都來得及嗎。

　所以，那次年會結束，被湯淺差錯地安排到了陸焰的車上時，鼓起了勇氣，將自己準備了很久的一疊賀卡遞給了他，“陸總，新年快樂。”

　可能是覺得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這麼土，送人賀卡，陸焰抬手打開了頭頂上的照明燈。

　賀卡有十二張，掌心大小。

　每一張上面，都是以當年的屬相，再配上了他的生肖，還有星座，總結出來的一些祝福語。

　專門去找了一家印刷店，將賀卡印出來，做了一本可放進兜里，方便攜帶的日歷。

　陸焰看完后，關了燈，屋的線昏暗，氣氛異常安靜。

　張地了雙手。

　大概過了十幾秒，陸焰轉過頭，看著，突然問，“喜歡我？”

　心口“咚咚”地跳，腦子里已經是一片空白，忘記了去否認。

　片刻后，他笑了一聲，態度禮貌又疏遠，將手里的賀卡日歷還給了，“抱歉，我沒興趣泡自己的員工。”

　手心出了汗，又急又慌。

　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來的那句，“那我......我可以追你嗎。”

　“......”

　其實一開始是自信的。

　后來的自卑，應該是在同他在一起后，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積累了起來。

　他站在高，仰得太久了，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自卑。

　如今褪去了那份喜歡，再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再看，同他的差距，也越來越清晰。

　兩人從一開始，就并非同一個世界的人。

　就算再勉強，也注定走不到最后。

　可奇怪的是，在認清了這一切后，已經在心里生發芽得自卑，卻并沒有因此而濃烈，反而輕松了不。

　—

　集團的空調開得很低，里面的職員個個都是穿著外套，姜寒不知道，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齊膝的連，坐久了手腳開始發涼。

　雙手正著胳膊，兜里的手機響了。

　姜寒接通。

　是陸焰：“你先回酒店，我這邊還有一點事，晚點回去。”

　姜寒下意識地抬頭，陸焰隔著玻璃門，拿著電話在耳邊，并沒往這邊看。

　“好的。”

　姜寒掛了電話，看著手機屏幕，顯示的號碼沒有名字，同昨天晚上半夜打給號碼一樣，應該是被刪除的號碼。

　姜寒重新存了下來。

　相同的號，之前存的是，【急聯系對象】

　如今很簡單的兩個字，【陸焰】

　姜寒沒再等，走之前，將他的外套給了前臺保管，同時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了他，【陸總，外套我已經放在了前臺。】

　—

　從集團回來，已經過了中午。

　陸焰連續訂了半個月的餐，姜寒剛回房間不久，服務員又上來送了午餐。

　陸焰不在，姜寒退了一份。

　想起在會議室門口，陸夫人同陸焰說的那句話，晚上他應該也不會那麼早回來，姜寒連晚上的一道給退了，“晚餐就不用送了。”

　一個人，想出去吃。

　雖不想到家里的人，但在這周邊走走轉轉，應該沒有問題。

　回到酒店后，沒有什麼工作安排，吃完午飯，姜寒午休了一陣，起來坐在電腦前，時不時地盯著郵件，隨時候命。

　一直到五點半下班，姜寒才關了電腦。

　期間沒有任何的郵件，陸焰也沒發信息。

　等到了七點，天慢慢地黑了，姜寒才換了一休閑的服，穿著白的板鞋，出了酒店。

　酒店于市中心，往前走一段，便是商業街。

　晚上很熱鬧。

　姜寒還是去年過年回來的冰城，如今已有大半年了，有些饞冰城的小吃，去了商場一樓的一家老店點了涼面和鹵水酸辣。

　吃到一半，手機響了。

　是手機短信。

　陸焰：【在哪。】

　姜寒一愣，正要回復，那邊的電話打了過來，姜寒按了接聽，周圍的嘈雜聲瞬間傳進了聽筒。

　“陸總......”姜寒正要解釋，陸焰先道，“吃完后，多買一份帶過來，華民醫院。”

　“......”

　姜寒這才反應過來。

　徐魏不在，陸焰一個人在醫院，應該沒人給他買飯。

　“好。”掛完電話，姜寒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了，匆匆地吃完，去了商場五樓的一家西餐，打包了一份牛排。

　—

　九點前，姜寒趕到了醫院。

　進去后才想起來，沒有問他在幾樓，電話撥通，這回陸焰倒是很快就接了，不待問，陸焰直接道，“八樓。”

　出了八樓電梯，姜寒打算去問前臺陸董住在哪個病房，余一瞟，便看到立在樓道上的陸焰。

　看到來了，陸焰停住了腳步。

　“陸總。”姜寒走過去，想將手里的東西給他，陸焰卻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轉過往里走。

　這是要帶一道進去。

　陸董住的是VIP。

　口，有專門的看守人員。

　到了病房前，姜寒沒再跟著，陸焰也沒說要進去，去里面洗了手，再出來，手接過了姜寒手里的打包袋。

　病房外有幾張白的圓桌和椅子。

　姜寒見他打開了包裝袋，這才介紹道，“牛排七，黑椒已經單獨打包，放在了外面的袋子里，配的是意。”

　之前的早餐，他自己煎過牛排，記得配的也是這些。

　他吃不慣洋蔥。

　不喜歡煎太老。

　陸焰疲乏的黑眸，微微了，轉頭看向。

　“.......”

　姜寒以為他挑，“冰城的牛這家已經是最好的了。”

　再挑，就沒了。

　“你有錢？”

　“......”

　他不說，姜寒差點忘了，從兜里掏出了小票，放在了他跟前，“一共是兩百六十八，打車費十五塊，我直接從你多轉的錢里面扣吧......”

　陸焰：......

　—

　陸焰吃完出去丟餐盒，姜寒看了一下時間，九點半了。

　不確定他要守到什麼時候，見陸焰回來了，姜寒從旁邊的長椅上起，“陸......”

　話沒說完，后的病房突然傳出了鈴聲。

　“......”

　陸焰腳步一頓，抬頭往里了一眼，平靜地走了進去。

　剛進去不久，幾名護士也匆匆地出現在了樓道上。

　“陸先生醒了。”

　......

　樓道間來來往往，全是醫生和護士。

　病房忙碌的那陣，姜寒一直坐在長椅上，等了快半小時，里面才終于消停。

　醫生和護士相繼離開。

　姜寒不清楚里面的狀況，應該是沒事了，起正要去問問，便見陸焰從病房走了出來。

　臉的疲憊比起剛才更明顯，眼睛里有了幾條。

　倦怠的神，倒是讓那張矜貴的臉，終于有了幾分人間煙火。

　姜寒關心地問道，“陸董沒事了嗎。”畢竟是他父親，再大的仇恨，應該也不會當真盼著他出事。

　陸焰應了一聲，“嗯。”

　“沒事就好。”姜寒說完，便沉默了，這種時候作為一個下屬，也不知道怎麼去安。

　安靜了一會兒，陸焰突然掏出了錢包遞給，“能幫我買瓶冰凍可樂？”

　姜寒點頭，沒接他的錢包，“先記著吧。”

　—

　醫院的一樓就有自售賣機，大晚上，排隊的人還多，等了十來分鐘，姜寒才上前掃碼用微信支付，買了一瓶可樂。

　回到八樓，樓道間一片安靜。

　姜寒已經跟著陸焰進去過一次，安保沒有攔著，雖是晚上，樓道上的日燈照得通明，亮如白晝。

　拐過彎，姜寒一抬頭，便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陸焰。

　醫院的空調，到了晚上也有些冷，陸焰上搭著白天的那件黑西服外套，抱著胳膊，頭微微埋下，斜向一邊，睡著了。

　姜寒的腳步放得很輕。

　走過去，將手里的可樂，給他放在了旁邊的位置。

　再起，陸焰上的外套突然落了下來。

　“......”

　姜寒彎下，撿了起來。

　沒將外套往他上搭，也沒去看他，輕輕地給他擱在了旁。

　再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長椅，抬步走了過去。

　安靜的過道上，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從耳邊經過。

　半晌，陸焰合上的眼瞼了，慢慢地睜開，眼前的過道寂靜又空曠。

　余瞟了一眼被擱在椅子上的外套，沒來由地一陣落空，陸焰偏過頭，漆黑的眼眸沒了白日的銳利，染了幾分夜的沉靜，看向了坐在旁邊的那個側影。

　頭發偏棕，微卷，長度齊脖子。

　臉側的發到了耳后，耳朵里塞著耳機，半邊臉頰，被燈照得瑩白如玉。

　角沒有笑容，清冷淡然。

　口一悸，一莫名的心慌，快速又陌生地從五臟的某掠過，陸焰嚨一咽，出聲，“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