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拐進小巷子里,正值學生晚自習前吃飯的時間，一條街上都是各種小吃，不學生出來覓食。

十年沒來，巷子幾乎沒變化。

還是那間修車鋪，門前,高高瘦瘦的聾啞老板正在補車胎。修車鋪斜對面,賣關東煮的老板娘上那件圍和以前的差不多，灰黑格子相間。

琪有些年沒吃關東煮，站到隊尾排隊。

排在前面的幾個學生推推，互嚷著請客，們學生時也這樣。

有個學生忽然扭頭，沖對過的修車鋪喊道：“陸老師,要不要來一份？今天小摳門請客，不宰白不宰！”

被‘小摳門’的男生一把掐住那人的后頸,“誰小摳門呢，想不想吃了？”

“陸老師，救我！”

幾人扭打一團，在殺豬般的笑聲里混戰起來。

琪聽到陸老師,在想會不會是陸柏聲,轉臉去看,卻與老板的視線在半空撞一起。

就在排隊的時候,陸柏聲與蔣盛和來了修車鋪。

陸柏聲向點頭打招呼,然后對那幫學生說：“今天我請客,再打不請了。”

“陸老師我們沒打，真的。”

說著，又撓對方一把。

陸柏聲和關東煮的老板娘悉，經常幫學生買單,“一會我付錢。”

“好咧。”

不知誰的校服被扯下來掉在地上，還被踩了幾腳。

琪幫忙撿起來。

“謝謝姐姐。”

“不客氣。”琪不排隊了，去修車鋪跟他們打招呼，慶幸還沒排到，拿著關東煮在老板面前吃，吃不下去。

“陸老師，好久不見。”

“是久，剛剛我還問蔣盛和，怎麼沒上你一起來。”

琪這才看向老板，禮貌招呼一聲：“蔣總。”

蔣盛和注意到，從陸老師到蔣總，臉上的笑也由燦爛轉為職業化假笑。

修車鋪老板聽不見，琪無法問候。

陸柏聲用手語跟哥哥說：琪，以前在這讀書，還在店里修過車。

老板修過學生的車實在太多，時隔多年，想不起來是誰。

陸柏聲又道：是蔣盛和喜歡的姑娘，六年了，終于有機會追。

老板笑了，用手語回：真好。

琪看著陸柏聲用手語無障礙與妻子的哥哥流，比起震驚，更多的是，沒來由的。

店老板側過，對著琪笑笑，請琪到店里坐。

琪會心一笑。

陸柏聲招呼他們進店里，店里碼放了各種電車的配件，里面還兼了一個小廚房，“別嫌棄，地方小。”

琪道：“不小。我們家的客廳還沒這寬敞。”

蔣盛和看一眼，想象不出，家里多。

陸柏聲把折疊桌收起來靠墻邊放，拿了幾張椅子，遞給琪一張。

蔣盛和對店里不陌生，每次來蘇城，他都會在這里坐上一會。

他還想著關東煮，發消息給陸柏聲：【給琪點份關東煮。】隨后轉了錢過去。

陸柏聲看到紅包，不失笑。他對琪道：“你先坐，我把他們吃關東煮的錢結一下。”

到了店外，他收下蔣盛和發給他的紅包。

店里只剩他們兩人。

琪找話說：“蔣總您經常過來？”

蔣盛和點頭，“一年來三四次。”有時可能還要多。今年來蘇城最，因為訂婚的緣故。

很快，陸柏聲拿著一杯關東煮進來，遞給琪，冠冕堂皇道：“沒用我付錢，他們自己付了。小摳門請你的，謝你撿校服。老板娘隨意搭配了幾樣，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謝謝，我不挑。”

琪不好意思：“我一個上班的，怎麼能讓學生請客。”

“沒事。我經常請他們。”

陸柏聲剛才收了蔣盛和兩百，把多余的錢退回去。

他用蘇城方言跟琪聊天：“剛才排隊看到蔣盛和時是不是覺特倒霉，好不容易吃個關東煮結果還撞見老板。”

琪：“......”

笑，瞄一眼老板，違心地回陸柏聲：“還好。”

其實當時的心跟陸柏聲說的一模一樣。

何止是倒霉，簡直倒霉頂。

陸柏聲給蔣盛和倒了一杯茶，轉臉接著用方言和琪聊：“沒事，盡管吐槽他。反正我出來吃飯時不想看見校長。”

琪笑出來。

蔣盛和瞅著他們倆，聊得這麼高興，笑得這麼開心，除了說他壞話，應該沒別的。

氣氛緩和了，琪打算開吃，總不能一直捧手里。

折疊桌收了起來，沒地方放包，只能擱上。

蔣盛和旁邊還有一個小凳子，他抄起來放幾人中間，同時輕輕踢了一下陸柏聲的椅子。

陸柏聲接到信號，給他拿凳子的行為找個合適的說辭，“地方太小，招呼不周，琪你把包放凳子上，將就一下。”他又從后拿一個折疊小凳給蔣盛和：“這個給你放杯子。”

蔣盛和把手機與水杯都放在小凳上，起來去后面廚房洗手，廚房里有石榴，他到陸柏聲家從來不見外，拿了一個石榴出來。

一個石榴分兩半，他和陸柏聲邊吃邊聊起遠維醫療的市場開拓，這樣以來，琪吃起關東煮就不顯尷尬。

關于遠維醫療，偶爾說上兩句自己的看法。

陸柏聲問：“明天什麼時候約了賀萬程？”

蔣盛和：“下午三點。”

“我明天下午有課，沒時間陪你們去。”

“不用你過去。這次厲蕊也來了。”

陸柏聲晚上還有課，他們在修車鋪待了半小時，蔣盛和拿上手機，對琪道：“走了。”

跟老板一前一后，始終相差一步的距離。

蔣盛和看不到，轉臉。

琪以為老板有事要吩咐，快了兩步。

蔣盛和沒什麼事，隨后把車鑰匙給，“你開。”這輛越野車在他私人名下，不是公司的車。

到了車上，琪問蔣盛和回酒店還是有其他安排。

蔣盛和在回答之前，詢問：“晚上不回家陪陪父母？”

“回去過了，我爸出差不在家。”

“如果不耽誤你時間，那隨便逛逛。”

“不耽誤，我回去也沒事。”只要是私人時間，發現老板永遠對他們很客氣，做什麼前都要征詢他們的意見。

琪發越野車，往新城方向開，到湖邊去轉轉，老城區太擁堵。蔣盛和著車窗外，看上去意興闌珊。

琪在想，老板可能心不咋地，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他心里的人。

剛出老城區，包里的手機一直振。

蔣盛和轉，直長臂把的包從后座拿過來，他沒擅自打開，看向：“方不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麻煩蔣總了。”

蔣盛和這才打開包，包里沒有零碎的東西，有個很薄的記事本、錢包，手機挨著錢包，蔣盛和拿出手機，沒再看，合上包放回后座。

手機還在振，屏幕上顯示趙律師。

“律師的電話。”他道。

裴時霄送給的那兩套房子，全權委托了趙律師辦理。

趙律師打電話給應該和房子有關，沒什麼，也沒什麼容是老板不能聽的，琪接聽，開了揚聲，把手機擱在中控臺上。

“趙律師你好，什麼事？”

“是這樣的，蘇城那套房子，裴先生已經出售，您有什麼重要東西的話盡快收拾，月底前房子要付給新房主。”

琪之前聽趙律師提過，裴時霄決定把蘇城的湖景大平層賣掉，說既然不愿意收，他留著沒意義，以后再買新的。

房子里沒有裴時霄的東西，卻有的。訂婚宴酒店那次，帶過去兩箱服和日常用品，方便結婚后用。

那些服大多是自己買的，有幾件比較貴的的子和大，是家里還沒破產時送給自己的生日禮，雖然是舊款，但以現在的生活水準，舍不得再買那麼奢侈的服。

不能就這麼扔了。

蔣盛和問：“有沒有重要東西在里面？”

“有。等有空我過去拿。”

“接下來行程都滿了，別因一點小事分神影響工作。”他不容置喙：“現在去拿。”

琪：“......”

用老板的車拉自己的東西，合適嗎？

但如果扭扭，做事不爽快，老板又會嫌棄這樣的下屬。

“謝謝蔣總。”

他們要去的正是湖邊，順路，不用特意繞道過去。

越野車一路駛向湖景房所在的小區。

不是業主的車開不進小區，琪緩緩將車靠邊停。

蔣盛和剛在想事，回神，“怎麼停這？”

琪解安全帶，“車牌不在門系統，我下去登記。”

“不用。”

蔣盛和下一點，“直接進。”他又道：“我是業主。”

琪：“......”

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以老板的家，不管在蘇城有多套房子都不稀奇。

不知道老板的房子在哪一棟。

車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

蔣盛和在車里沒下去，“要不要讓業幫你收拾？”

“不用。東西不算太多。”琪拿包下車。

蔣盛和的房子在另一棟，有專人打理，他快一年沒過來。趁著琪收拾東西，他回自己房子一趟。

當初找人買了整個小區最貴的一套，在知道琪訂婚時，他打算出手，因為總價太高，遲遲沒人接手。

現在不用賣了。

他打開一部電影看，告訴琪不必著急。

琪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只把自己買的裝箱，裴時霄送的，打包扔掉，推著兩個箱子下樓。

停車位上沒車，被蔣盛和開走。

發消息：【蔣總，我好了。】

幾分鐘后，琪看到那輛黑越野車從右邊開來。拎起行李箱試試重量，箱子太重，拎到后備箱很吃力。

蔣盛和停穩下車，后備箱緩緩打開。

琪把箱子推到車尾，“蔣總，不用麻煩您，我自己拎得。”

蔣盛和一言未發，從手里拎過箱子，毫不費力，一把放進后備箱，轉又拎起另一個箱子，示意：“上車，別耽誤時間。”

琪看了他幾眼，沒再磨嘰，坐上駕駛座。

‘謝謝蔣總’這句話最近說太多遍，自己都覺得煩，便沒再吱聲，認認真真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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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兩點鐘，他們出發去賀萬程公司。

此時，賀萬程的辦公室來了不速之客。

書通報：“賀董，裴夫人在外面，您見不見？”

賀萬程皺眉，沒想到裴夫人來找他談合作，不管他和裴氏家族關系怎麼樣，人既然主來了，不能不給面子。

賀萬程親自倒茶招待，“什麼風把李總吹來了。”

裴夫人笑笑，“知道賀董忙，我就長話短說，我兒子投資了一家醫療科技公司，你這方面有資源，不知道賀董不興趣合作？”

也有相關人脈，但跟賀萬程這方面的人脈資源比，不值一提。

和兒子已經達合作，幫兒子緩和與琪一家的關系，兒子在明年董事會換屆時選。

聽兒子說過，琪對3D打印興趣，尋思，兒子投資的東博醫療不如不出讓份，索自己運營。兒子忙自己的投資公司，沒力再過問東博醫療的運營，他也不擅長這一塊，打算接過來，給東博醫療打好市場再給琪管理，讓琪看到復合的誠意。

賀萬程笑說：“李總遲了一步。”

裴夫人有心理準備，“你答應幫遠維醫療了是嗎？”

賀萬程但笑不語，拿起茶杯喝茶。

裴夫人憾道：“我該早點來。”

還沒有賀萬程的聯系方式，等拿到集團控制權，和丈夫離了婚，不是不能跟賀萬程進行其他領域的合作。

丈夫早年跟賀萬程因為競爭鬧得不愉快，兩人只維持場面上的和氣，私下沒任何往來。

男人對誰先低頭這事，諱莫如深，無所謂，只要有利可圖就行。

“賀董，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以后說不定有機會合作。”

賀萬程大方給了自己的號碼，裴夫人告辭，他送到門外。

他對裴夫人的印象很復雜，當年老裴出軌要離婚，在他們圈子里鬧得沸沸揚揚，裴夫人不愿離婚，以死相。他總覺得裴夫人那個格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結果連臉面都不要，怎麼都不愿意離。

送走裴夫人，沒多會兒，蔣盛和他們到了。

賀萬程對蔣盛和說：“東博醫療，你們怕是并購不了。”

“是嗎？”

“應該錯不了。”

裴夫人來找他合作，就是想把東博醫療的市場做起來，既然有心經營，就不會輕易退出。

其他的，賀萬程沒多言。

蔣盛和：“他們想坐地起價？”

“不清楚。”賀萬程說：“也有可能是不打算出手，與你們出的收購價格無關。”

“無所謂，不過就是多一個競爭對手。”蔣盛和毫不放在心上，東博醫療對他構不威脅，如果他想收購，有的是辦法。

他掃一眼琪，正低頭看資料，神淡然。

當晚，蔣盛和接到母親的電話，他剛從飯局出來。

梁甄在蘇城，問兒子忙不忙。

“您什麼時候來的蘇城？”

“下午剛到。我一個朋友的兒有鋼琴演出，第一站是蘇城，我來捧場。”

母親的朋友多不勝數，能讓母親專程到蘇城來捧場，來頭不小。

梁甄問兒子：“明晚有空嗎？我讓人給你送票，都是前排最佳位置。”

不但自己要捧場，還要拉上他。

蔣盛和好奇：“誰的演奏會？”

梁甄說了一個名字，“初琳。你應該聽說過。”

蔣盛和心中有數，母親千方百計地在給他安排相親。

他上次跟母親說過，有喜歡的人，十二月十八號愿意去相親的那句話也收回，然而母親還是自作主張。

兒子沒應聲，梁甄‘喂’了一聲。

自從知道兒子暗了六年，人家還有男朋友，心里就是不滋味，擔心兒子再繼續陷下去，容易一輩子出不來，給他介紹門當戶對的，他排斥。

正為這事焦慮，朋友老初打電話給，他兒鋼琴巡回演奏會，給送兩張票，送的是北京站的票。

電話里，老初拐彎抹角打聽蔣盛和的狀況。

一聽便知道，給送音樂會門票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挑明問，是不是想撮合兩個孩子。

老初嘆氣，將況和盤托出。

原來初琳以鋼琴為由，拒絕結婚，幾年前被傷過，從此不愿談，老初擔心兒心里出問題，想讓認識認識蔣盛和，讓知道優秀的男人多的是。

老初表示，不是強求撮合，只是找個機會讓兩人見見面，后續發展看孩子們自己，能合得來最好，他們不過多干預。

也實話告知老初，兒子心里有人，六年了。

老初笑說，那不正好，或許就能有共同話題，彼此理解對方呢。

考慮之后覺得可行，初琳漂亮有氣質，鋼琴又彈得好，而蔣盛和平時又喜歡聽鋼琴曲子。

北京站演奏是年底，兒子年底最忙，不一定在北京。巧了，蘇城站演奏的時間跟兒子出差的時間剛好卡上。

“有空的話，媽媽把票給你送過去。”

“有空。”蔣盛和轉臉看琪，站在車門邊，正等他。

老板忽然轉臉，還一直在看這邊，應該是有事，琪快步過去。

蔣盛和對母親道：“需要幾張票一會回給您。”

他掛電話，讓琪問問其他人，明晚要不要聽鋼琴演奏，補充說：“是初琳的演奏會。”

琪知道初琳，知名青年鋼琴家，上過節目，有值有才華，為人還很謙遜。

去問小姜和厲蕊，小姜時刻不忘自己助攻的份，積極響應，說免費票必須得去。

厲蕊本來想自己買票去聽，特別喜歡初琳，在節目上被初琳的格圈，率真又通。一聽老板送票給們，笑說，“當然去，不去不是傻了。”

琪去回話，他們兩人都去。

蔣盛和點頭，又道：“你到車上等我。”不必站在車門邊。

他給母親回過去，“媽，給我六張票。”

梁甄：“......”

還以為是賣票的呢。

但兒子愿意去，還帶著蘇城的朋友去捧場，給足了面子。

“行，明天下午我讓人送給你。”

“對了盛和，”梁甄又喊兒子。

蔣盛和差點掛電話，“還有什麼事？”

“明晚一起飯，演奏結束后有慶功宴。”

“吃飯也行，地方我安排。”選一家琪喜歡的飯店。

“這...初琳那邊肯定都安排好了，我擅自做主不好吧。”

“那你們吃。”

“...你說你。”梁甄無奈，小兒子向來如此，只能別人順著他的心意，想讓他遷就別人，門都沒有，除非他哪天高興。

他老子就是看他這點不順眼，所以父子倆見面就吵。

梁甄問兒子：“你打算安排在哪？我得問問初琳行不行，這是起碼的尊重。”

“媽，明晚我要請人吃飯，你們如果能遷就，那就來，覺得不妥，你們慶祝你們的。不沖突。”

沒商量的余地了。

“行，你定地方。”

梁甄只能妥協，再去跟老初商量。

坐上車，蔣盛和讓琪把明晚的時間空出來，“你也去。”

“好的。”一人留在酒店沒事干。

蔣盛和又對前面的司機和保鏢說：“有你們倆的票。”

“！！”

“......”

他們人一個，哪欣賞得來演奏會，但老板這麼安排，自然有用意，去就行了。

當著琪的面，蔣盛和沒多解釋為何還要請他們過去。他不會單獨見哪個相親對象，明晚讓母親徹底死了這條心。

正好，他帶琪去見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