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今天可謂是鬧了個天翻地覆。
田氏回來之后杜功章也回來了,不知怎麼的,兩人就忽然在房里吵開了。
吵得不可開,甚至還摔盤子摔碗,最后杜功章氣的奪門而出,留田氏一個人在屋里又哭又鬧。
街坊四鄰都探頭出來看熱鬧,杜功章是讀書人,很紅臉,也不知道今個兒是咋的了。
芮娘更是擔心極了。
方才就想進屋去勸,卻又不敢,這會兒杜功章走后,芮娘便連忙走到田氏邊,順便將大門也關上了。
“舅母……”
聽到外甥的聲音,田氏慢慢了淚:“芮娘啊……”
田氏方才坐在地上,宋芮娘將扶了起來,“舅母,地上涼。”
田氏坐回了桌前,芮娘又轉去端了一盆水進來,將帕子擰,遞給了。
田氏接過來了淚,人也稍稍冷靜了一些。
“讓你看笑話了。”田氏嘆氣道。
宋芮娘搖了搖頭:“都是一家人,您和舅舅這是……”
田氏完了淚,將帕子放在桌上:“說到底,這事舅母還沒和你商量,芮娘啊,今天魯家那老太太去打探你了,大抵是知道了你之前的事兒,我就回來找你舅舅商量,可你舅舅倒好,直接劈頭蓋臉的把我罵了一頓。說他今天也去打探了,說魯家是個麻纏人家,怪我想和他們家攀親戚才有了這些麻煩事,你說說,舅母是想和魯家攀親戚嗎?”
宋芮娘一愣,半晌才聽懂了田氏的話。
“不是……”顯然也有些慌張:“舅母是為了我好……”
田氏看了一眼,拉過了的手:“你能懂舅母就好了……咱們做人的,這輩子不就是為了嫁一個好人家嗎?那魯家在外頭,是有些風言風語,但你王家嬸子都解釋過了,況且魯家也是白手起家從窮苦人家過來的,你以后就明白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嫁人呢,還得嫁個有家底的。”
芮娘低著頭沒說話,田氏繼續道:“芮娘啊,要怪,就怪你那個狠心的爹,你這麼,要是沒有那事,舅母還能再給你張羅一個更好的人家。不過啊,話又說回來了,再好的男人,那都有病,就拿你舅舅說,我嫁過來這麼久了……有時候還得靠著我那點兒嫁妝添補,哎……不說了不說了。”
宋芮娘心里堵得慌。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垂著眸乖巧的坐在一邊,笨,安人的話實在是不會說,只好道:“舅母,家里要是實在很缺錢,我還會一點兒繡活的,我之前聽說京都有些繡鋪生意還不錯,或者出去擺擺攤,好歹也能賺些錢……”
“再不行,我做點心也還不錯,拿一點兒出去賣,多也能添補一些……”
田氏擺了擺手。
“你一個姑娘家,還沒嫁出去,現在拋頭面的,不合適。”
芮娘還想說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田氏又了把淚:“現在魯家人知道了,你怎麼想這事?”
芮娘垂下眼睫:“我不知道……”
田氏便道:“那你聽舅母的話不?其實只要魯越認準了你,這事他老娘不點頭也不存在,咱們,要為自己拼一把,明白了嗎?”
宋芮娘呆呆的看著田氏,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田氏又問了一遍,芮娘傻乎乎的點了點頭。
-
王氏是快下午來給田氏回話的,兩人將大門一關,在房里嘰嘰咕咕的說了半天。
芮娘在廚房準備晚飯。
馬上就是臘月了,冬日里的菜得可憐,但今天早上杜功章卻割了一塊兒新鮮的豆腐回來。
這是難得的東西。
芮娘小心翼翼的把豆腐分兩半,一半可以燉湯,另一半,就用來煎著吃。
要煎的那一半切薄厚均勻的厚片,鍋里涂上薄薄的一層油,油是最貴的食材,芮娘每次都省著用,油,對火候的要求就更準,否則就容易糊。
芮娘很細心,一碗豆腐煎的兩面金黃,沒有一點兒焦味。
煎過的豆腐可以直接下鍋炒,豆瓣和醬是夏天早早就腌制好的,配上蒜苗和泡發的木耳香翻炒,鍋里滋出香味,豆腐出鍋的時候還保持著原本的形態,冒著熱氣,帶著豆瓣的香辣,家常豆腐,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菜。
剩下一半,芮娘切了小方塊,今天的主食是紅薯飯,有些干,需要配湯,白菜小蔥豆腐湯,做起來簡單又快,白的豆腐在鍋里翻滾,雖然滋味淡,卻能暖,出鍋前撒上一把綠的小蔥花,芮娘了手,朝院里喊了句“開飯了”。
杜功章也在這時候回了家,王氏出來的時候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面,王氏尷尬的笑了笑,杜功章沒理。
一家三口,晚膳都有些尷尬。
好在,飯菜的滋味實在太好,讓人暫時忘記了不愉快。
田氏喝了一碗熱乎乎的湯,對芮娘道:“今晚早點兒睡,明天芮娘和我趕集。”
杜功章一聽,臉立馬就垮了下來。
“你要趕集?要什麼東西我去買不行?”
田氏瞪了他一眼:“明天去繡莊,你去?”
杜功章一聽不說話了,田氏轉過頭對芮娘道:“你不是說有些繡樣,明天帶著,去和繡莊的對比看看。”
宋芮娘一聽這話,忙笑著應了:“誒。”
-
因為田氏的一句話,芮娘這一晚點燈熬油很晚才睡。
紅和繡工都是從娘那傳的,的娘親,本就是江南繡出生,所以芮娘的繡工毫不遜,沒一會兒,普普通通的布上就出現了活靈活現的一只雀鳥。
喜鵲報喜、鴛鴦戲水、并蓮花,芮娘想著那些之前見過的繡樣,自己試了試便全都能繡出一模一樣的來,最后煤油燈的油快沒了,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熄燈睡了。
明日去趕集去繡莊,芮娘滿心期待,要是能將這幾個繡樣賣出去,哪怕便宜一些,也算自己賺到的第一份錢。
越想越激,竟是快天亮時,才堪堪闔眼。
鳴第一聲,芮娘就醒了。雖說要趕集,但早飯還是要在家里解決的。
手腳麻利的起來,如往常一樣燒水煮粥,剛把灶火點燃,田氏也打開門出來了。
“芮娘,咋起這麼早?”
芮娘回頭看一眼:“舅母,我準備早飯呢。”
“你這孩子……不是都說了去趕集嗎,去城里吃就行了,還做什麼飯。”
宋芮娘笑了笑,節省的觀念已經在心里扎了,能省則省。
既然芮娘準備了,田氏便和在屋里吃了早膳才走,杜功章這會兒也剛起來,和田氏還在負氣,一個不理一個,還是芮娘囑咐:“舅舅,粥在鍋里溫著,你記得吃。”
杜功章才點了點頭。
田氏自然是和王氏約在一塊兒的,幾人在村口了頭。
搭著村長家的牛車,三人一同進城了。
在牛車上,田氏和王氏就換了一個眼神。
今日去繡莊不假,但更重要的,田氏還是想讓芮娘和魯越再見一面,打聽到魯越今天是在京都之后,這才有了趕集這檔子說法。
牛車是在一個時辰之后到的京都,這會兒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是此起彼伏的賣聲,街兩邊的朝食攤兒各各樣,有賣饅頭的、包子的、索餅、煎餅的,各式各樣。
芮娘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辰來到京都,不由的被這樣繁華的街市吸引,差點兒走不道。
“走呀芮娘!”田氏喊。
芮娘回過神,忙跟上了田氏的腳步。
以為,們是準備去繡莊的。
可沒曾想,芮娘拐過幾條街巷之后停下,一抬頭,魯氏鐵鋪幾個大字就忽然映了眼簾。
芮娘錯愕了一瞬,去看舅母,田氏眼里泛著狡黠的笑。
“芮娘啊,還記得昨天舅母跟你說的話吧,舅母這有釵子彎了,你拿進去,讓魯越幫舅母修補修補唄?”
王氏在一邊也噙著笑。
宋芮娘看見舅母遞上來的那釵,抿了抿。
魯越是鐵匠,可舅母的釵又不是鐵的,這樣的事,得找銀匠才是……
但沒說這話,只是默默的接過了釵,指尖悄悄的把袖子里的繡樣藏了藏,眼里期待的也暗淡了一些。
原來,今天是不會去繡莊的。
“快去呀。”田氏笑著催。
芮娘拿著釵,在田氏和王氏揶揄的眼神中走進了鐵鋪。
這魯家鐵鋪,大多數都是一些糙漢和爺們兒,這忽然進來了一個白白的小姑娘,讓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有人開口問。
也有人笑著打趣:“你是要取什麼,或者打什麼東西呀?”
芮娘怯生,尤其是面對這些男人,眼神環視了一圈,像林中的小鹿,小聲的開了口:“我、我想修個釵子。”
那些男人們一愣,隨即哄堂大笑:“小姑娘,這事兒你要去找銀匠和金匠!我們這群大老可做不來!”
芮娘臊了個大紅臉,或許是前堂的笑聲過大,門簾忽然被掀開,走后院走出來一人:“笑什麼?”
那人低沉的嗓音讓堂安靜了一瞬,那些伙計連忙低下頭繼續干活,芮娘循著聲超過看去,與正往出走的魯越眼神撞上,兩人均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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