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相撞，姜崢對俞嫣笑了一下，他面上溫和的淺笑稍微加深了些，可是那種疏離卻仍舊若有似無。

　姜崢將凈過手的帕子遞還給春絨，然后去拿喜盤上的小酒杯。

　俞嫣瞧著他的作，正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主探手去拿另一個酒杯時，姜崢卻將手里的酒杯先遞給。

　俞嫣手去接，小小的酒杯，縱使再怎麼小心避開，指側還是到姜崢的手。他的手有一點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用帕子凈過。

　姜崢這才去拿另一個酒杯。

　在喜娘帶笑的聲線里，坐在喜床上的一對新人側了側，面朝著對方，舉起合歡酒，小臂相繞，上半逐漸朝著對方傾去。

　好近。近得可以聞到姜崢上淡淡的青桂味道。

　俞嫣好好握著酒杯，不準許自己的手有一點發抖。離得這樣近了，俞嫣反倒不敢去看姜崢，保持著面靨上的微笑，目視前方，將杯中酒飲盡。

　酒水口不辛辣，反而有微微的甜。

　繃著神兒的俞嫣并沒有注意到兩個人飲杯酒的時候，姜崢微微側首了一眼，又或者是輕嗅了一下。

　由著姜崢將手里的空酒杯拿走，連帶著他自己的那一只放回喜盤里。

　俞嫣看見姜崢收回手的時候，看似隨意地拂了拂袖子。那是與腕飲酒時過小臂的袖子。

　是多心了嗎？

　春絨帶著滿屋子的侍婢行禮，改稱夫人，然后齊聲說著早準備好的賀婚詞。

　都是些好聽的話，可是俞嫣完全沒聽進去。

　那種塵埃落定的覺在這一刻無比清晰。俞嫣知道禮已，不再只是俞嫣，還了姜家的六夫人，為了別人的妻。

　想家的念頭忽然在這一瞬間莫名其妙地在心里燎起來。

　姜崢過來的時候，便見到端莊淑雅一直微笑著的新娘，眼角有一點紅。他深看了一眼，開口：“等下我要去前宴招待客人，你自己在這邊要自在些。忙了一整日，記得晚膳多吃些東西。如果累了，就先睡一會兒。”

　“我知道。”俞嫣半垂著眼睛，一板一眼地回答。

　姜崢輕輕頷首，沉默了瞬息，再言：“婚期趕得匆忙，委屈你了。”

　俞嫣搭在上的手，從鮮紅的嫁寬袖中只出一小截手指。指端細微地了一下，再一板一眼地認真道：“孝為先，老祖宗早日康健才好。”

　最親的兩個人，一板一眼地說著客客氣氣的話。

　俞嫣聽見姜崢輕笑了一聲。

　姜崢閑散搭在上的手，食指輕叩了一下，含笑糾正：“太。”

　俞嫣一怔，才知道自己忘了改口。仍舊半垂著眼睛，小聲改口：“太……”

　外面有婆子過來，一進屋先彎膝道喜，再稟話前面催姜崢過去。

　姜崢安靜地著侍的眼睛，聽的稟話，待侍說完，亦會輕輕頷首。他好似對誰都這樣，耐心又溫潤和善，即使只是仆人。

　姜崢起，卻并沒有立刻走。他垂首著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只在剛揭了蓋頭的時候盯著他發了會呆，之后便不愿再看他一眼。

　就在俞嫣以為姜崢要走了時，他卻忽然俯下來，湊到俞嫣的面前，低聲音：“我不好看嗎？”

　俞嫣呆住，驚訝地抬起眼睛，撞進姜崢含笑過來的眸子。

　“前、前面在催你了……”俞嫣小聲說話。端著一整日，終是因他一句話玩笑話有些端不住了。

　這麼多人看著，姜崢知道俞嫣要面子，亦不再打趣。

　“有什麼事讓春絨去前面尋我。”姜崢頓了頓，“釀釀。”

　“好。”俞嫣輕輕應一聲，便將目移開。

　姜崢走了之后，春絨便將府里大部分侍都遣了出去，讓這眼盡是紅的新房不再堵著那麼多人。

　不再被這麼多眼睛盯著，俞嫣稍微松了口氣，只是端坐的段依舊。

　這半個下午，俞嫣一會兒覺得好漫長，一會兒又覺得過得很快。當侍們端來晚膳時，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經暗下去了。

　一道道致的菜肴擺在桌上，春絨在一旁討好：“提前請教過石綠姐姐了，都是夫人喜歡的菜肴，一切忌口都有避開。”

　“有心。”俞嫣微笑著夸。即使心里有些張，語氣里那骨子里就有的驕傲高貴，依然不減。

　的確都是俞嫣以前喜歡吃的東西，可是俞嫣著裝盛飯菜的碗碟是陌生的樣子，還是敏地勾了想家的思緒，有點心不在焉，并沒有吃多。

　·

　前面的宴席熱鬧非常，畢竟是作為四大家族之首的姜家辦喜事，娶的還是長公主的兒。

　再言，姜崢雖然行六。那是因為姜家不分家，堂兄弟的序列一起排著。姜崢卻是實實在在的嫡長孫。姜家對于他的婚事自然格外重視。而他之所以拖到二十有三才家，是因為之前隨軍一走三年，去年才回來。

　自去年姜崢回京，不知多人家想要嫁。若不是因為對方是長公主的兒，旁人定要猜測是誰家兒設計故意落水嫁到姜家。

　可是事發生在小郡主上，那就是不可能的。京中有多閨閣想嫁姜六郎，就有多年公子想娶小郡主。退一步說，就算兩家有結親的意思，大可放在明面上提，門當戶對，理所應當。

　如此，旁人只道春日宴的意外正是天賜良緣。

　今日來參加婚宴的賓客，不僅盡是達顯貴，還有皇親國戚。宮中亦有兩位皇子來參宴，只是兩位皇子來得遲，走得早。姜崢親自送兩位皇子出府，折回來時，迎面遇見了府中的四郎姜屹。姜屹也是要送兩位客人離去。

　賓客眾多，不止新郎，姜家其他人也要禮數盡到地招待賓客。

　姜崢稍等了片刻，和姜屹一起往回走。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姜府四掛著大紅的燈籠，又有紅綢墜著，隨風輕揚，四都是辦喜事的喜慶景象。

　姜崢接過小廝遞來的帕子，反復地著手。

　——剛剛送兩位皇子離去時，手扶了一把。

　姜屹瞧他這舉，笑道：“把你那怪癖收一收，別嚇著新娘子。”

　姜崢慢條斯理地將過手的帕子重新工整疊好，才還給小廝。他漫不經心地反駁：“我沒有怪癖。”

　姜屹看向姜崢，不由皺了眉。這個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因為哪里都好，便會顯得很有距離。這種距離讓旁人覺得他緒不外，看不。不要以為他總是面帶微笑和善得就會很好說話。

　從小一起長大，姜屹就沒見過六弟有過任何一次被別人改了主意。

　瞧著姜崢臉上并沒有多新郎的喜氣，姜屹見周圍沒人，低聲問：“六弟，你是不是對這婚事不滿意？”

　“沒有。”姜崢反駁，依舊是不不慢的隨意語氣。

　既然非要娶妻，那就俞嫣吧。

　沒什麼不滿意。若對不滿意，那整個城更沒有能眼之人。

　“那就好。”姜屹點點頭，“聽說你進宮求親那回，提到如果俞家不愿意你就如何如何，還以為你不愿。”

　姜崢微笑著，沒接話。

　他的確說過若俞嫣不愿意結親，他會幫忙周全的名聲不誤另嫁他人。實則落水之事發生了，他心知肚明這婚事會。

　他那麼說，只不過是為了顯得自己更像個君子而已。

　眼看著就要走回熱鬧的宴席，姜屹止了話，要與姜崢各自去招待賓客。

　“那就恭喜六弟新婚。”姜屹手想拍拍姜崢的肩膀，垂在側的手剛抬起就放了下來。罷了，免得他又嫌臟。

　姜崢微笑著與一個個來敬酒的賓客寒暄，周到得。

　前面的喜宴進行到尾聲時，新房里的新婦也要開始卸妝了。晨時一層層悉心描畫的艷妝被卸去，出一張白得通的靨。

　春絨在一旁驚訝地多看了兩眼。新娘子總是要描著濃厚的妝容，大出風頭。實在沒想到卸去妝容的俞嫣是另一幅仙姿芙蓉面。

　春絨收了收神，誠心夸：“夫人真好看，是春絨見過最好看的人。”

　俞嫣對笑笑，不謙虛，也不藏喜歡的夸。

　小丫鬟進來稟告熱湯備好了，俞嫣著步搖的手幾不可見地了一下，放下步搖，起往浴室去。

　從這一刻起，想家和不適都被拋之腦后，俞嫣腦中全是昨天晚上蘇嬤嬤對講的小課。

　俞嫣坐進灑滿花瓣的水中，眼前浮現姜崢半垂著眼手的優雅神。

　魚切割盤前，是要先清洗一番。

　俞嫣輕輕咬，再捧起一掌水，一臉。

　俞嫣還泡在水里，竊藍小步跑進來催——姜崢從前宴回來了。

　俞嫣看著周圍的人忙碌起來，扶起，為水，再幫穿上今日的第二套婚服。

　“這是什麼呀？”俞嫣驚訝地著銅鏡中自己上的寢。怎麼事先不知還有第二套婚服？

　紅的寢用輕紗為料，下雪約可見。讓穿著這寢出去嗎？

　俞嫣約能聽見姜崢的聲音，雖沒聽清，卻知道他回來了。

　俞嫣懵了。姜崢，是個陌生的男子啊！

　“石綠，石綠！”俞嫣有點慌神地去拉石綠的手。用命令又驕縱的語氣：“給我換一套，我要我以前的！”

　石綠瞧出俞嫣害怕了，趕忙握的手，小聲提點：“郡主，別哭。咱們得笑著出去。姑爺會疼您的。今晚一定要禮，知道嗎？”

　俞嫣不知道，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