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歆：“……”

　懷歆：“…………”

　懷歆：“！”

　“等一等。”懷歆十分佩服自己的臨場反應，大難臨頭還如此變不驚松弛有度，“人？男的的？”

　郁承稍頓一瞬，散漫問：“妹妹很關心？”

　“當然了。”

　懷歆揚了下眉，反問：“哥哥不是說過我再小心眼一點也可以嗎。”

　郁承斂著眸，微微勾了，不置可否。

　懷歆眸一轉：“不會是人吧？”

　他這才懶懶地開口：“如果我說是呢。”

　“是誰啊？”

　“這麼在意？”郁承輕哂，“取個東西而已。”

　不知是不是錯覺，懷歆總覺門外走廊已經響起了腳步聲，也許下一秒就有人敲門。

　有些抓狂地了頭發，語氣還是偽裝地很游刃有余：“哥哥，現在這麼晚，人家很可能已經休息了。”

　“應該沒有。”他溫和道，“我們剛剛才一起從小鎮上回來。”

　懷歆噎了一下，很快理直氣壯地接上：“就算是這樣，深更半夜，也有點容易讓人誤會呢。”

　郁承笑了。

　男人的嗓音很好聽，低低磁磁的，如海一般和緩拂過。

　他問：“妹妹是不是不想我去？”

　“……”

　“為什麼？”他笑意不改，淺淺夾雜著幾分蠱，似有陣陣意沿著耳骨逡巡，“告訴我為什麼，我就不去了。”

　“……”

　懷歆輕著自己發尾，吐氣如蘭：“我就是有點擔心呢。”

　“嗯？”

　“現在這麼晚了……”

　嗓音天生瑩潤，又于語氣上的拿，勾起來像綿的線，悠悠然地纏繞：“哥哥去了之后回不來了怎麼辦？”

　“……”

　懷歆輕聲慢語地笑：“我要繼續聽著電話麼。”

　掛了電話，懷歆深深深深舒出一口氣。

　好家伙，玩的就是心跳。

　演技簡直炸裂，金馬影后就該是的！

　幸虧心理素質過，臨危不懼不慌不功逃過這一劫，不管郁承怎麼想的，算是比較面地掛了電話，也不管他來不來，總歸不用面臨當堂被拆穿的戲碼。

　懷歆在屋等了一會兒。

　他沒來。

　不知是失落還是終于放下心來，定好明天早上的鬧鐘，又了紅花油按今天徒步磕到的地方，洗漱完畢，關燈，上床。

　次日懷歆在優的樂曲聲中緩緩醒了過來，這是很喜歡的一首鋼琴曲，德彪西的《月》，很溫，讓人聯想到夜晚的時候清冷月撒在雪山上的景。用來醒比較循序漸進，沒那麼暴力。

　郁承今天大概率還是呆在亞丁附近，懷歆也不著急著聯系他，先把自己的況跟周燕說了——有可能之后幾天都不需要用車，讓先待定，錢會照付。

　下樓的時候又被熱的老板娘拉著吃了一塊烤餅，懷歆恢復了一晚狀態極好，打算去把亞丁景區的短線也走了。

　又坐上悉的大，這回就門路多了，輕裝上陣。短線不需要坐電瓶小車，以沖古寺為起點，往返路程只有三公里。

　今天萬里無云，卻也沒有雪，早上日正足，但又不太曬，氣溫很舒適。幾乎臨近中午的時候，懷歆就已經走完了全程，坐車去香格里拉鎮吃飯。

　一個人旅行，一個聽歌，一個人安靜地進食——很習慣這樣的獨。

　懷歆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的時候自己也想不明白。

　——明明很喜歡吵鬧的俗世，卻也可以在徹頭徹尾的孤獨中待得很自在，不希有人來打擾。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好。

　冬季是淡季，白日里街上也沒有什麼行人。

　懷歆在街邊駐足一會兒，抱著強烈的同心（其實只是自己想喝）為那家茶店的生意再度添磚加瓦，慢悠悠地踱回了民宿，癱在床上地睡了個下午覺。

　快傍晚的時候郁承給發了消息。

　郁承：【懷歆，你在房間麼？】

　郁承：【我有點東西放在那件大口袋里了，可能需要來拿一下。】

　懷歆：【啊，抱歉，不在呢！】

　隨意看了眼時間。

　才六點，還不夠晚。

　懷歆：【承哥，晚上九點我大概就回來了，之后送過去給你行嗎？】

　他回得很快：【嗯，我到時候過來拿就行，謝謝】

　之前還真沒留意這口袋里除了防高反的含片還有什麼，懷歆好奇地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這里面東西還不。

　一卷雪茄，兩片薄荷糖，一枚指戒，還有翻蓋打火機。

　難怪他上總有那種淡淡的香氣，類雪松，但又不那麼像，層次更沉厚一些，原來是煙草。

　那枚戒指是銀質的，懷歆恍惚回想起，好像從未見他戴過。很簡約的設計，表面有些糲，看上去似乎經常被人挲。

　再仔細一看，又發現這好像并不是男士戒指。

　尺寸小了一圈，但也不是很明顯，懷歆心里咯噔一跳——是哪個人送給他的？

　而他還留著。

　著約的線，觀察到那枚戒指的襯似乎刻著小字，湊近點仔細瞧了，才依稀看清楚。

　1991-06-20。

　還刻著他的生日。不會錯了。

　懷歆垂下眸，用紙巾小心將戒指拭一遍，除去自己的指紋，重新放大口袋里。

　臨近九點的時候，懷歆跟民宿里的伙計打了個招呼，請他幫忙把這件服妥地給89房的客人。

　伙計剛離開一會兒，郁承就發微信過來：【服收到了，謝謝】

　然后就沒了下文。

　他沒有問，為什麼他們約定好了時間，要差旁人把東西送過去。

　本來是個小鉤子，要引導他問一問今天都做了什麼，去哪里閑逛了，可惜沒能派上用場。懷歆憾地撇了撇，解開領紐扣打算去洗個澡。

　民宿的每個房間都有個小臺，懷歆還從未出去過。進浴室之前，衫半攏，推開自己臺的門，淺淺地朝外眺。

　一下子就看到遠坐在屋外的男人。

　夜里涼意暗侵，郁承著一件括的黑高領，雙疊坐在臺上。九分不長不短，恰好出一截漂亮冷白的腳踝。

　對面就是雪山，他靠在椅背上，指間夾著一只猩紅明滅的煙。

　幾縷繚繞上浮的煙霧幽然漫過，男人微瞇了瞇眸，神倦淡而迷離。

　頃，他低斂下眼，淡淡吸了一口。

　淺影流淌，順他作傾瀉，羽似的眼睫漫不經心地垂落，清冷俊逸的眉目半陷暗中，沒過一片難測的幽深。

　懷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到骨的寂寥。以為自己的心是因這種窺的行徑而狂跳，但片刻又覺得，更像是窺探到了什麼。

　冷空氣吹拂過懷歆的臉頰，也捶打著的心，扶著冰涼的窗沿，慢慢回來。

　啪嗒一聲，很輕地消散在夜里。

　郁承指尖一頓，移開煙，似有所地朝那側去。

　空的臺，沒有人。

　只有凜冽呼嘯的風聲。

　他捻滅了煙，站起，轉進了屋。

　那件大掛在架上，還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的馨香，郁承在口袋中挲一陣，取出那枚戒指。

　屋里沒開燈，他又返回去，站在窗側，對著月細致地打量著。

　有些斑駁的起伏凹痕，上了年代的印記，郁承凝視了片刻，緩緩收攏掌心握住了它。要溫暖那冰冷的什似的。

　好半晌，他垂眸，將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尾指上。

　大小正好合適。

　郁承坐在床沿，又從煙盒里取出一支煙，呵在掌心點燃，手肘支在大上，沉而緩地吐息。

　床頭手機屏幕亮起來，有新消息推送，還有之前的兩通未接來電。他睇過去一眼，須臾后移開視線。

　但提示音仍在屋接連響起。

　投行的人還在語重心長地規勸他三思。那消息鍥而不舍似的，不停地彈出。

　郁承咬著煙，有點不耐地了眉心，把手機按了靜音。

　——煙草的鎮定作用此刻似乎對他無效。

　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條長長的巷弄。時常于雨季的，布滿青苔的石板。

　挨家挨戶離得很近，空氣中彌漫著粘的，放學回去的時候，人聽到他的腳步聲，會放下手中的針線，站在門口迎接他。

　“阿程，今天怎的回來得這樣早？”

　侯素馨彎下腰來他的腦袋。

　郁承依舊不習慣的，別扭著梗在原地。

　他是個很寡言的孩子。什麼也沒說，不回應，兩手扯著背包袋子，低著頭進了門。倒是門路地走到書桌前坐下。

　他們家的條件著實不算太好。

　幾十平米的一個小屋，墻壁斑駁殘缺，客廳里除了飯桌就是一臺小電視，走了幾步就到了廚房，后者是半開放式的，極其狹窄，兩個人在里面都轉不開，只有臥室是單獨隔開來的一間，里面有侯素馨剛剛置辦的一張書桌。

　郁衛東睡相不好，晚上翻，侯素馨擔心他著郁承，單獨給他辟了張小床架在一旁。

　其實就是張躺椅，郁承常常失眠，對著天花板發呆，耳邊只聽到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打鼾。但他又不敢，害怕年久失修的鐵架發出吱呀吱呀的雜音，會吵醒床上已經睡的人。

　這天郁衛東回家很早。

　還沒進門就聽他嗓門嚷嚷，街頭老王家又賒賬不給錢，沒臉沒皮，侯素馨安他幾句，語氣和地讓他小聲點，別吵著孩子學習。

　郁衛東叼著煙進來了。

　經過郁承邊的時候特意停下，俯，看他在寫什麼。

　郁承條件反般地拉開和他的距離，如一道繃的弦。

　小小的年仰著臉，漆黑眼眸中不加掩飾地映著防備和抗拒，還有幾分生人勿近。

　郁衛東形稍僵，拉下了老臉，很明顯的挫敗，和他拉鋸般對視幾秒，咕噥著直起腰：“好好學習。”

　然后他就出去了。

　郁承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重新低下頭繼續看書。

　廚房里熱火朝天，不一會兒傳來飯菜撲鼻的香味。片晌，郁承聽到侯素馨自己：“阿程，出來吃飯啦。”

　他合上筆蓋，站起來，出臥室的時候順便帶上了房門。

　客廳中郁衛東已經坐在餐桌旁，侯素馨仍在廚房里里外外地端菜。郁承走過去，對出自己一雙干凈的手，掌心朝上。

　侯素馨大概愣了一兩秒，明白他的意思，笑逐開：“阿程要幫我端菜是不是呀？”

　把三套干凈碗筷遞給他：“幫媽媽拿這個，這個不燙。”

　郁承依言將碗筷端至餐桌旁，將飯煲中的米飯分配均勻后，拉開角落的座椅。

　郁衛東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等侯素馨也在兩人之間坐下，他才干咳一聲，說：“趕吃飯吧。”

　郁承埋著腦袋安靜進食。

　“我好像沒有聽他說過話。”郁衛東自以為很小聲，一邊對妻子耳語一邊覷郁承，“我們家這孩子，不會是個啞吧？”

　“說什麼呢。”侯素馨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又揚起角為郁承夾菜：“吃點這個啊，阿程，嘗嘗看媽媽的手藝好不好。”

　炒黃瓜，還有金黃的土蛋。

　郁承抬眸看了幾秒，用勺子將那些菜舀起來放進里。

　“哎，真乖。”侯素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孩子到家里兩個星期了，竟然一句話也沒對他說過。郁衛東這頓飯吃得很悶，吃完了也沒管郁承，癱在沙發上看電視。

　老式電視機收音嘈雜，郁承于是就回臥室里去了。

　他想先洗個澡。

　關上房門，郁承對著鏡子去上。

　凝著痂的傷口在空氣之中，他抿著，慢慢手，想要稍加。

　就在這時，后傳來一聲輕響，郁承一抬頭，猝不及防在鏡面中對上侯素馨過來的震目。

　就站在門口，郁承一抖，下意識地轉過來，將服擋在前。

　“阿程，這些傷……怎麼回事？！”

　人驟然拔高的音量嚇到了他，郁承瑟著朝后退去，像只驚慌失措的小。

　“怎麼這麼多的傷啊……”侯素馨的腳步定在原，想通了什麼，“學校里的人欺負你了是不是？”

　郁承無言地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影下映著剔的弧，看上去像是蒙著一層淺薄的意。

　侯素馨又去翻他的筆袋——昨天給了他兩塊錢，是一周的零花錢，現在里面空了。

　郁承低下頭，惶惶承認了錯誤。

　“對不起。”他略顯生地說，“……錢沒有了。”

　侯素馨忽然蹲下來，撐著膝蓋哭了。

　郁承看著，再度沉默。

　他知道做針線活兒不容易，幫人織圍巾和，還做些小孩子的鞋帽賣。像鞋子這種需要自己出線，沒日沒夜地織，一雙能掙七塊錢。

　郁承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想又不敢：“對不起……媽媽……”

　侯素馨猛地抬起頭，朝他揚起手臂。郁承閉上了眼，做好準備迎接落在自己上的這一掌。

　然而不是。

　是很很的一個擁抱。到近乎窒息。

　把他抱在懷里，很心疼地哭了。那些溫熱的眼淚順著他的脖頸淌過傷口，有些發疼。

　“是媽媽不對。”人哽咽著說，“媽媽應該去接小程放學的。”

　手機提示音還在耳邊響著，喚回郁承的思緒。

　他想起邱院長在傍晚時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

　對方定期匯報，說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卻始終打著彎不講重點，郁承及時打斷他，溫和道：“您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那頭遲疑一瞬，停頓幾秒，斟酌著說：“今天令堂想要出去，我就讓小劉去陪，但是……”

　“怎麼了？”

　“……不記得小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