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聽到秦箏的問話,頗為苦悶地道:
“我不懂建棧橋的工序,只是聽王彪大哥他們說,棧橋都要準備放龍骨了,結果昨夜江水漲,淹上岸來,先前挖的幾個橋墩基槽全進了水,還塌方了,西寨那個工頭又推不來,我哥一大早飯都來不及吃一口就去棧橋那邊了。后面若是再求到西寨去,只怕他們不僅得獅子大開口,還得讓我哥好生難堪一番。”
其實修筑棧橋,也是林堯忍西寨的一個原因,兩堰山四面環水,崖壁又陡峭,每次把劫掠回來的資運回山上實在是費勁。
若有了棧橋,運送資就方便不。
秦箏聽到林昭說的那些問題,卻是額角直突突,橋墩基槽進水?塌方?
都準備放龍骨了還存在這些問題,就算這棧橋修好了,怕不也是個豆腐渣工程!
擰著眉頭問:“挖基槽時沒放坡?也沒挖排水?”
林昭聽得一臉懵:“阿箏姐姐你說的那些是啥?”
撓撓后腦勺:“其實王彪大哥說的龍骨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小時候寨子里重建祠堂時,我倒是瞧見過他們往梁柱底下了幾塊骨,說是辟邪鎮宅用的,龍骨是不是也是這個作用啊?”
這些都是建筑語,林昭是行外人,不懂倒也無可厚非。
秦箏耐心解釋道:“龍骨并非是真正的骨頭,而是支撐整個棧橋造型、固定棧橋結構的木結構。”
“原來龍骨就是木頭啊。”林昭頗為新奇。
秦箏想了想道:“不全對,準確來說龍骨是建筑的一個大結構,就像支撐起我們人的骨頭一樣,和它是什麼材質無關。如果棧橋是木結構的,那麼它的確就是木頭,但若棧橋是鐵索鋼板建的,它就是鋼鐵。”
這下林昭完全弄懂了。
分外崇拜地看著秦箏:“阿箏姐姐你怎麼懂這麼多?”
終于還是問到了這個問題。
秦箏心知自己的份萬萬不能暴,便搪塞道:“我祖上曾在市舶司當差,家中有不關于船舶棧橋方面的藏書,我未出閣前翻閱過一些。此事我只同你說了,你切莫跟旁人提起,包括我相公。”
要是讓太子知道了那還得了,秦國公可沒在市舶司當過差,再者,跟建筑工程掛鉤的東西,還真不是看點書就能無師自通的。
想當年,是理論知識就在學校學了好幾年,還只是點行的皮。
工作后更是一切從零開始,基層崗那兩年,工地實地測量放線、土方開挖、模型澆筑這些臟活累活都干過,當工程師不可能只看看設計圖,得對基層崗的每一個工種都悉,知道所修建筑的難度,才能合理匹配工種、人數,提前制定施工方案。
撒的謊能糊弄不懂行的林昭,卻糊弄不過太子那樣的明人。
林昭聽得秦箏的話,重重點頭:“阿箏姐姐放心,我不同旁人說,只是……”
略有些遲疑道:“為何也不能讓你夫君知道?”
秦箏默了一秒,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編了一個謊,就得再編無數個謊來圓那一個謊。
垂下眼睫,昧著良心道:“我相公乃書香世家,他們家看中子無才便是德,我看那些書,不合規矩。”
秦箏心底有個小人在淚流滿面地向太子作揖道歉,不是故意要黑他的,只有這樣說,林昭才不會懷疑,更不會把懂建筑工程一事說到太子跟前去。
果然,林昭一聽秦箏的解釋,面上就多了幾許不忿:“這殺千刀的世道,憑什麼子就非得低男子一頭?”
有些替秦箏委屈,但也知道很多事不是憤憤不平就能改變的,怕給秦箏帶去麻煩,承諾道:“此事我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
這姑娘心思純粹,嫉惡如仇,秦箏是打心眼里同親近。
和太子客居山寨,東寨的人對他們甚是友善,昨夜林昭為了幫出氣才跑去大鬧西寨,弄得東寨和西寨盟約破裂,修棧橋的工作也停下了,秦箏心中頗過意不去。從林昭說起修棧橋遇阻,秦箏就想為們做點什麼,畢竟這跟以前負責的那些工程比起來,本就不個事兒。
本以為是理論上遇到了問題,給點技的指導讓林昭去傳話就行,但林昭說的那些問題,已經不屬于缺乏技指導了,而是基礎盤就一堆患。
秦箏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去實地考察再酌給指導,便道:“阿昭,你若信得過我,可以帶我去修棧橋的地方看看,興許我能幫上忙。”
林昭眼前一亮:“可以嗎?”
秦箏點頭:“只是要瞞我們前去的目的,需得想個由頭。”
“這個簡單,我給王大娘說一聲,中午我去給我哥他們送飯!”看了一眼廚房外邊被了野草后禿禿的泥地,“正好阿箏姐姐你們院子里沒種驅蛇蟲的花草,你同我一道去便是!就說我順道帶你去挖驅蛇草!”
秦箏想了想,點頭:“這個理由可行。”
灶上的瓦罐沒怎麼滾水了,還傳出一糊味兒,秦箏忙用帕子墊著把瓦罐端下來,“瞧我,都忘了這還煎著藥。”
好在只是糊了底,把藥渣一,還是能倒出大半碗藥來。
林昭原本還對太子有幾分屋及烏,但一想到秦箏先前說的他們家看重“子無才便是德”,臉不免有些臭:“糊了正好,若是我來煎藥,我非得多加二兩黃連不可!阿箏姐姐你這麼好,嫁他們家還那些鳥氣。”
秦箏心虛得一比,只慶幸廚房離主屋遠著呢,太子聽不見編排抹黑的那些話。
干咳兩聲道:“相公待我也好的。”
林昭頗為痛心疾首地看著,想到太子功夫一流,相貌也稱得上玉樹臨風,至外表上們看著是極為登對的,在危難中太子也不曾棄獨自逃走,心底的不忿才了那麼一點,只慨道:“這世間的男人,怎麼就沒個十全十的呢?”
老氣橫秋地搖搖頭,“阿箏姐姐,那我先去王大娘那邊幫忙了,午時再來找你。”
秦箏看著林昭懷疑人生離去的背影,覺自己好像打破了一個花季對于的幻想,在心底默念幾聲罪過。
盧嬸子在山寨里有幾畝自己的田地,用過早飯就下地去了,林昭一走,這院子里又只剩秦箏和太子二人。
端著那碗糊底的藥走進主屋,喚太子喝藥。
因為昨夜才搶了他被子又差點把他到床底下去,上午又編排起人家大男子主義,秦箏就是再厚的臉皮,也沒好意思看太子。
在太子喝藥時,拿著針線一邊補他那件被水匪砍破的服一邊道:“等天氣一暖,院子里可能會鉆進來蛇蟲,一會兒用過午飯,我同阿昭一道去挖幾株驅蛇蟲的花草回來種在院子里。”
藥口,太子就嘗出了一糊味兒。
他看了秦箏一眼,沒作聲,咽下最后一口苦得人嚨發的藥,才道:“讓寨子里的人挖好了送過來便是。”
秦箏正在跟手上那繡花針斗智斗勇,穿的線太長了,一不小心就打結,理了好幾次線,不免有點心浮氣躁,再聽見太子這話,一個不小心就扎到了自己手。
低呼一聲,看著食指上沁出的珠子,有點哭無淚。
想一個援非工程師,當年在非洲大陸上鐵路都能造出來,如今竟然敗在一繡花針上,秦箏突然生出幾分英雄氣短之。
太子聽見低呼就看了過來,瞥見瑩白的指尖上那顆嫣紅刺目的珠,俊眉鎖起:“別了。”
秦箏眼瞧著珠子還在往外冒,不及回答太子的話,就把手指含進了里吮了吮。
十指細長,白皙如玉,畔嫣紅,帶著水,半垂著纖長的眼睫顯得有些可憐。
應該要移開目的,但太子垂眼盯著看了許久。
片刻后秦箏吐出手指,發現沒出了,這才滿意了,回答起太子方才的話:“咱們借住在寨子里,寨主兄妹待我們雖是客氣,但什麼都麻煩寨子里的人,總歸是不太好。挖幾株花草也不是什麼累活,我出去走一趟,多悉悉寨子里的地形也好。”
秦箏自認為找的理由無懈可擊,說完后卻久久沒聽到太子回答,不由得抬起頭看他一眼:“相公?”
秦箏坐在凳子上,太子半倚著床頭還是高出一大截,他微瞇著狹長的眸子看時,給人一居高臨下俯視的迫。
他在人前一直都是斂而淡漠的,但秦箏卻總覺得那層淡漠后似乎藏了一只被封印起來的兇。
纖長的睫羽了一,本能地想移開視線,太子卻突然抬起手,拇指微微用了些力道過潤的瓣。
心跳又變得有些快,被他指腹過的瓣發燙。
秦箏怔怔地看著太子那張冠玉般的臉。
“上沾到了。”太子把指腹上那抹淡淡的跡拿給看,嗓音很輕。
明明跟上次他幫臉上的炭黑是一樣的,但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秦箏拿著藥碗走出主屋時,整個人都還有些暈乎乎的。
回到廚房后了自己瓣,后知后覺自己這次是被了?
不過太子沒再說什麼,那午后可以按照原計劃同林昭一道去棧橋修建現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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