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有徒弟的運氣,師父也有師父的福氣。
康德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好運。
1980年的三月底,讓他盼了許久的京城戶口,終於辦下來了。
這事兒實打實的不容易。
因為落戶京城的事兒本就難辦,何況這又趕在知青集中返城的高峰期。
還別看打老爺子1979年回到京城就申請了。
若不是有街道從中幫忙,若不是上頭有關解決歷史留問題的政策反覆重申。
即使再花上幾年,也未必能有個結果呢。
不過這一辦妥,也就真解決大問題了。
首先就是康德有了購本。
從此,在副食品供給上,他和寧衛民就再不至於捉襟見肘了。
甚至有些以戶配發的商品——比如每月每戶二斤白糖,他們倆還能領雙份兒。
於是寧衛民下午倘若回家早,肚子打飢荒,就能吃上富強饅頭蘸芝麻醬和白糖了。
這種搭配方式可堪稱這個時代的經典,屬於一種極奢侈的質。
別看饅頭中間雖然只是簡單加一層芝麻醬配白糖。
但那濃厚的口,卻能蓋過上等西點的鮮油去。
比商店裡那些能當武防的核桃和江米條好吃多了。
像京城有一句順口溜就是專誇這種吃食的。
「藍的牆,的床,夾著芝麻醬的饅頭蘸白糖。」
由此可見,這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能代表幸福。
當然,若是條件再好的人家,把普通饅頭換油炸饅頭片,那簡直就是極致奢華了。
和皇帝老兒每天扛金扁擔種地,了吃炸貨的境界大致能劃等號。
至於談到這種吃法有多金貴。
其實倒不是指八一斤的白糖,五五一斤的芝麻醬,許多人就真吃不起。
關鍵還是在於資的限制上了。
所以鑒於此,寧衛民吃這的時候仍然還得盡量背著點兒人呢。
否則讓鄰居們瞅見,多顯得有點「窮人乍富」,還真是不大好意思的。
第二,有了京城戶口,康德也就能夠京城社會福利保障了。
這一條比第一條更實在。
作為社會孤老,今後每月街道會補助他十八塊錢,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票子啊。
無論買酒或是賣,吃什麼不香啊?
甚至哪怕有一天康老頭糊不紙盒子,哪怕寧衛民背信棄義不管他,他也不用擔心什麼。
因為街道管他,進敬老院都是白吃白喝白看病。
這就社會主義的優越。
不過儘管如此,作為從社會底層赤手空拳混盪起來的人,康述德卻不認為這是命里該著。
他不是那種呵呵傻樂,安心坐其,等著生活給甜頭兒的普通人。
他知道鹽打哪兒咸,醋打哪兒酸。
懂得章程是章程,執行在個人的道理。
所以戶口本兒的事兒一辦妥了,他就讓寧衛民替他買了些煙酒禮。
然後特意打聽到了街道幹部的家,周末親自提著東西登門致謝。
沒想到更巧合的是,他來的這天,這位幹部正坐在自己家裡生悶氣呢。
而且還是為自己一個親戚生氣。
這事兒是這麼回事,幹部親戚的孩子也是剛回京城的知青。
自打今年春節見面,這位親戚就托幹部幫忙給孩子找工作。
可如今工作多難找啊?
幹部千方百計,
費了牛勁,才跑下來一個給京城玉雕廠看大門的臨時工作。
聽著有點像湊合事兒,這不假。
可也得說人家廠子財大氣啊。
作為全國規模最大,技藝最好,作品最佳的創匯企業。
一個月人家給二十四塊呢。
工作容也很輕省,只需要幫忙傳個電話,平時分分報紙,送送報紙就行。
論起來比好多工廠正式學徒工都強呢。
何況干這個,天天在廠里都能和廠領導見面啊,還有送報紙這樣近距離接機會。
那隻要讓領導有了好,不就有可能調進車間去干正式工嘛。
關鍵還是得先進了廠子,才能再想下一步嘛。
可偏偏親戚一家不懂這騎驢找馬的道理,純粹認為幹部敷衍他們。
沒有激,只有埋怨。
尤其那孩子不懂事,覺得大小夥子干這個丟人,去了兩天就甩手兒不去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於是廠里那邊也有點不高興了。
幹部是怎麼也沒想到,白搭了人,居然弄了個裡外里不是人。
這還能不窩火嗎?
他心說了,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
你們要有轍,還用著求我?
這工作即使再次,也比一個大小夥子在家閑著強多了吧。
我這白忙活還落埋怨,什麼事兒啊。
得嘞,不去拉倒,我真是伺候不起哪。
不過也正因為這件事,在幹部的眼裡,就更顯得無親無故的康老頭會做人。
什麼事兒就怕人比人。
幹部當初只不過是可憐康德歲數大,怕他老無所依,才儘力周全而已。
真沒想到康德會這麼念他的好。
不但客氣恭敬,送煙送酒,見他緒不對,還拉著他出去又花了八塊喝了一通。
這份兒人世故的周到和通,讓幹部愈加和欣,覺得幫這忙值得啊。
毋庸置疑,-把他那不知所謂的狗屁親戚完全給比下去了。
再搭上這位幹部也是位酒桌英雄。
臉和脖子一紅一上臉,酒越喝越順,話也越聊越近。
就在被捧得飄飄然間,幹部忽然發現,康老頭學問真不小。
話說得講究,他還識文斷字兒。
這年頭,像這樣的老人還真不多。
那好,幹部索就借著酒勁,把這工作甩給老爺子了。
瞧瞧,這也是誤打誤撞中了獎啊,康老頭兒白得了一份輕鬆進項。
這加起來,可就是四十二塊的收啊,比工廠正式退休工人也不差多了。
都說命運眷顧有準備的人。
事實證明,識達意,與人為善,也應算作其中的一種。
所以說康德和寧衛民這對師徒的遭遇,如果質有什麼不同的話。
那就是寧衛民真是偶然走運而已,但老爺子可不是。
老爺子的福氣其實是一種必然,是用為人世、際往來結的一張大網網來的。
靠著人和恩義來打造公共關係,他不僅不會讓邊的任何福氣和機會過去。
甚至好些魚蝦看見這張網,還樂於主往裡蹦呢。
要不說,師父是師父,徒弟就是徒弟呢。
寧衛民這小子,且有的跟老爺子學呢。
PS:對書友stupd2表示由衷謝,從《重返1977》以來就獲得您的大力支持。
但因為個人時間力有限,加更向來有心無力,非常慚愧。今日勉強聊表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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