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宵霜重,東方白時,齊州地冰凌肅肅。鳴才起,遲陵縣轄下,東溪鎮西邊三里,棗余村頭那戶人家已聞朗朗讀書聲。
青磚灰瓦的四合院,方方正正。正屋東耳房里,有吉安,聞聲蹙眉,輾轉反側,躲不過終是輕嘆一聲,睜開一雙惺忪眼,淚朦朧。
私塾里沒人教他們默讀嗎?
一聲高過一聲的“之之乎乎”闖耳里,吉安放棄掙扎,不打算再睡了。深吸一口氣,屏住稍息,慢慢吐出。
又連著打了兩個哈欠,眼中淚更滿。抬手了把臉,裹被子在炕上左右滾了兩圈。沉靜片刻后,認命地爬坐起。
輕薄的寢,襟口松散,秀分明的鎖骨可見。從被窩里拽出溫熱的小襖,吉安給自己披上。起床帳,擁被倚靠在床頭,靜看窗外的白。
昨日是十三歲生辰,村北王二嬸拿了一小籃子蛋上門,借著給賀生的由頭,拉著娘說了好一會子話。
這王二嬸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產婆,十三年前,便是給吉孟氏接生的吉安。人嘛,是個面人,只心有點偏,偏向娘家。
兩人里屋說話時,吉安就在一墻之隔外。王二嬸提了娘家在縣衙做衙役的大侄子,滿口夸。
娘也不住地應和,說年英才,但就是不接王二嬸的話。最后收了蛋,也回了份禮。
吉安微斂一雙水亮的桃花眼,輕抿櫻苦笑。時匆匆,不知不覺都十三歲了。
孩兒十三歲,在古代是該說親了。只想是這麼想,但心中還是有些驚。說來也稀奇,昨夜里,又夢到了。
那個原來的吉安。
上回夢見還是三歲時,記得那日白天在想,自己胎穿來了這,那原來的吉安投胎到哪了?
不料晚上睡后,一個與長得八分似的胖丫頭,就穿著非常眼的兒園園服來了夢中。
原來的吉安了21世紀出生在泰安的吉安安,也就是的前生。
昨夜,吉安安是帶著一捆“三好學生”獎狀和各種榮譽證書進夢的。
吉安挨個翻了一遍,熱淚盈眶。
這回“吉安安”不再是學渣里的廢渣了。爸媽,吉教授和安博士,終于可以輕省一些,不用費腦子拉錢,為學渣閨掙家業了。
吉安將王二嬸給自己說親的事,跟吉安安講了。吉安安讓放心,說明年是鄉試年,在那之前,娘是不會給唯一的閨定下親事的。
這當然清楚,不止如此,吉安還知道明年那個一肚小心思的三哥會中舉。
兩人雖十年沒見,但卻像最知心的老友一般無話不談,只可惜夢境太短暫。
吉安安也是胎穿,對滿腹墨水的高知父母非常敬慕。很珍惜再生所得的一切,三歲時就立誓將來要與男子共“朝堂”。
那一捆的獎狀和本本榮譽證書,也證明了這十年一直在為夢想努力。有在,吉安是不擔心前生的爸媽了。
吉安也讓放心,會好好待今生的爹娘。
離別時,吉安安一臉難,猶豫再三后還是勸了一句,沒事讀點書。
說大景朝禮制嚴苛,尤其是對子,束縛更是沉重。一弱子,萬不要空憑腦子里的那點奇妙東西,生出妄想,挑釁封建世俗制。
真的多慮了。吉安是連連點頭,并且十分鄭重地對發誓,絕對會照著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來。遵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還有父母之命,妁之言等等。
當然也叮囑了吉安安,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知曉彼此都好,雖有不舍,但分別得很輕松。們沒有提及各自的前生,只默默互相祝福著。
回味完夢境,吉安突覺好笑。
《重生欣然錦繡》這本耕讀發家文里的吉安,與21世紀的,人生好似從一開始就錯了。
對,穿書了。
21世紀原來的吉安安,也就是,出生在高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985高校的數學教授,母親研究分子力學。就這樣的一對高智商夫妻,卻生出個漂亮的學渣。
學習上,也很用功,可就是……學不會,還是那種典型的一聽全懂一做全錯。
在父母嘔心瀝地拉拔下,好不容易上了個末流本科學院。以為終于解了,不想卻被調劑到公共事業管理專業。
誰能告訴,為什麼聽著這麼不特的專業,要學高數?關鍵高數還是必修課。
大學四年,八個學期,高數補考了四次,一直沒過。教他們高數的老師,是爸的學生。想走個后門,但又怕毀了爸一世英名,最終勞累猝死在第五次補考的路上。
再說《重生欣然錦繡》書里的吉安,出生當日喜報到家,三哥吉彥齊州府院試第二十二名,中了秀才。
這可喜壞了吉忠明和吉孟氏夫婦,本來吉安就是老來,還攤上個“福”,那更是疼寵。相比于晚生兩日的主吉欣然,是一個天一個地。
吉安上頭有三個哥哥,吉誠、吉俞、吉彥,都是讀書人。論天賦,肯定是吉彥最佳,也就是主吉欣然的爹。
不過,吉彥雖最會讀書,但在吉家二老跟前卻不是最有臉面的兒子。更準確一點地說,他曾經是最被吉家二老看好,可在其執意娶了黃氏妍舒后,就失寵了。
黃氏,東溪鎮西街賢客書肆掌柜的二,自小書肆染,喜曲文,談吐有。長相算清秀,不驚艷,只就是不知從哪學來的“凝眉”。明明子康健,但整日里總苦著張臉,兩眼水汪,全一副多愁樣兒。
鎮上黃家,家景雖不錯,但遠不到使婢差奴的境地。
吉家,耕讀之家,家有良田百畝、鋪子兩間,都是吉家兩老省吃儉用,一點一點攢下來的。
家里有人走科舉路,當家的吉孟氏是不敢錯用一文錢。每日里但凡有點空,就坐在繡架前,飛針走線。如此,自是不會買人回來伺候。
黃氏嫁吉家,新婚半月后,便同大嫂朱氏、二嫂洪氏一般,持家務。這總凝眉垂淚的,可是把吉孟氏推到了棗余村的風口浪尖。
吉孟氏這人,自小長在遲陵縣千秀繡坊,手腳利索,眼明心亮又甜,很得繡坊里的老繡娘歡心。有心要學,老繡娘雖無心教授,但也不避著。耳聞目染,天長日久的也竟到了蘇繡的髓。
十六歲嫁予吉忠明后,靠著這技藝和之前在繡坊積下的人緣,手里從不缺好活兒,銀子沒賺。
吉忠明二十五歲那年,考中秀才。了秀才娘子的吉孟氏,就分外在意名聲,小心經營十多年。
黃氏這出,可是怒火中燒。開始還著火,了黃氏到跟前立幾天規矩。
只黃氏屢教不改,又見外頭越傳越瘋,而小兒對黃氏也沒一句重話,里不免更是厭惡這個小兒媳婦。
日積月累的,難免起些齟齬。
吉安出生后,吉孟氏一直帶在邊,才兩歲就教識針、針。吉忠明也極喜這唯一的閨,得空便手把手地教閨識字、握筆等等。
書中,吉安六歲就識千字,能將《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倒背如流。吉忠明不止一次嘆息,憾吉安非男兒。
吉安好學,吉忠明對更是寵溺,家中重地書房隨出。十四歲時,吉安的三哥吉彥中舉。
辦完宴席,吉彥就提出要帶黃氏和三個孩子往齊州府生活。吉孟氏再也不住火了,當著一家人的面大罵黃氏狐矯。
黃氏與其,也就是書中的重生主吉欣然哭哭啼啼。妻這般,吉彥態度更是堅決,甚至不顧名聲要分家。
自此,吉家無寧日。直至如了吉彥的愿,分了家。
吉安的親事,是吉彥有意牽的線,嫁的是齊州府知州子譚東。這譚家原是想聘吉彥親吉欣然的,吉欣然原生也確是嫁給了譚東。
但重生后,在吉欣然心促使下,吉家分了家。如愿地帶著娘與兩個弟弟,隨爹吉彥去了齊州府三霖書院生活。
在三霖書院,遇到了男主詹云和。譚家有意結親時,吉彥與詹家于兒親事上已有了口頭約定。故才到吉安。
對這門親事,吉孟氏并不愿。因為譚東此人原配早喪,膝下還有一子一。吉安進府就是個填房,日后子嗣也要矮人一截。
奈何吉彥一再強調譚東行事方正,敏而好學,上又有父兄幫扶,日后定能出頭。
吉安雖貌,但家境擺在這,能嫁予譚東實屬良緣。吉忠明思量再三,縱心多有不甘,可還是同意了親事。
只吉彥看人看走眼了。譚東為人行事是方正,卻極迂腐。吉安貌多學,心又有主見,這些他很是不喜。
腹有經綸,吉安自傲,做不來躬觍臉討好之事。夫妻漸行漸遠,兩廂生惡。在譚東的有意冷待下,譚家無人尊吉安,沒幾年就郁郁而終。
吉安逝后,吉忠明大病,不久也跟著去了。沒了念想的吉孟氏,再無顧忌,與已經當的小兒吉彥徹底反目,不惜以不孝之名,將吉彥告到其上峰那。
大景朝十分重孝悌,吉彥被母告,豈能得好?
不過有吉欣然夫婿,時任吏部主事的詹云和周旋,他倒也沒被重罰。守完孝后沒幾年,又在詹云和的經營下,被破格提拔。
吉孟氏,這個書中偏心眼又拎不清的極品婆婆,自是沒落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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