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后宮妃嬪的中秋字箋送出宮外，在京有職的，由司記司掌執文書的送予各府。

京外謀的，由快馬傳遞至各驛站。

州知州府收到信箋時，已臨中秋。

顧長通下職，興高采烈地回到顧府，連聲喚顧夫人，“夫人，快來，快來，大姑娘給家里寄信了！”

顧夫人迎出來，一臉喜，“真的麼！不過老爺不該大姑娘了，要喚貴人！”

顧長通拍拍頭頂的烏紗帽，“瞧我，都忘了，是河殿顧貴人來信了！”

顧夫人接過字箋來看，短短一行小楷，細細看了半晌才道：“來人，將此字箋鎖進我屋中床頭的方角柜，細細收好！”

顧長通下帽，落座，喟嘆道：“自小儀進京備選秀，都快半年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宮里好不好？”

顧夫人滿肚子的話，終于迎來了契機，“老爺說得極是，許久不見……我最近也常常夢見，前些日子還做了個噩夢，夢見……夢見小儀……”顧夫人臉變了變，“晦氣！不說也罷！但是老爺在州已為兩載，考滿三年一期，若是明年考滿，老爺若能為稱，是不是可以京謀？”

顧長通一聲長嘆，“進京哪有這麼容易，九年通考，通計三考所書，以定升降，上次考滿，我只是平常，雖上上一次是個稱，若是明年也為稱，能不能進京都難說，從五品的京即便品級不升，也是升遷！”

況且，他上還有污點，雖然兩年前他自請從青州府調離，但難保新帝不疑。

不過……小儀既能升位，是不是就表明了皇帝的態度？

他是不是可以在明年考滿前，搏上一搏……

顧夫人念心切，“小儀子素來驕縱，進宮后不知是否收斂了些，我委實放心不下，若是老爺能進京，我也好有個念想，等升了嬪位，我或許還能遞帖子進宮瞧瞧……要不……老爺走一走吏部的門路？

先遞封書信探探吏部口風？”

顧長通將戶部適宜人選，在腦中過了過，“沈郎中與我同年禮圍，有些舊，趁此中秋，我便給他去書一封罷……”

*

八月十五當日，自巳時起，摘芳殿宮貴人就站在殿后立起的梅花樁上排練飛天舞。

飛天舞，顧名思義，舞者踩著三尺高的梅花樁起舞，霓裳飄然，恍若飛天。

宮貴人排練月余，作已是爛于心，步伐輕盈，游走于九支梅花樁之上。

趙婉捧著霓裳步庭院，看見的就是宮貴人曼妙的舞姿。

則矣。

宮貴人一曲舞罷，抬眉見趙婉手中的，驚喜道：“阿婉，過來，容我細細看一看這霓裳。”

趙婉快步上前，在宮貴人面前展開霓裳。

領縷長，腰懸飄帶，擺數層菱紗，錦緞華流轉照人。

“極！”

宮貴人手輕拂過霓裳，“容我穿上試一試。”

片刻過后，宮貴人著霓裳，立于梅花樁上。

黃鸝嘆道：“貴人極，真若謫仙！”

宮貴人輕笑，腳尖一點，旋舞飛天。

孰料，只是略行了數步，腳下的一支梅花樁卻忽而斷裂，宮貴人大驚失，腳下不穩，自樁上跌落。

黃鸝大驚：“貴人！”

宮貴人跌落在地，只覺腳踝劇痛，黃鸝帶著宮婢急忙將抱起。

宮貴人看了一眼從中斷裂的梅花樁，冷笑道：“何人如此歹毒！”

這梅花樁練習大半月都是好好的，怎會就在宮宴前出了差錯！

殿后站著的宮婢皆驚，默不作聲。

黃鸝低聲道：“貴人腳踝腫了，奴婢去請醫政！”

宮貴人腦中飛快閃過，“且慢！今日中秋宮宴，豈能讓小人得志！”

兩個宮婢將輕輕放到殿中榻上，用棉布蘸了清水替拭。

宮貴人：“將腳踝纏上白紗，再用羅遮住。”

纏好后，宮貴人扶著黃鸝的手試著站立，走了兩步，腳邊就是一痛。

咬著牙又走了兩步，才坐回了榻。

走路尚可，可飛天舞是不行了。

黃鸝滿臉煞白：“貴人，這可如何是好？”

宮貴人目于眾人間掃過，落到量與相仿的趙婉上。

“阿婉，你留下，其他人退下。”

趙婉站定，見宮貴人審視的目將從頭看到尾，“今夜就由你頭戴青紗替我舞一曲。

你愿是不愿？”

趙婉心中一驚。

飛天舞不易，若是獻舞，只有幾個時辰的排練。

輕咬朱，盈盈一拜，“奴婢愿意。”

*

月圓中秋。

桃夾特意替顧儀挑選了青領上杉，袖口領口繡印月影。

梳墜馬髻，簪銀鈿。

“貴人今夜定能艷驚四座。”

害，那是你還沒見到主角跳飛天舞。

顧儀：“呵呵。”

桃夾想起方才齊人的宮婢團圓來過，“對了，貴人，齊人差人來說，今夜想見你一面。”

顧儀心中大喜，齊姐姐是又要給結算稿費了！立刻點頭道：“待會兒宮宴，留意齊人，若中途離席，速速來報！”

戌時，月影初現。

中秋宮宴設在花園中，園中有一風亭，高數尺，稱觀月臺。

觀月臺下，皇帝端坐于中，因宮中無后，旁側留空。

他的下首坐著的皆是閣大臣。

稍遠便是端、敬、德、淑四妃，再往后一圈才是貴人，人，才人之流。

大臣親眷更次之。

眾人環繞著園中搭起的圓形臺。

顧儀見那臺距離甚遠，如此看來，就算趙婉假扮宮貴人，頭戴青紗起舞，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也分辨不出來是誰！

劇靠譜！

喝了一口花釀，口清甜，過嚨，微辣。

于是不敢再喝，吃了一小塊豆沙餡月餅。

甜而不膩，好吃。

嚼著月餅，視線去尋齊人，幸而齊人離不算遠，卻低著頭，沒有到的視線。

顧儀調轉目轉過后宮諸人。

宮中沒有太后，只有幾個太妃，可太妃們自請去了道觀，宮里剩下的只有劉太妃。

可是，沒有看到年紀相仿，品級相當的宮裝婦人，只好向了不遠，頭簪十鈿的四妃。

端、敬二妃年紀最長，一個姓白，一個姓唐，并非顯貴出，都是蕭衍登基之前王府里的舊人。

顧儀沒有和們打過道，暫時分不清兩個人影誰是誰。

可淑妃，顧儀能夠一眼分辨得出，剛穿來的時候，隔著教養嬤嬤的影，見過高高在上的淑妃。

定睛細看，果是眉如遠山含黛，若桃花含笑。

不愧是大幕朝第一人。

可惜……上了不該的人，哎。

離皇帝坐得最近的人是德妃，姓柳，名飄飄，是書里正兒八經的二。

同淑妃張揚的不同，柳飄飄則是小家碧玉，名門貴，深男主而不得，最終也被主角的環下。

在這里，也為點一個蠟。

顧儀看過四妃，目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蕭衍上，見他穿明黃朝服，頭豎黑冠，目卻不期然與的眼神相撞。

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未見蕭衍了，自從上次桃園之后，蕭衍忙于選，這半月間也未曾踏足后宮。

顧儀出個微笑。

今天也是個稱職的假笑孩。

蕭衍漠然地轉回了臉。

想起宮人所述，今夜河殿顧貴人無才藝可獻。

扶不上墻。

咚咚咚。

幾聲鼓響之后，樂伶齊奏。

顧儀興致盎然地開始看節目。

周人獻舞，陳人也獻舞。

都是高挑的人兒，一個穿綠，一個穿紅。

跳得都不錯。

蕭衍卻沒有說，賞。

田貴人表演了現場書法，寫意風流，蕭衍還是沒有賞。

王貴人著青，琴獻藝，彈得是高山流水。

末了，蕭衍終于說：“賞。”

王貴人謝過恩，將將走到臺下。

忽然起了微風，幾縷云霞飄遮住了高懸頭頂的月亮，斬斷了月。

微暗之時，王貴人看見頭戴青紗的舞者上臺。

宮貴人，還能跳舞！笑話！

且等出丑呢！

咚，又是一聲鼓響。

臺上立起九支梅花樁。

來了！

顧儀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只見圓臺之上的人影翩然躍于木樁，足尖輕點，回旋起舞。

上的霓裳映著月，華流轉。

臺下王貴人氣得咬碎銀牙，怎麼回事？

宮月琴還能跳這勞什子的飛天舞！

臺上舞者面覆青紗，輕盈窈窕。

艷驚四座，萬般寂然。

高貴公公心中拜服，宮貴人技高一籌啊！

一曲舞罷，皇上果然，說了：“賞。”

趙婉匆匆下臺，在黃鸝的指引下避過人群，走到一假山之后，宮貴人早就等在此，拿走了頭上的青紗，換上霓裳，匆匆回到席上。

徒留趙婉只著中默立原。

黃鸝留給一套宮服，“你待會兒悄悄再走。”

趙婉背心尚留余汗，只得呆立原，心中陡然生出幾分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