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蠱》/嫵梵

===第七章===

司儼墨黑的鋒眉輕輕蹙起，略有些不解地問：“問我？納沒納過妾？”

他看向了裴鳶赧然至極的小臉，眉目複又稍舒。

裴弼替裴鳶解釋道：“對，比較好奇，因為裴家男子從不納妾，便想知道外男是否同裴家人一樣。”

裴鳶暗舒了口氣。

幸而兄長把這話頭給圓回來了。

——“是這樣嗎？”

司儼為諸侯世子，周散著的氣場並無上位者那般，總是稍顯盛氣淩人。可不知為何，他隻消微微覷目，亦或是微牽角，便能給人以迫。

幽黑深邃的眸亦如潭水般，你雖看不破他的心思，但他卻似是能將你的想法一眼看破。

裴鳶在司儼的注視下很不自在，卻隻得佯裝如常，點了點頭。

“沒納過妾。”

司儼回了四個字。

話落，裴弼卻瞥見，裴鳶的表竟是釋然了不。

許是因為妹妹長大了，裴弼暗覺自己有些看不的心思了。

室外天寒，裴弼著妹妹的小腦袋，示意同他和司儼一同室。

裴鳶的角悄悄翹起。

兄長沒趕回去，還能再同司儼相一會兒。

裴弼的住布置得很古樸，正逢午後，其恰有婢子在煮茶烹茗。

待眾人落座後，滿室已是茶香四溢。

裴鳶安靜地坐在了兄長的旁，婢子很快為三人呈上了茶水。

縱是視線被氤氳的茶霧阻隔，裴鳶也不肯閉上眼目，放棄任何能悄悄觀察對麵男子的機會。

裴弼淡抿了口熱茶後，便問司儼：“你今日怎麽這麽早便歸府了？”

裴鳶也輕啜了口茶，待放下手中茶盞後，便很專注地等著司儼的回話。

司儼語氣淡淡地回道：“未央宮焚毀較為嚴重的宮殿皆已修繕完畢，惟剩之前坍塌的飛閣輦道。陛下說我還未休沐，便讓我提前回來了。”

裴弼也知那日輦道坍塌一事，據說還死了幾名經行的宮人。

裴弼複問：“那修繕輦道，還需多久？”

司儼回道：“不過兩三日。”

裴弼輕啜了口茶，他雖知司儼天賦異稟，但對此事仍是難以置信。

“這麽快？不過你修完那輦道之後，便該回潁國了罷？”

裴鳶聽罷，心是難以言喻的低落。

剛尋到機會見他一麵，他便要回潁國了嗎？

裴鳶下意識地看向了對麵端坐的司儼，卻見他亦用那雙沉靜的眸看向了。

心跳一頓，剛想扭頭避開他的注視，卻覺他的眼中似是蘊了極為淺淡的笑意。

司儼隨即又看向裴弼，回道：“還不能回去。”

裴鳶聽罷司儼說，他還不能回去後，剪水眸中頓時又有了亮。

裴弼的表卻漸變得凝重。

他覺司儼如今，大有被強留為質的態勢，便又問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陛下封了我做國子祭酒。”

裴弼微詫，道：“祭酒？你要教學生了？”

裴皇後一直建議皇帝在石渠閣興辦國子學，能在這治學之人，除卻宗室子弟和王侯之子，從三品以上宦世家的貴子貴經由嚴格挑選後，亦可學修習。

且學之年齡，不得低於十三歲，亦不可超過十九歲。

而國子祭酒為國子學的主，一般都為上了年歲的博學鴻儒。

可司儼剛值加冠之齡，麵容也是極為年輕英俊的，卻任了這國子祭酒一職。

裴鳶對此難以置信，印象裏的祭酒，都是些白胡子的老者。

隻見司儼頷首後，略有些無奈地回道：“原本我並不需要教書，但有一個國子博士因醉摔傷了，陛下和殿下又尋不到合適的人選，便讓我在那博士傷痊愈前，暫時任教。”

裴弼倒是對此事並無任何驚訝。

任教的國子博士，除卻學識淵博，份亦得貴重。

而司儼，哪樣都符合。

裴弼仍記得，皇帝剛下令立華林學省①時，司儼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卻也在那學省任職。

那華林學省中的鴻儒，一個個都生的眉發斑白，卻因司儼的才智屬實過人，對他的態度也是畢恭畢敬。

國子學一般要設禮、樂、、、書、數六科。

裴弼知道司儼哪一科目都能授業，卻不知他到底要教哪一科。

裴鳶也對此頗好奇，便問司儼：“那世子…您要教什麽呢？”

反正這六個科目中，最不喜歡的，便是算學。

他隻要不教這個，教什麽都好。

司儼凝睇著孩稍帶著探尋的小臉兒，淡哂道：“算學。”

******

五日後，上京又降瑞雪。

國子學正式在石渠閣興辦，裴鳶為丞相嫡，自是在學的名冊中。

裴鳶是第一次去國子學，即要見到許多陌生的同齡人，難免會有些張。

但唯一慶幸的是，司儼又能在上京待上一段時日。

隻是他為祭酒，竟是要教最不擅長的算學。

這日一早，裴鳶便換上了端莊大方的荷曲裾。

邊對鏡照著，便覺自己的量並未長，這本是最能勾勒窈窕形的曲裾，穿在的上卻是毫無起伏，亦無子形的窈窕曼妙。

班氏看出了兒神間的低落，便勸道：“等你再長大些，穿這曲裾定能很好看。”

裴鳶的小於無意間撅起，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裴猇則在一側齜牙咧地看著自己新換的那直裾。

甭說裴猇自己嫌棄這文質彬彬的打扮，裴鳶也覺得他不著袍襖戎服，反是如尋常公子一般穿著直裾，瞧著格外的怪異。

按說他常在軍營，除卻習武，治學之功也由班昀一手教授。

且他暴戾蠻橫，雖達到了國子學的一切要求，可裴皇後卻擔憂侄子會在國子學中惹是生非，便將他的名字從其上剔除。

可不知為何，裴皇後卻又將裴猇的名字重新安排在了那名冊中。

貌似這事還是裴猇自己爭取的，裴相和班氏還同他約法三章，讓他守規矩，莫要胡鬧。裴猇亦在父母麵前發了重誓，他二人這才同意讓他和裴鳶一同去國子學治學。

班氏仍有諸多府中務纏，臨行前，還對兄妹二人囑咐道：“我已拜托世子，攜著你二人一並石渠閣上學，你們可不能太過頑劣，給世子添麻煩。”

裴鳶溫順地應是，亦是抑著心的興。

適才采萍還說，司儼的車馬已然停在了閣門外，正等著和裴猇。

待班氏走後，裴鳶便同裴猇往閣門外走去。

裴猇被兩隻搖尾吐舌的拂菻犬纏住了腳，裴鳶卻迫不及待地想馬上見到司儼，並未等他，便先往閣門外行去。

甫一走到馬車之前，司儼便掀開了車帷。

今日他穿了荼的深，外披墨貂氅。

容貌是一如既往的清俊，雖是一斯文且帶著書卷氣的儒者裝扮，卻毫不顯文弱。

司儼薄微抿的弧度，襯得其氣質冷靜而克製。

那是一張極為人的皮相，裴鳶不知該怎樣用詞語來形容司儼的長相，腦海中卻倏地想出了一個四字詞語——

人間絕。

雖然人間絕這詞，放在男子上並不合適。

司儼看著裴鳶，先開口，溫聲道：“上來罷。”

裴鳶依言乖巧地點了點頭，平素上馬車時，需得由騎奴攙扶。

可今日，車廂的男人卻朝出了手。

司儼在向示意，他要幫乘上這輛馬車。

裴鳶猶豫了一下，卻終是不顧矜持，將小手向了眼前俊無儔的男子。

司儼順勢握住了的手，將小心地往車廂輕拽。

他修長的手幾乎將整個手掌覆住，裴鳶甚至能覺出他掌心紋路的。喵喵尒説

覺自己的心髒驟然狂跳，卻強撐著鎮定，坐在了車廂的一側。

裴猇這時也走到了馬車前，他麵不豫地盯著司儼看了半晌。

司儼也不發一言地注視著他，隨後問道：“怎麽不上來？”

裴猇乜了司儼一眼，隨即將自己的爪子到了男人的眼前，裏氣地問道：“你怎麽不扶我上去啊？”

司儼順勢垂眸，看向了男孩的手背。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兄妹二人的手實在是差距過大。

裴鳶的小手且白皙，就同那凝水豆腐做的似的。

而裴猇的手，因著習武，不僅皮糙，其上還生了許多的裂紋和凍瘡。

這時，裴猇看向司儼的目已經帶了挑釁。

他反應未及時，卻沒想司儼竟是毫不猶豫地便握住了他的右手。

且裴猇剛將手回，司儼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反將他的手握得更。

裴猇使了些力氣掙了掙，卻覺自己竟是掙不開他。

他的眉不擰了起來。

司儼這腕力，明顯是練過的。

且裴猇一向自詡武藝頗高，沒想力氣竟是不敵這個模樣斯文的潁國世子。

司儼已然拽住裴猇的手，將他往車廂提，隨即冷聲命道：“上來。”

裴猇半個子已然探進了車廂，卻覺司儼明明並未做怒，可那聲‘上來’，卻著不容置喙的強，亦帶著些微的迫。

不知為何，司儼看向他的墨眸，依舊沉靜無波。

可卻讓人覺得暗黑無邊，且幽邃得可怕。

裴猇隻覺，司儼做此舉的殺傷力雖不大，可那侮辱的意味卻是極強極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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