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高高升起。位於承門外廣場西側的刑部衙門大堂上,空氣逐漸變得灼熱而焦躁。氣熱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今日要審理的一樁案件,那便是國公府公爺朱麟和建昌候張延齡在翠屏樓爭執導致張延齡重傷一案。
數十名士兵已經早早的就位,維持衙門外的秩序。衙門口已經圍了不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國公府的人。朱麟的弟弟朱以及幾名府中管事都站在大堂外的大樹下等待著案件審理的開始。他們的神都很嚴肅,因為他們知道今日這件案子對朱麟大大的不利。大堂上,師爺文書吏已經準備好了紙筆就坐,也都神張的等待著升堂。
巳時將至,刑部尚書閔珪從大堂側門走了出來,雖然他已經是快七十歲的人了,但依舊神飽滿腳步穩健。隻不過花白的胡子和臉上刀削斧鑿一般縱橫的皺紋出賣了他的年紀。隨同他一同出來的還有刑部右侍郎王鑒之。
閔珪並未直接落座,而是緩步走到了衙門口朝著外邊白花花的照耀著的廣場張。
“吳大人和戴大人還沒到麽?”閔珪沉聲問道。
刑部侍郎王鑒之忙道:“應該快了,好了巳時升堂開審,兩位大人都是守時之人,應該要來了……哎呦,曹曹到,大人您看,那不是他們的車駕麽?嗬嗬嗬。”
王鑒之指著右首廣場口的路口笑了起來。在他所指的方向,兩輛馬車正在幾名隨從士兵的護送下緩緩向衙門口駛來。
“這兩個老東西,倒也從不肯早來一會兒。”閔珪罵了一句,卻也臉上浮現笑容迎了出去。
兩輛馬車同時來到衙門口停下,車簾掀開,兩名員一胖一瘦先後下車。
“戴大人,吳大人,本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莫非忘了今日是審案的日子。”閔珪微笑拱手道。
胖的那名員快步上前行禮道:“見過閔大人,豈敢忘了審案。我是順路先去了都察院討了一杯茶喝,等候戴大人理了一些急務。現在巳時還沒到吧?我們沒來遲吧?”
閔珪笑道:“原來如此,我你們怎麽一起到了呢。”
瘦的那名員嗬嗬笑著上前行禮道:“老閔,是不是又背地裏罵我們了?我猜都能猜得到。”
閔珪啐道:“胡八道,老夫罵你們作甚。”
瘦員笑道:“別不承認,誰不知道你閔大人喜歡背後罵人?不過倒也罷了,老夫看你年長我幾歲,就要土了,倒也不計較這些。”
閔珪笑罵道:“呸,誰先見閻王爺還不定呢,老夫這子,百歲無虞。”
三人一起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來的兩名員胖的年輕一些的名吳一貫,居大理寺丞之職,年長的瘦員是都察院左都史戴琳。今日大明朝三法司三位主聚首,便是民間俗稱的三堂會審。能讓大明朝司法監察機關的三名主會審的案件,自然不會是普通的案件。或者,不是普通人所能的待遇。
三人進了大堂之中,戴琳用袖子扇了風嚷著太熱,王鑒之忙命人給三位大人上茶。三人各自在三張桌案後落座,閔珪居中,戴琳和吳一貫分列兩旁。雖然是三堂會審,但案件的主審還是刑部的事。大理寺負責的是複核和協助,都察院則是對刑部和大理寺的審核和判決的過程進行監督和糾錯。
“兩位大人,對於這件案子,你們是怎麽看的?”案件開始之前,閔珪沉聲問道。
“唔……案件卷宗我也看了,昨日傍晚壽寧侯去了大理寺跟我了半,氣憤不已。據案來看,似乎證據是確鑿的。建昌候和國公府公爺朱麟起了爭執,有數名目擊證人證明朱麟是將建昌候推下了翠屏樓三樓的,所以事實應該是清楚的。”大理寺丞吳一貫沉聲道。
閔珪點頭笑道:“那張鶴齡也來找過老夫了,要老夫嚴懲兇手。嘿嘿,老夫給他撅回去了。張家這兩兄弟跋扈的很,跑到我刑部來指揮老夫怎麽做,怕不是瘋了。老夫對他們兩兄弟可沒什麽好印象。若不是皇上皇後包庇,之前這兄弟二人在宮裏幹的那些事便足以將他們削爵下獄了。”
戴琳擺手道:“老閔,之前的事便不要提了,一碼歸一碼。今日審理的案子跟以前的事無關。莫要牢話,傳出去不好。皇上也是礙於皇後的麵子,咱們也得為皇上想想。”
閔珪啐道:“呸,我最看不上你這一點,和稀泥有一套。那我大明律法難道是擺設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戴琳苦笑道:“得了得了,我不跟你爭,還是審案吧。閔大人覺得今日這案子該怎麽審?”
閔珪道:“狗咬狗,還能怎麽審?證據確鑿,朱麟傷人,自然按律辦理。若不是因為這兩個都是勳戚子弟,這種案子怎得到我們三堂會審?可惜傷人的是朱麟不是張延齡,不然老夫這次絕不容聖上偏袒。”
戴琳和吳一貫對視苦笑,閔大人看來對張家兄弟之前的事還是念念不忘。
張家兄弟幾年前在宮裏做了一些有違禮法之事,確實也是太過分了。皇上偏袒他們,大事化不予追究,讓閔珪等一幹外庭大臣都很惱火。
三人其實對案都無疑義,故而也沒什麽好商議的,眼見巳時已到,閔珪舉起堂木啪的一下擊打了桌案,沉聲喝道:“升堂!”
“升堂!”一幹衙役齊聲附和,倒也頗有威勢。
大堂之外,朱以及朱家眾人外加一些看熱鬧的人都圍攏了過來,站在大堂前沿的位置旁聽。
“升堂!帶人犯朱麟!”王鑒之高聲喝道。
早已押解側首屋子裏等待的上堂的朱麟垂頭喪氣的在前後兩名衙役的護送下走上堂來,雖然沒有上枷鎖鐐銬,但是他臉煞白,神頹唐,自己顯然知道犯了大事了。
“哥哥!”朱道。
“二弟,爹爹沒來麽?”朱麟看了一圈沒看到國公朱輔的影,心中一涼。
“爹爹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命人去南京稟報了。我請求三法司推遲審案,可是他們不許。”朱道。
朱麟麵若死灰,爹爹在南京中軍都督府任職,出事之後朱家人已經立刻去南京稟報了。但北京到南京相隔數千裏,爹爹趕回來需要時間。倘若爹爹能趕回京城,事或有轉機。但顯然對方是不給自己這個機會了。這才案發第三,便要三堂會審開始決斷此案了。
“堂下人不得喧嘩,注意公堂秩序。有咆哮公堂者,立刻給本鎖拿。”刑部侍郎王鑒之沉聲喝道。
朱隻得退後,不敢再言。朱麟也被衙役推到了案前站定。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閔珪喝道。
朱麟垂頭喪氣的給三位大人行禮,黯然道:“本人朱麟,國公朱輔是我爹!”
閔珪冷聲喝道:“老夫問你爹爹是誰了麽?國公德高重公忠國,你便是他的兒子,怎會犯下殺人罪行?本這裏接到報案,告你三日前在翠屏樓三樓推人墜樓,意圖害人命,是也不是?”
朱麟忙道:“我沒想殺人,那是失手推了一把建昌候罷了。”
閔珪笑道:“這麽你是承認推人了?”
朱麟驚覺失言,忙閉了,不知該如何應答。
“不怕你不承認,來人,傳證人上堂。帶翠屏樓子秋月,**姐兒,雜役張上堂指認。”
閔珪忽然覺得很是無趣,這種案子既不複雜也沒挑戰,犯人一點也不狡猾,兩句話便餡了,著實沒意思。不過早些結束也好,省的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幾名證人被帶上堂來,閔珪先宣講了一番道理,告訴他們作偽證要被重重懲罰,並且告訴他們無論誰給他們力都不要怕,要自己看到的真實形,他會給他們做主雲雲。完了這些,閔珪便準備一個個的走過場詢問證人,取得供詞。就在此時,衙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有人大笑著進了大堂。
閔珪等人皺眉看去,卻是壽寧侯張鶴齡帶著人來了,更讓人意外的是,兩名壯漢扶著頭上纏著白布的當事人張延齡也來了。
“刑部審案怎麽回事?原告還沒到便開始審案了麽?怎麽不通知我們?”張鶴齡大聲問道。
閔珪臉沉了下來,冷聲喝道:“這裏是刑部公堂,壽寧侯,建昌候,請站在一旁聽審,不得喧嘩鴰噪。”
張鶴齡道:“我問你為何不等原告來了再審?”
閔珪喝道:“巳時開始,壽寧侯自己不守時焉能怪得了別人。原告不到場,證據確鑿卻也不礙審案。再者壽寧侯昨日不是了,因建昌候重傷未愈,請求免於上堂,現在卻來怪起本來了,是何道理?”
張鶴齡一時語塞,強辯道:“我……我們改主意了不麽?我們要親眼看著害我兄弟的人審,這才解氣。另外我們也擔心有人花銀子走門路,讓這審案變得不公平。”
閔珪一拍桌案,厲聲道:“壽寧侯注意你的言辭,否則本會認為你是在誹謗三法司會審,是要擔幹係的。”
張鶴齡擺擺手道:“得了,我不了,免得你們找理由咬上我。”
張鶴齡轉頭看看站在一旁的朱麟,冷笑道:“公爺,這回你可威風不起來了吧。你完了。嘿嘿嘿,誰也救不了你了。”
朱麟心中惱怒之極,卻也無可奈何。
“原告退到一旁,三法司正在審案,一旁旁聽,聽候問詢。”閔珪大聲喝道。
張鶴齡一搖一擺的走到一旁,站在張延齡邊笑道:“延齡,好好瞧著朱麟的下場,害的你差點沒命,今日教他付出代價。”
張延齡沒有話,隻靜靜的站著。
“證人秋月,上前聽詢。本問你,六月初三晚間,被告朱麟和原告張延齡是否在你所在的翠屏樓三樓房間之中?在場還有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張延齡是怎麽墜落樓下的,你要從實招來,不得有半點瞞。若是不盡不實,亦或是作偽證,當律法嚴懲。聽清楚了麽?”閔珪喝道。
一名態風的子上前行禮,口中道:“大人,奴家豈敢,奴家隻看到的和知道的,奴家也沒想到事會這樣啊。奴家……”
張延齡皺眉看著那子,那子倒是很年輕,材也不錯,隻是渾上下著那麽一子惡俗之氣,話語滴滴的讓人渾發麻。張延齡簡直不敢相信,之前的張延齡居然喜歡這種貨,還會和別人因為這子而起了爭執,真是讓人費解。
張延齡本來還想聽一聽刑部怎麽審案的,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邁步上前,沉聲道:“堂上大人,本人原告張延齡有話要。”
閔珪皺眉看著張延齡道:“建昌候,你們雖是原告,卻也不得擾公堂。你兄弟二人已然很不守規矩了,本最後警告你們一次,退下一旁,不得隨意喧嘩。”
張延齡笑道:“閔大人,我隻一句話。這案子不用審了,因為我決定撤訴了。”
“啊?”
“什麽?”
“撤訴?”
堂上堂下上百人全部楞在當場,百餘雙眼睛盯在張延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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