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見驪夢見了趙奉賢。夢裡的趙奉賢七竅流，上一個又一個窟窿。他朝顧見驪撲過來，把顧見驪在羅漢床上，雙手狠狠掐著的脖子。他模糊的臉湊得那麼近，腐爛的臭味兒熏得顧見驪噁心。驚恐地大，在下出匕首，閉著眼睛朝著趙奉賢胡刺過去。一刀又一刀。

掐著脖子的力道不見了。等睜開眼睛，發現換了個環境。已從灰暗的房間，變了閻羅地獄。無數的鬼魂圍著，朝出手來。這些鬼一個比一個可怕，嚷嚷著要將生吞活剝。

顧見驪拼命地跑，可怎麼也跑不過這些鬼怪，最後被漂浮的鬼怪圍住，無助地蹲下來，啜涕不止。

姬無鏡是被小小的哭泣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側轉過頭看向顧見驪。顧見驪下半坐在床邊，上半歪倒在床沿，背對著姬無鏡，雙肩微。

「顧見驪。」

回應姬無鏡的仍舊是顧見驪細小的啜涕聲。

做噩夢了？

姬無鏡小臂支撐著抬起上半看向顧見驪。他夜間視力極佳，瞇起眼睛時更是視線無阻。在一片黑暗裡，顧見驪的雪腮和玉頸泛著白，如緞般的雲鬢潑墨似地散落榻上。揪著眉頭，眼角的。姬無鏡眼睜睜看著一滴淚珠兒從輕的睫下掉落，淚珠兒過鼻樑，進另一隻眼，並著另一隻眼眸中的意，最後染了床褥。

在發抖。

姬無鏡修長乾瘦的手指在顧見驪後頸索了一下，找到位後，用力一點。疼痛讓顧見驪眼睫了。不過下一瞬，皺的眉頭舒展開，面容平靜，酣酣眠。

姬無鏡支撐著起，彎腰下顧見驪的鞋子，目在顧見驪不敵他手掌大的玉足上瞥了一眼，手臂穿過顧見驪的彎，將抱上床榻。

顧見驪睡得很沉，一無所覺。

姬無鏡支著下在顧見驪側瞧著的睡，半晌，忽手拍了拍的臉。掌下得過分了。

嘖，是好看的。

姬無鏡撚著過顧見驪雪腮的手指，修長的手指弓起，作緩慢地又在顧見驪的雪腮上勾過。

作一頓，姬無鏡狐貍眼眼尾耷拉下來，瞧著顧見驪的臉，略覺失。

在很小的時候，姬無鏡曾救過。那個時候聲氣地謝謝叔叔。如今長大了，他再救，不僅不謝他，竟然連聲叔叔也不肯了。

姬無鏡怏怏，覺得無趣，躺下準備睡了。

酣眠中的顧見驪翻了個，面朝著姬無鏡。被子裡的手探出來，無意識地搭在姬無鏡的小臂上。

姬無鏡瞥了一眼，將顧見驪的手拉開，轉過背對著，睡覺。

顧見驪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了。約記得自己做了噩夢，夢裡有很多可怕又噁心的鬼纏著。拼命地跑，跑啊跑，一不小心跌倒了，抬頭看見了曹地府中最厲的厲鬼。厲鬼九頭六臂，似乎是姬五爺。姬五爺沒有把拎起來「哢嚓」一口吃掉，反而是六臂舞，抓起紛飛的小鬼，一手一個扔出去。接下來，便不記得了，只知道很久沒睡得這般踏實安心。

顧見驪眼睫輕，終於睜開眼睛。剛睜開眼睛，有一種不知在何的懵怔。竟然迷迷糊糊覺得自己還在王府的閨房中。著眼睛轉過來，直到終於看清了躺在側的姬無鏡，這才慢慢反應過來，緩慢地眨了下眼。

哦對，王府被封、閨房被砸，他們一家人被趕了出來。父親昏迷不醒，和繼母、弟相依為命，廣平伯府落井下石，將扔給了姬五爺房中……

顧見驪猛地坐起來，心口砰砰砰。

怎麼睡著了？而且與姬無鏡同榻而眠？

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裳，見寢服帖規整地在上，這才鬆了口氣。下一瞬，又不好意思地咬了下，怪自己多想。習慣地整理了下鬢髮，湊到姬無鏡面前，彎下腰，去瞧姬無鏡的臉。姬無鏡臉蒼白，毫無。

他還活著吧？

姬無鏡無聲又無息。

顧見驪心裡一，頓時有些驚慌來。

「五爺？」輕喚。

沒有回應。

顧見驪心裡更是張。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姬無鏡可涼否？的手將要到姬無鏡的臉頰，又畏懼地回來。咬，視線下移，落在姬無鏡側的手上。那隻細長的大手。

他的手搭在側，本是放在被子裡。可是隨著顧見驪起，也一併扯開了姬無鏡上的被子，這才出他的手。顧見驪忽然意識到昨夜與姬無鏡用了一床被子，頓時又覺得尷尬不已。實在是記不得昨天夜裡是怎麼鑽進姬無鏡被子裡的。

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手，小心翼翼地朝著姬無鏡的手挪過去，指尖兒到姬無鏡的手背，頓時回去。回憶著剛剛的覺，五爺的手好像……是涼的！

顧見驪泛紅的臉頰一瞬間發白。

重新朝姬無鏡手，荑素手一點一點覆在姬無鏡的手背上。

姬無鏡忽然轉腕，將顧見驪的手握在掌中。顧見驪一個不察，形一晃，子伏在姬無鏡口。姬無鏡很瘦，上很，硌得顧見驪口很疼。「唔」了一聲，眉頭不由自主蹙了起來。

姬無鏡啞著嗓子懶懶出聲：「像個小貓似的撓什麼。」

顧見驪抿，小心翼翼地起，忍著口的衝，悄悄去看姬無鏡的臉。姬無鏡仍舊闔著眼。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小聲說：「五爺醒了啊。」

「沒醒。」

顧見驪無聲擺口型：「說謊話。」

手腕輕輕了一下，想將自己的手-出來，不過失敗了。

「五……咕嚕……」顧見驪低下頭，怔怔著自己的肚子。剛剛是肚子了？懵了一下，轉頭向窗戶的方向。窗前遮著厚厚的垂簾，仍舊有灑進來，進來的線似乎證實著時辰不早了。

檀口微張，想問什麼時辰，忽意識到無人可問，抿著把話咽回去。

「剛午時。」

「午時？」顧見驪驚了。居然睡了一上午？

「我、我去煎魚！」顧見驪掙開姬無鏡的手，坐在床沿彎腰穿鞋，起走到門口回過頭來，發現姬無鏡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不多看，收回視線匆匆去外間梳洗。

顧見驪走出外間，站在門口，冬日午後乾淨的風吹拂在臉上。

栗子蹲在院子裡玩石子兒，見顧見驪出來，丟了手裡的石子兒，跑到顧見驪面前傻乎乎地笑：「醒了！」

顧見驪順手將栗子臉頰上蹭到的一點泥抹去，點點頭，笑著說：「嗯，醒了。」

栗子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兒，瞧著顧見驪手指上的泥，角咧得更大，開開心心跑著去給顧見驪打熱水。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昨兒個顧見驪答應了姬無鏡給他煎魚，又想想，不若多做幾道菜。雖然廚藝著實不怎麼樣。

姬無鏡的院子裡有一個小廚房，不過平時不常用。只是林嬤嬤偶爾給兩個小主子做零兒會用用。

時辰實在是不早了，顧見驪匆匆梳洗過，便急匆匆走出屋子，打算往小廚房去。小廚房在後院。

剛走進院子，迎面遇見長生。

長生給見了禮，稟告二夫人過來了要見姬無鏡。

顧見驪抬眼，便看見二夫人帶著個丫鬟候在影壁。顧見驪垂下眼，淡著眉目，轉繼續往後院去，也沒打算迎上二夫人見個禮。剛走到通往後院的寶葫蘆門，長生已從房中出來，大步走到二夫人面前，彎腰說著些什麼。

顧見驪過了門，回頭了一眼。二夫人竟帶著丫鬟走了。顧見驪眼中不由浮現一抹訝然。姬無鏡不見二夫人嗎？

顧見驪猜得不錯。長生進屋稟告姬無鏡二夫人有事要與他說，姬無鏡的回應只有兩個字：「不見。」二夫人讓長生帶的幾句廢話，也一個字沒聽。

後院傳來些響，像是剁著什麼東西。顧見驪攏了攏襟，免得寒冬的風灌進來，提步往前走。遠遠看見姬星背對著，彎著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作有些古怪。

顧見驪詫異地朝他走過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顧見驪聞到了淡淡的腥味兒。再瞧著姬星的作，顧見驪似乎約猜到了什麼。

立在姬星背後，猶疑地開口：「六郎？」

姬星直起腰，轉過來。他臉上沾了些，頭上沾了一。兩隻小小的手，一隻小手拎著一把斧子，另一隻小手拎著一隻斷了脖子的。鮮汩汩從被砍斷的脖子往外湧。

顧見驪頓覺天旋地轉，踉蹌向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慌聲問：「星，你這是在做什麼？」

姬星不肖地白了顧見驪一眼，不耐煩開口：「殺。」

「你……你為什麼要殺？」顧見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

姬星抬著小下，古怪地看了顧見驪一眼，說：「吃啊。」

吃啊。

毫無問題的回答。

但是還是不對勁啊！這孩子不是才四歲嗎！

顧見驪陷在震驚中，姬星已經轉了，拖著剛殺的小母往小廚房去。他子小小的，那隻母的屁曳地，隨著他的走，灑了一路，挨著小腳印。

顧見驪盯著姬星小小的背影，好長時間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