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有些深了。

蕭業不知道去哪了還沒回來。

主人走了，男主人又不在家，伯府上下都變得有些不安，好在還有徐管家這樣的老人主持大局，沒讓恐慌和不安在府中蔓延開來，可徐管家到底年紀大了，從前有蘭因在，他打打下手倒也得心應手，如今所有的事都堆在他的上，他難免有些心力瘁。

尤其今日府外還有不人過來旁敲側擊打聽消息。

要是世子夫人再不回來，與世子和離的消息只怕不日就要在城中傳開了，到那時，可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一想到這——

徐管家就只想唉聲嘆氣，派出去找世子的人還沒回來，他倒是想派人去莊子喊老夫人回來主持大局，可世子明令在先，他也不敢在這個當口去他的霉頭，年近五十的老人急得在屋中踱著步，兩天的功夫，他頭上白發都多了好幾，額頭上的壑也是越來越深，倒是一向機靈的小孫子徐錦在一旁說道：“爺爺為何不派人去找姑，前日姑不是才派人送來東西嗎？從前都是世子夫人給人準備回禮的東西，這次走的急，東西還沒送過去，等姑收到東西肯定覺得奇怪，便是世子知道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徐管家聽得眼睛一亮。

他怎麼忘了，還有小姐呢！

小姐和世子夫人的關系一向要好，又是世子的嫡親妹妹，有出面，這事一定能！本來還愁云布的徐管家一下子舒展了眉，他了小孫子的頭，忍不住夸道：“還是錦兒聰明！”

說著喊來自己的兒子和人代一通后又讓人尋個機靈的婆子現在去一趟魯國公府。

……

蕭家來人的時候。

蕭思妤正和涂以辭在房中逗弄他們才出生不久的兒子。

仆從都在外頭，蕭思妤看著邊的夫君和榻上的兒子，時驕矜的眉眼因為歲月和生活的沉淀也變得了許多。

“我聽說師兄回來了？”問涂以辭。

說的師兄是齊豫白，當年齊豫白和涂以辭都曾在國子監上學，后來又一起被當朝宰執看上為他的關門弟子，蕭思妤這一聲“師兄”喊得不差。

涂以辭點點頭，他手里還握著一個撥浪鼓，一邊逗弄著兒子，一邊與自己的妻子說道：“昨兒夜里才回來，怎麼，”他抬眸問，“你尋他有事？”

“上回麟兒滿月禮，師兄人雖沒到卻送來大禮，我尋思著怎麼著也該請人來家中吃個便飯。”

涂以辭又豈會不知道的打算，桃花眼上揚瞥一眼，“吃飯可以，不過你可別像母親似的把人喊來家中給他相看。”說著又低頭與自己兒子說道，“你阿娘年紀不大，倒跟人學著做起紅娘了。”

話音剛落，就被蕭思妤拍了下胳膊，不疼，但涂以辭還是輕輕唔一聲，一副佯裝吃痛的模樣，余瞥見不高興的小臉，這才停下手中的撥浪鼓，把人攬到自己懷里勸道：“我這師兄脾氣倔得很，他不肯的事，誰說都沒用。我也是怕你回頭好心辦壞事，師兄那邊倒是無礙，就怕你那幾個朋友回頭要說你不是。”

蕭思妤被他一哄，氣也就消了，卻還是不解，“可師兄好端端的，怎麼就是不肯婚？我看他也不是不喜歡小孩呀。”

麟兒剛出生的時候，齊豫白就來過，那天看他抱著小孩很是喜歡的模樣，顯然并不抗拒婚。

至于好男風——

卻是不信的。

家這口子跟他同吃同住三年也沒見他們有什麼，難不……

“莫不是師兄心中有人？”忽然想到這個可能。

涂以辭聽到這話，目卻是一閃，好在蕭思妤低著頭，并未瞧見，若不然肯定要繼續盤問。“或許吧……”

他說的含糊不清。

蕭思妤一聽這個回答就有些不滿，正要繼續問，翠蓉卻在外頭說道：“夫人，家里來人了。”

這個點？

蕭思妤從涂以辭的懷里坐直子，一邊整理服一邊問翠蓉，“可有說來做什麼？”

翠蓉在簾外回答，“說是來回禮的，不過奴婢看他面忡忡，像是有什麼事。”

蕭思妤擰眉，“肯定有事，大嫂一向重規矩，不可能大晚上派人過來送禮，你讓人去外廳候著，我換裳就過去。”

聽翠蓉應聲出去后，蕭思妤喊人進來伺候換了見客的裳也跟著出去了。

涂以辭繼續逗弄著自己的兒子，兩刻鐘后，見兒子睡著，他正想喊母進來把人抱走，就見自家小妻子沉著一張臉回來了，見這副模樣，他不奇道：“怎麼了？”

蕭思妤正想說話，見榻上昏睡的兒子，忙又住聲，讓母把人抱走后才與他說起這兩日家里發生的事，說到后頭，又是氣憤又是惱怒，“我早跟哥哥說過讓他管那個人的事，他總是不聽，現在好了，嫂嫂被他氣得離家出走。”

沒有瞧見涂以辭在聽到和離一事時略有些異樣的目，只繼續惱道：“我知道嫂嫂的脾氣，若是能忍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既然選擇離開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跟哥哥過了。”

便是清楚。

蕭思妤才這般焦急。

“不行，我現在就得回家一趟。”打小就是風風火火的子，說著就要喊人進來收拾東西，卻被涂以辭阻攔，“你這會回去難保旁人瞧見不會多想，等明早天亮我陪你去一趟。”

蕭思妤也知道他所言非虛，嫂嫂離家這樣的事，雖然還沒傳開，但左鄰右舍肯定瞧見靜了，這個時候回去，只會加深他們的猜測。

“罷了。”

嘆了口氣，“只能明早再回了。”

翌日天還沒亮，一夜沒怎麼歇息好的夫婦倆便起來了。而伯府中，同樣沒怎麼睡好的顧也從床上坐了起來，仍是一素服，因為一夜沒怎麼合眼，眼下有些泛青，倒襯得那掌大的小臉愈發弱可憐。

雪芽聽到靜打簾進來，“主子怎麼這麼早就起了？”打著呵欠，正要喊人進來伺候，卻聽顧啞著嗓音問，“阿業走了嗎？”

雪芽愣了下，“這個點，世子應該才起來吧？”

想到昨兒夜里云浮姑娘那一趟，之后主子就一直輾轉難眠，心下一，困意也消失了，忙把簾子拉下，走到顧面前蹲下，著嗓音問，“姑娘，您想好了？”

顧低著頭，咬著紅，目微閃，“可是這樣對阿姐是不是不太好？跟阿業到底做了三年的夫妻，也許只是在等阿業低頭，我跟著阿業回來已然不該，若再在這個時候摻一腳……”

“您怎麼到這個時候了還只想著別人！”雪芽為著急，“難不您就眼睜睜看著大小姐和世子爺繼續雙宿雙棲？那您什麼了？再說，世子爺心中的人可是您！”

是當年跟著顧一起進的顧家，雖喊顧蘭因大小姐，卻沒什麼。

“是我嗎？”

顧聽到這話忽然苦笑一聲，從前無比肯定，如今卻有些不大肯定了。

“怎麼不是您？”

“若世子心中沒有您，怎麼會您一封信就把人喊到杭州，還冒著流言蜚語把您從方家接出來，再說那日世子待您待大小姐是何模樣，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如果大小姐不是因為世子的態度，好端端的為何要走？”見主子原本渙散的目慢慢定了下來，握住那雙無依的手繼續說道：“主子，您過去已經讓給大小姐一次了，難不這次還要把世子讓給大小姐？”

顧目一。

雪芽便再接再厲，“夫人會老的，何況夫人到底不是顧家的主事，侯爺倒是有本事，可侯爺常年在雁門關，鞭長莫及啊！”

“主子，您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世子了！”

當然知道這樣對大小姐不公平，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再說這也是大小姐自己不要的，他們可沒人著和離。

見主子面上仍有躑躅，雪芽又急著喊了一聲，“主子！您難不想回顧家當一輩子老姑子被人恥笑抬不起頭不？還是您以為這世上還有比世子更優秀的男子？”

顧用力攥手指，的臉上有掙扎有猶豫，可最終說的卻是，“你去打聽下，阿業昨夜宿在哪里，我……我想去看看他。”

“哎！”

雪芽喜笑開，忙起往外走去，顧又在床上坐了一會才起來。

等雪芽回來已是一刻鐘之后的事了，彼時顧坐在鏡前梳妝，看到臉難看，不由問道：“怎麼了？誰給你氣了？”

雪芽的確了不氣。

院子里的下人不肯跑，只能自己去，過去打聽世子又被幾個人冷嘲熱諷，是被顧驕縱出來的脾氣，這會正想開口抱怨，但又不想耽誤主子的事，只說沒事，心里卻把那幾個下人全都記到了心里。

打算等主子來日嫁給世子，再好好懲治那幾個小蹄子。

顧見這般說，也就沒有多問，正想把那朵白絹花戴上卻被雪芽阻攔，“主子，您心里既然已經有了算便別再戴這個了，沒得讓世子看到不高興。”

“可是……”

顧開口，看著雪芽眼中的不贊同，又抿了紅。

對方儼如不是一點都沒有，他溫包容待千依百順，明知心中有人也從未責怪，顧想，如果方儼如還活著，他們經年累月的相下去，或許是會上他的。

可如果為何是如果，便注定了這事不可能發生。

嘆了口氣。

看著那絹花良久，終究沒有阻攔，任由雪芽替上一支珍珠步搖。

……

蕭業昨夜喝了不酒。

也因此，平日卯正就該起的人這會還躺在床上。

屋子里糟糟的，顧一路小心踩著避開酒壇和地上的狼藉，看到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冒出胡茬的蕭業，眼眶都紅了。

沒有嫌棄蕭業的頹廢，讓人送來熱水親自絞帕子朝床邊那邊走。

云浮還想留著，卻被雪芽拉住胳膊，“姑娘，我們出去等吧。”

看著雪芽的笑臉，云浮冷了臉，豈會不知這丫鬟打的什麼主意？可人是去請的，現在這個局面，也只能自己咬牙了。

只盼著世子當真能好起來。

看著一向氣宇軒昂的世子如今躺在床上，云浮眼眶微紅，心里也有些恨起蘭因來，如果不是世子夫人使子，世子怎會變這般？到底什麼都沒說，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潤，轉往外走去。

雪芽忙跟上，還心的給兩人合了門。

顧并不清楚兩個丫鬟做了什麼，滿心滿眼都是蕭業，年時遇見的人，也是喜歡了七年的人，何時見過他這樣面貌，的心痛極了。

小心翼翼地拭著他的臉。

熱帕覆在臉上的時候，蕭業便醒來了，或許是因為有過昨日許氏的那幕，蕭業這會沒有像昨日似的立刻去握的手腕，他睜開眼，可他初醒又是宿醉，意識還未徹底清醒過來，于是，在看到那雙與蘭因略有些相似的眉眼以及在聞見上的冷歡香時，他便以為真的是蘭因回來了。

蕭業生來就是世子，金尊玉貴，縱使當年因為父親頹廢過，但也從未像這兩日般委屈。伯府的落魄，他可以重新去掙回榮耀，可蘭因的冷待和疏離卻讓他覺得既氣憤又難過。此時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薄抿，他有許多話想說，可他最終卻什麼都說不出，他只是用力握住的手腕，看著皺眉也不曾松開。

“阿業，你弄疼我了。”

心中的滾燙熱度忽然就像退般涌去，蕭業怔怔看著眼前的人，蘭因從來不會這樣喊他，會這樣喊他的只有……

“兒？”

他啞聲喊人。

在委屈點頭后，蕭業立刻松開的手，他起坐了起來，看了眼上的裳，還是昨夜那一，蕭業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又朝顧看去，這會神智清楚了便覺得自己剛剛真是昏了頭，兒和蘭因縱使眉眼有幾分相似，但也是不一樣的，兒的眉眼像江南的水，帶著無盡的和纏綿，仿佛聲音一重就會淚盈眼眶，而蘭因……蘭因，他從未見哭過，每日盛裝華服，眉眼矜貴，就像廟宇里高高在上的菩薩，讓人敬拜之余也不敢親近。

“你怎麼來了？”他問，余掃了一眼閉的屋門，長眉蹙。

顧不是沒有注意到他的作，不紅了眼，以前阿業絕對不會這樣對，終究是變了……可還是努力抑著心中的難過，著手腕細聲細語與他說，“我聽說你昨夜喝了許多酒，我怕你難。”

蕭業看著面上不曾掩飾的關切，不由想起當初被照顧的時日，他心下一暖，聲音也不自覺了下去，“我沒事，你別擔心。”

到底男有別。

他正想讓人先回去，外頭卻傳來一陣響。

蕭思妤來了。

“小姐？”云浮沒想到蕭思妤會來，白了臉，怕看到里面的場景，立刻迎過去，陪著笑臉問，“您怎麼來了？”

蕭思妤一聽這話就皺了眉，“我怎麼不能來？”一夜沒睡好，氣大的很，看了眼閉的房門，更是冷笑一聲，“我哥還真是好本事，自己的妻子都走了，他還能睡得著覺。”

說著要去拍門，卻被云浮阻攔，“小姐，世子還沒醒，要不您先去花廳歇息一會？”

這副模樣。

蕭思妤自是覺出不對。

“里面還有誰？”忽然沉聲。

云浮蒼白著小臉不敢回答，蕭思妤見這般，心下一沉。如果是許碧的話，云浮絕對不會是這副表現，除非……

想到那個可能，忽然拔往前走，云浮還要阻攔，卻被直接甩了一掌。

蕭思妤早年跟著蕭業一起跟家里的先生習武，拉弓箭，什麼不會？這使盡全力的一掌豈是云浮能承的？云浮摔倒在地，蕭思妤到了門前，正要踹門，門被人從里頭推開，蕭業擋在門前，看著語氣略有些無奈，“大清早，鬧什麼？”

蕭思妤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推開他要往里頭看。

蕭業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的脾氣，若攔著，只會鬧得更大，只能讓開子向解釋，“兒過來給我送醒酒湯。”

蕭思妤先是看了一眼架子床，見床上雖然有些，但的確不像是睡過兩個人的模樣，稍稍松了口氣，正想狠狠瞪一眼站在床邊的顧卻聽到這一句，臉刷的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