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格看著自己的,有些迷茫,有些憂傷,同時又到有些好笑。
在死亡之后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里,他的心路歷程已經轉了不知幾圈。
他看著過去的同事們聚集在自己的旁邊,不斷地嘗試著各種各樣的急救方法,然而只有林修格自己清楚,無論他們做怎樣的努力,都無法改變眼前這個悲傷的事實。
自己已經死了。
靈魂都出竅了。
林修格有些悵然地轉過頭,看向了旁邊的墻面,在那里著一張海報。
那是一幅風格獨特,制作良的奇幻海報——在有些殘破的尖頂建筑群之上,一巨大的黑太高高懸掛,而在這幅海報的下方,還寫著一行大字。
“距離《黑日時代》上線,還有1天!”
看著眼前這悉的海報,林修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地獄笑話看得太多了,才導致最后死得也像個地獄笑話。
作為《黑日時代》游戲劇及世界觀的主要負責人,他就這樣猝死在了游戲項目上線的當天清晨,死亡來得過于迅猛,以至于他甚至都沒能深刻地理解死亡這一概念。
他惆悵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端詳著周圍悉的一切,看著過去那屬于自己的悉被趕來的醫務人員和同事們帶去電梯間……
林修格本能地想要追上去,然而一乏力與困倦卻纏住了他,令他再也沒有辦法從自己下的這張辦公椅上站起來。
“就這樣結束了?”
他在無奈當中自言自語,隨后便順應著那困倦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靈魂層面上的睡眠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在冥冥之中,似乎有響傳來,那聲音自遠而近,自微弱到響亮,最終徹底打碎了林修格來之不易的安眠,他憤怒地睜開眼睛,想要看看究竟是哪個混蛋竟然忍心破壞一個死鬼的睡眠質量。
眼前仍舊是個悉的辦公場景,他仍舊坐在自己最悉的工位之上,然而原本應該無比明亮的工作室現在卻變得無比暗和抑,四周的一切似乎都籠罩在沉重的黑暗當中,使人無法窺探。
他看不見任何一個人。
于是林修格扭頭看向了窗外,讓他到驚詫的是,窗戶之外的世界亦是一片漆黑,那種黑暗是如此的均勻,就像是有人用黑的幕布將所有的窗戶都蒙上了一樣。
正疑間,之前那將他吵醒的聲響再一次傳了過來,林修格遲疑起,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在極遠的黑暗當中,似乎有微弱的芒正在微微閃爍,聽起來,那似乎是某款格斗游戲發出的聲音,他甚至能夠辨認出其中某個角釋放技能與連招時的音效。
“搞什麼啊……”
林修格瞇著眼往那亮傳來的方向看了兩眼,但隨即,他的目便被一旁的電腦屏幕吸引了。
不知為何,在這臺電腦屏幕的上面,竟然漂浮著一些奇特且陌生的文字,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懸浮在空中的墨水一樣,在那屏幕的前方上下漂浮,而當林修格將視線集中于其上的時候,它們所對應的意義便極其自然地出現在了林修格的腦海里。
“山地巨魔的獠牙兩。”
在理解了這行文字的瞬間,林修格愣在了原地。
回過神之后,他立即將視線轉向了旁邊,于是,在那些電腦屏幕、辦公儲柜乃至桌面上的平板電腦上,他看見了更多漂浮著的黑字樣。
“通用金幣五百枚。”
“沼澤巫婆的背脊苔蘚三瓶。”
“任意法師學徒的眼球一顆。”
“年地龍的左耳。”
“沃特爾王國正統貴族飾品一套。”
各種各樣奇怪的詞匯和語句充斥了林修格的腦海。
他出手,想要這些漂浮的文字以及被它們攔在背后的事,然而手掌卻像是到了一層明的墻壁一樣始終無法如愿。
“通用金幣、地龍、沼澤巫婆、沃特爾王國……這都是我們自己游戲世界觀里的名詞。”
林修格一邊思索著,一邊小心地來到了黑暗的走廊上,作為一名有著富經驗,且被各種各樣七八糟文化荼毒過的劇策劃,他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有了一些大膽的猜測和想法,然而他并不敢就此肯定,只能朝著那唯一發出亮與聲響的地方探索過去。
這條走廊并不長,在著墻的地方,放置著提供給項目攻堅團隊的零食架與飲料柜,旁邊還有著好幾臺售貨機,只不過現在,這些東西上面同樣也漂浮著那種詭異的文字,這使得林修格無法一探究竟。
走廊的盡頭,是休息角。
那里又被稱為“魚角”,在工作不太忙的時候,林修格偶爾會和要好的同事在那里吹水魚,又或者玩一下那些能夠炫技的街機游戲。
他可以肯定,那里就是發出亮的地方。
很快,林修格便來到了休息角的旁邊,他首先看見了那發著的屏幕,正如他之前判斷的那樣,這臺游戲主機正在運行那款經典格斗游戲的最新續作,而在屏幕的對面,一個纖細的人影正舒服地倚靠在一張懶人沙發上。
林修格看不清這個人的面容,甚至無法分辨對方的別,他只能看見,對方穿著一合的黑西裝,面孔則被一團黑沉沉的霧氣所籠罩著,此時正聚會神地作著手中的游戲手柄。
“k!!!o!!!”
悉的游戲音效從屏幕的方向傳了過來,巨大且醒目的字在屏幕上蹦了出來,在那熒幕的線當中,林修格走上前想要開口詢問些什麼,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發出半點聲音。
“噓。”
那名奇怪的陌生人豎起了一手指,做出了一個噤聲的作,隨后便手指向了一旁的墻壁。
林修格順著看去,卻發現,原本空無一的墻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扇巨大的門。
兩扇門扉均為金屬質地,在左側的門扉上,刻畫著一艘巨大的船,然而在這艘船的四周,還有著無數只手,看起來,這些手正在試圖更換、拆卸船只上的零件。
在右側的門扉則相對簡單,它的上面并沒有任何圖案,卻漂浮著一行文字。
“黑日之冕。”
與之前一樣,這扇門被一層無形的墻壁隔絕著,林修格無法。
于是他只能來到左側的門前,并試著將手放在它的把手之上。
門打開了,然而在門后,卻是一片純凈的黑暗。
也就在這時,一聲難辨男的輕笑從后方傳來,林修格正要回頭去看,卻到一力量猛地作用在了自己的上,于是他再也無法控制平衡,就這樣在驚惶與恐懼當中跌了前方的深淵。
……
“在燈織的和彩里,那道妙的曲線又一次映照在了窗簾之上,青年停住了腳步、屏住了呼吸,他可以發誓,在過去的歲月里,他從未向寒風之神禱告過,但這一刻,他迫切地向那位沒有確切形象的神明祈禱,盼祂能降臨于此,并像自己一樣朝那扇窗戶投出視線,并代替自己揭開那窗簾,好看清那窗簾之后的絕景。”
“他掏出酒來,往里狠狠地灌了一口,于是一熱烘烘的覺順著他的咽向下流淌,點燃了他眼睛里的火焰,也就在這時,被他無數次呼喚的那位寒風之神似乎也終于按捺不住了,于是一陣微風吹來,輕輕地卷開了那窗簾的一角……”
修格·恩斯特正趴伏在啤酒館角落的桌子上筆疾書,然而來自旁的視線,卻讓他非常不自在地停下了筆。
“寫啊!你繼續寫啊!”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旁邊催促起來,那是這間啤酒館的老板,他顯然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手在修格的肩膀上“啪啪”地拍了兩下,見眼前的年輕人仍然沒有繼續筆的想法,他便轉變了思路,說道:“行吧,我去給你拿杯酸啤酒來,老配方?”
“嗯,老樣子,多加糖漿和冰塊。”
老板踏著急促的步伐走開了,于是被擋住的重新落了下來,灑在了修格·恩斯特的上。
修格轉過頭,于是他又一次看見了那張映在玻璃里的面容。
這是一個眼窩深陷,白皙的黑發青年,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營養不良的緣故,青年的面容偏瘦,給人一種熬夜嚴重缺睡眠的覺。
黑發與白是沃特爾王國中恩斯特家族的最為有名的標志,然而作為家族當中一個可有可無的私生子,被一腳踢到這座邊境小城里的修格·恩斯特只能依靠寫些“沒名堂”的東西來換取稿費。
這就是林修格當前的狀態。
當然,如果只是作為一個落魄的年輕人,孤獨待在邊境小城里寫些艷俗文學,他并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愉快的地方,這甚至非常合他的本職工作,然而事實上,他正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麻煩。
經過連續兩天的反復確認,修格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確確實實來到了《黑日時代》這一游戲的世界觀里,然而作為游戲劇及世界觀的主要負責人,他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因為他目前所的時代,正于主線劇開始之前的百年之前。
而他自己,似乎為了一名在背景設定當中反復出場的角。
在修格自己做出的劇大綱里,“恩斯特男爵”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將作為一個線索人,引導玩家完最初的主線故事。
聽起來,這似乎是一個地位非凡的“天命之子”。
然而事實上,恩斯特男爵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倒霉蛋。
修格記得很清楚,在最終上線版本的設定里,這名恩斯特家族私生子的一生與幸福和安穩徹底失去了關聯,他的人生與死亡、災難以及背叛相伴,在歷經痛苦與折磨之后,這位出恩斯特家族的可憐私生子終于不可避免地長為了一個活躍在沃特爾王國周邊的殘忍變態,并最終在一次大規模的聯合討伐中當場亡,恩斯特男爵的腦袋甚至還被融進了雕像當中,永遠地豎立在曠野里。
“咚!”
一杯加了冰與額外糖漿的酸啤酒重重地放在了修格的面前,金黃的酒托著冰塊搖來晃去,功地打斷了修格的思緒。
酒館老板舒伯特那張猥瑣的老臉從旁邊談了過來,一開口便讓修格到煩躁:“你還欠著賬呢!”
“我知道,明天稿后,我會還清賬單……”
“好,總共兩個銀幣,我都記著呢。”
舒伯特對這個年輕人倒是非常放心,過去的一年里他都是這個樣子,有稿費就能好好生活兩天,一旦斷了資金,又會開始到賒賬,雖然狼狽,但是該給的錢卻是從來沒半個。
舒伯特瞥了一眼修格面前的紙張,見上面又多出了幾行字,連忙便想湊過來看,作為一個老,他實在是死了修格寫出的東西,不得能夠一口氣弄上幾本新的,好抱回房間里看個夠。
修格對這些“異世界人”的品味與喜好到有些哭笑不得:“舒伯特先生,被別人盯著的時候我寫不出東西來……明天我就稿了,您最遲后天早上就能看見完整的,不必急這麼一會。”
“你病真他媽多!”
老男人用力地跺了兩下腳,然而那些不斷出現在紙張上的文字卻又是這樣人,于是他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說道:“嘿,小子,你今天能夠寫完嗎?”
“當然。”
“那你寫完了,就先給我看看……一會兒就好,賬單上我把你的零頭抹掉,今天這杯也算我請你的,怎麼樣?”
一筆算不上易的易就這樣談了。
舒伯特喜滋滋的影消失在了后廚的門口,于是整個啤酒館又重新地陷了平靜之中。
此時正是早晨,除了修格這樣的“特殊人士”之外,基本不會有人在這個時間點進來喝酒,于是空曠的啤酒館里,便只能聽見修格那支二手的魔法墨水筆與紙張時所發出的細微聲響了。
一點一點偏移,當修格面前的幾張稿紙都寫滿了字時,時間也已經臨近正午,啤酒館中漸漸開始有其他顧客走了進來,而那位有著一頭亞麻長發,面容艷麗的年輕酒侍也出現在了酒館當中。
直奔修格而來。
“呀,今天又在趕稿呢?”
酒侍對待修格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溫,收走了修格的空酒杯,又端了一杯加了薄荷草的熱茶過來:“叔叔告訴我了,說他可以在你這里看到最新的稿子……萬一他看完之后到吹噓,這對你可不太好。”
“多謝關心,莎莉小姐。”
修格非常有禮貌地朝著這位漂亮的酒侍點了點頭:“事實上,只要舒伯特先生不去和報社的人吹噓,就不會有什麼麻煩。”
兩人正要繼續說話,舒伯特那討人厭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酒館里的人開始變多了,莎莉必須去招待別的客人。
送走了年輕的酒侍,修格的目不由自主地飄向了一旁墻面上的魔法日歷與時鐘。
盡管酒館當中的日歷與鐘表都非常老舊,但支持它們的魔法與機關仍舊完好,因此它們給出的時間也非常準確清晰。
卡忒爾歷2699年,金酒月,二十一日,距離正午還有一刻鐘。
再有八天,塞倫城就將迎來每年一度的“停戰節”,每年塞倫城都會用這個節日來慶祝“沃特爾王國”與“德蘭王國”之間的長久和平,也正是因此,最近一段時間,城中的人們臉上總會浮現出喜悅與歡樂的神。
然而一想到這點,修格的面卻在這一刻以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接下來塞倫城中會發生的事。
他可以肯定,自己所在的這座奇特且麗的小城將為一塊真正的死地,屆時高聳的城墻之將不會再有任何一個活人,包括報社的老板,包括這間酒館里的所有客人,自然也包括猥瑣的舒伯特以及年輕漂亮的酒侍莎莉。
這并非修格的妄想,而是他親手在鍵盤上敲出來的設定。
然而現在,這了他需要去挑戰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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