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婆娘看著王大龍：“去把你娃兒生前最喜歡的一件服，拿給我。順便在家門檻前麵抓一把土。”

王飛他爸還有點猶豫，村長拍了他一下：“先聽的，去嘛。”

於是王大龍跑回自己屋頭，把王飛生前最喜歡穿的一件運服拿了過來，用個碗裝了半碗門前土。

瘋婆娘手在自己上的口袋裏掏來掏去——上的服全是口袋，看起來就跟電視劇裏那種丐幫幾袋弟子一樣。

掏出來一筆，讓王大龍握著。

再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著筆桿兒。

“吳娃兒，幫個忙，把水倒碗裏弄泥漿。”

突然點了我的名字。

我看看我爸，他點點頭，我也就過去幫忙了。

一碗用王飛家的門檻土衝水的泥漿，被瘋婆子拎著王大龍的手，沾了沾，就在攤開的服上飛快地畫了幾筆。出現一個像字又像畫的符號……

這個過程中，雖然是兩手指著筆桿，但懸空帶王大龍的手非常輕鬆。

後來王大龍還回憶，覺自己就像提線木偶一樣，手完全不是自己的。不敢想力氣有多大！

做完這些，就拿起王飛的服，大步走在前麵，速度飛快。

村民們隻好跟著一路跑。

我爸也把我抱起來，讓我坐在他脖子上，不然我年級跑不贏。

到了村子下遊的回水沱——也就是瘋婆子的蛤蟆潭，就一邊念叨著我們也聽不懂的話，一邊把那件運服扔進了河裏。

這裏水流湍急，服剛扔進去就飛快地往下漂。

漂到回水沱的位置，就被洶湧複雜的暗流漩渦一卷，立刻往水底沉了下去！

據這個地方，連鴨子、鵝遊過來，都會被漩渦水流拉扯下去。

服沉了，瘋婆子就坐在岸邊，隨手摘了一草叼在裏，好像在等什麽？

“等黑！”頭也不回地著。

這時候本就是黃昏傍晚了，大人都已經點燃了手裏的火。沒幾分鍾之後，西邊的太就徹底落山了。

而就在太落山的一剎那，我就看到前方的回水沱的水麵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往上浮！

我就覺到我爸牽著我的手都一下握了，好像很震驚。

因為，從水底下浮上來的，正是王飛的！

在水裏麵泡了半，已經開始有些發白、浮腫了。

當然還沒有泡爛，所以不算特別恐怖，隻是著一子詭異的氣息。

一恐懼，像是冰涼的手抓了我的心髒——半之前還一起玩耍的活潑夥伴，現在已經變了一浮。

九歲的我，當然有點害怕！

我爸：“看嘛，喊你娃兒別跟著來，回去找你媽。你偏不信，這下好了，晚上得不得做噩夢嗎？”

我是個倔強子，我爸這麽一，我反而把脖子一抻：“不怕！”

瘋婆子拍拍手：“好了，現在把勾過來嘛。可以帶回去，土為安了。”

於是村長和王大龍他們七手八腳地，用各種工把王飛的從河中間勾了過來，拖到岸上。

王大龍抱著兒子，坐在河邊哭得昏黑地。

這時，王飛的鼻孔裏突然流出一來。

我想起曾聽大人們，淹死的人打撈起來後，遇到親人，鼻孔裏就會流。原來真有這麽回事！

我看著鼻子流的王飛、和抱著他嚎啕大哭的王大龍，也握了我爸的手。

其實，我並不是害怕……

而是那時候九歲我的，第一次約約到了“生死”這個詞的含義！

幾個時之前還一起嬉戲玩耍的好友，現在已是一泡得發白的冰冷。

王大龍在哭，包括我爸在的其餘村民都看著那瘋婆子，等著的安排。

就“撈”這麽一件事，的份地位一下就不同了！

“等他緒穩定下來，就趕找個地方埋咯。這種被水打棒找的替死鬼，怨氣也不，以土克水，還是連夜下葬吧。剛好你們又都在，人多，方便。”

瘋婆子語氣平淡，給人一種莫名的心安的覺。

我站在我爸旁邊看，也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

我發現髒兮兮的頭發後麵，一雙眼睛還亮的。

王大龍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站了起來。

再傷心，也要接現實。

於是，趁著大家都在，還沒散。一鼓作氣地就準備直接帶著王飛的去村子後麵的山上，挖個墳埋了。

以免夜長夢多。

但沒想到，走到村口的時候，出事兒了！

是王飛他媽——趙文秀，披頭散發地突然衝過來，像瘋子一樣又哭又鬧，從自己老公懷裏把兒子搶過來。

然後像頭母狼趴在兒子上喊，不準大家再繼續往後山走。

村長沒辦法，隻能安：“文秀，人死不能複生。瘋婆……仙姑了，被水打棒找的替，本也有怨氣，需要以土克水、趕土為安啊。”

不得不，人就是這樣。

等你有本事了，大家都會捧著你、抬著你。

往日的瘋婆子，現在大家都仙姑。

當然也不怪村長和大家如此，人之常……

但趙文秀不聽！

像是失去了崽的野一樣，用發紅的眼睛盯著每一個人——包括王大龍，聲音淒厲的嘶吼。

“不得行！我不準我兒子草草下葬。他那麽可憐，那麽乖。要先在家裏停靈，然後找道士先生做一場法事，選個風水好的墳，才能土。”

村民們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按理，這確實也是平時正常下葬的規矩。但王飛況不同，仙姑都了，要趕埋了。

我爸幾次想話，但最後還是閉了——畢竟是人家死了兒子，他也不好啥。

後來提起這件事，他還如果當時被水打棒拖下去的是我，他估計也會發瘋！

隻有那仙姑站出來，厲聲嗬斥：“趙文秀！你看看你兒子的，怨毒之氣已經開始蔓延了。必須立刻封棺下葬。”

眾人借著火把芒一看。

果然！

王飛的右側上，有幾條黑的傷痕——像是被某種鋒利的指甲給抓出來的一樣。

按理，在水裏泡時間長了，基本流完。傷口都應該是白森森的，往外翻卷才是。

但王飛那傷口依然還是漆黑的，從裏到外，都像塗滿了墨一樣！

而且還往外有一些黑蜘蛛網一樣的紋路，已經朝上蔓延，快靠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