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晚

 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慌忙解釋“不、不是是、是你說的結婚以后搬回主臥的呀。”

 薄嶼辭邊抿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他將去了骨的魚夾給，隔了許久才慢條斯理道“我最近應酬多，回來得晚。等婚禮后再說吧。”

 宋時晚訥訥地點點頭，恨不得將紅的臉頰埋進碗里。

 翌日，宋時晚特地起了一大早，心裝扮了番，才和薄嶼辭一同前往薄家老宅。

 說不張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

 特意著了件質地良的中式旗袍，月白旗袍手工繡墨蘭花紋，修的線條勾勒出窈窕的型，遠遠去，似一朵亭亭而立的白玉蘭，娉婷婉約，氣質仙然。

 從車上下來，等在一旁的傭人為兩人展開遮傘。宋時晚眉眼微彎，溫聲道了謝。

 站在旁邊的管家原本面上嚴肅，看到宋時晚溫的笑意，臉上的神也不由地了幾分。他微微躬，做了個“請”的姿勢。

 薄嶼辭彎了下手臂示意宋時晚，宋時晚心領神會，輕輕勾住他的胳膊。

 管家在前面為兩人領路，薄嶼辭見宋時晚心不在焉，側頭問“在想什麼”

 宋時晚掃了他一眼，頓了頓，小聲對他道“我在想，新婚夫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聽這般說，薄嶼辭間溢出一聲微不可查的笑意。

 宋時晚輕蹙眉尖，有些不滿“你笑什麼。”

 往薄嶼辭邊湊近一點，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不裝得像些，一會餡怎麼辦”

 “嫣嫣，我們就是新婚夫妻。”薄嶼辭淡聲道。

 宋時晚怔了怔，良久才反應過來，薄嶼辭的意思是，他們就是新婚夫妻，不用裝。

 可是宋時晚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雖然也不清楚新婚夫妻到底該是什麼樣子的，但據從小到大看過的文藝作品，新婚夫妻好像都是甜的，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的。

 他們兩人，哪有半點這個樣子

 恨不得說三句話就開始互相沉默了。

 不過宋時晚也裝不出那副甜甜，恩有加的模樣。那樣的薄嶼辭也不敢想象。

 太奇怪了。

 還是此時這樣最合適。

 穿過停車場所在的偏院，宋時晚才發現薄家老宅遠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管家帶著兩人穿過一長廊，經過偌大的花園，才能到達會客廳。

 聽說這里曾是古時某個親王府邸，當年薄老爺子斥巨資買下，就是為了討薄家大徐嵐的歡心。徐嵐最是喜歡這種古式建筑，當初兩人的故事轟整個平城。可就算當初的轟轟烈烈，也抵不過歲月弄人。

 后來薄明丞出軌被徐嵐發現，不管怎麼央求，可徐嵐不為所。徐嵐正兒八經的名門出，雖然子溫婉，落落大方，骨子里卻有剛烈勁兒。執意與薄明丞離婚，并搬回了故里蘇鎮休養。而后薄明丞也并未與小三有何結果，苦苦等待多年都沒能將徐嵐接回來。再之后，他娶了與徐嵐格一般溫儀淑德的二太太喻曼，直至喻曼生病去世，又與在舞會上認識的年輕貌的三太太蔣曉蘭相結婚，育下三個孩子。

 薄老爺子前后三任妻子，膝下子嗣眾多，其中立場不同，利益糾纏。

 表面風的薄家背后實則暗暗鉤織著一張巨大的、復雜的網，在黑暗，靜靜地注視著跌落這張網中的人。

 “怎麼還沒來”孟向卉搖著一柄折扇，忍不住瞟了眼門口的方向。

 屋的冷氣呼呼作響，可過落地窗漫進屋，尤其灑在孟向卉所在的角落里，使心煩氣躁，不停張著大門口。

 “那人會跟來”掃了眼端坐在對面的幾個人，最先打開這個話題。

 沒人愿意最先開啟這個話題。雖然們大部分人對薄嶼辭帶回來的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并不滿意，但歸結底，那是薄嶼辭自己的家事，們沒有左右他的權利。

 倒是孟向卉不管這些。是薄嶼辭二叔薄霄宇的夫人，也是孟氏嫡親，當初孟氏和薄家的聯姻就是極力撮合的。本想靠著這層關系，讓一向窩囊的丈夫和自己在薄家混得更氣些，誰知薄嶼辭不聲不吭娶了個不知哪里來的人，自然百般不樂意。

 “聽阿辭說，會帶回來。”說話的是薄嶼辭的大伯母，唐靜芙。

 既然孟向卉先開了這個口子，大家也沒了顧忌。

 坐在主位的是薄明丞的三夫人蔣曉蘭，自然是向著自家兒媳的，不滿道“他就是為了氣他爺爺，不知從哪里找了個農村丫頭回來。”

 “可不是”孟向卉附和。

 “蘭姨，話不能這麼說。”唐靜芙溫婉地彎起眉眼，輕嘆了聲，“不過阿辭確實有些鬧脾氣了，結婚的事，不該這麼兒戲。”

 “我倒覺得，他娶個自己喜歡的沒什麼不好。”

 說話的是薄嶼辭的堂嫂，喬語姍。說這話時，語氣含著一抹嘲弄，不像是支持，倒像是看戲。

 孟向卉瞪了一眼，沒理，對蔣曉蘭和唐靜芙道“聽說兩人訂了農歷六月十六結婚，既然沒結，就還有的商量。”

 唐靜芙輕輕頷首贊同“今天先看看這個孩子，不行就再勸勸阿辭。”

 孟向卉不樂意了“他能帶回什麼好貨我們昕昕家世好，學歷高漂亮又有教養，他怎麼就看不上了”

 “喲。”喬語姍笑著了一，“你家貨最好。”

 “你”孟向卉懶得與爭辯，轉向蔣曉蘭，嗔道，“媽，你看”

 蔣曉蘭自然也不喜歡喬語姍的語氣。可喬語姍雖尊稱一聲，卻和沒有任何直系關系。更何況當年上位的手段并不算彩，自己生的孩子要不不爭氣要不就是年紀太小，薄明丞向來看好不是自己親生的老大老二，在家里只有地位，背地里還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呢。

 這也是為什麼極力主張薄嶼辭與孟氏的婚事。

 在看來，孟氏算是半個家里人，以后有了孟氏幫襯，在家中的地位便會更人尊敬。

 “行了。你和小輩較什麼勁兒。”蔣曉蘭輕嘆一聲。

 倒是一旁唐靜芙板起眉眼“語姍，怎麼說話呢。”

 喬語姍輕抿角，笑盈盈對唐靜芙道“媽，我和二嬸嬸開玩笑呢，您怎麼當真了。”

 幾個人依舊你一我一舌討論著，一旁幾個西裝筆的男人沒有討論八卦的興致，聊的都是經濟形勢和公司這個季度的報表。

 偶然聊到薄嶼辭的婚事，觀點倒是和各自妻子不謀而合。

 屏風后面，整個房間的角落里還有一張不惹眼的小沙發。

 沙發上一大一小兩個男生倒是不為其他人所擾。

 年紀大些的男生二十四五的模樣，長得和薄嶼辭有三分相像，卻是副風流紈绔的做派。他大剌剌地翹著二郎，嚼著口香糖，手里拿著一只sitch正在快速作。趴在他旁邊的男孩只有十二三歲，臉微圓，看上去乖巧斯文。他認真看著年長男生的作，不時指揮“往上走，我記得上面有個月亮。”

 薄嶼宸不屑地瞟他一眼，似乎一個小屁孩的指手畫腳讓他很沒面子，他故意重重的嚼了幾下口香糖，繼續按照自己之前的作走。

 “哎──你怎麼不聽我的──”小男孩也有點急，無意聽見幾個大人的談話，他的思緒很快被拉開，朝薄嶼宸重重的嘆了聲氣，故意低聲音，“哎，我也不喜歡他娶回家的人”

 薄嶼宸見他一副年老憂心忡忡的模樣，不戲弄地吹了聲口哨“喲，二哥娶誰，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事啊，我是他長輩。”薄霄宴一板一眼道。

 別看他只有十幾歲，卻是薄嶼辭和薄嶼宸實打實的“小叔叔”，是薄明丞和蔣曉蘭最小的兒子。

 薄嶼宸對他的輩分實屬接無能。

 “你連見都沒見過，就不喜歡”薄嶼宸揶揄地問。

 薄霄宴鄭重地搖搖頭“不喜歡。我覺得昕昕姐姐就很好，那個人不論哪方面都比不上昕昕姐姐。”

 薄嶼宸打趣他“你管孟昕姐姐，二哥管你小叔，那二哥管孟昕什麼他倆結婚不是輩兒了”

 “你──”薄霄宴氣結，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懟回去。

 見他被自己懟得不說話，薄嶼宸得意洋洋，挑釁地朝小男孩揚揚眉。

 不一會兒，門口出現管家的影。薄嶼宸最先看到，不狡黠地瞇起眼睛，吹了聲口哨“二哥來了。”

 話音剛落，一行人齊齊止住話頭，向門口。

 最先進來的是薄嶼辭，其他人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笑盈盈和他打招呼，可實際上，所有人都或多或將余瞟向他后的門口，有探究，有好奇，也有不屑。

 宋時晚跟在薄嶼辭后，款款進會客廳。面對眾人的目，面上風輕云淡，實則掌心已然沁出汗意。好在來之前做過功課，對薄家人或多或有所了解，不至于面對這麼多陌生人懵懵然。

 宋時晚隨在薄嶼辭后，落落大方地與其他人打了招呼。

 靜靜將其他人神的變化盡收眼底，也做好了不被薄家人待見的準備。

 果然，孟向卉模樣笑盈盈的，最先發難“阿辭，怎麼帶朋友回來也不提前和家里說一聲”

 薄嶼辭淡聲道“不是朋友，是妻子。我們已經領證了。”

 孟向卉驚得說不出話，不遠的薄嶼宸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他把sitch扔給薄霄宴，一手抄進兜里，慢悠悠踱了過來。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朝宋時晚出手，笑瞇瞇道“嫂嫂好。”

 “你好。”宋時晚和他打了招呼。

 孟向卉眉頭鎖“阿辭，結婚不是小事，你爺爺知道這件事麼”

 “二嬸。”薄嶼辭垂下眸。即使薄嶼辭對用的是尊稱，但在氣場上卻是全然的迫。薄嶼辭淡聲道，“我結婚的事，我自己做主便好。”

 孟向卉抿住，一時不敢再說些什麼。

 一旁的唐靜芙替解圍，溫聲道“阿辭，宋小姐第一次來，先帶和你爺爺打聲招呼吧。”

 唐靜芙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薄嶼辭旁的宋時晚。孩亭亭玉立，儀態大方，倒是與薄嶼辭還算般配。

 并非薄嶼辭的親生母親，對公司事務和家里的門門道道也不關心，只是將薄嶼辭看做自家孩子，希他能找一個與之相配的妻子，而非和爺爺置氣隨便找個不三不四的人帶回家。

 對宋時晚的家世不算滿意，但現在看來倒也沒什麼討厭的地方。

 薄嶼辭微微頷首，面對唐靜芙時眉目間的凌厲也溫和了幾分。

 一旁的管家卻開口“先生今天不太舒服，說是二爺回來后不用去打招呼了，午飯也不用等他，先生晚些再用餐。”

 按照禮節，薄嶼辭每次回來第一件事都應該先去薄老爺子那里報道。可這回，老爺子擺明了不想見他，不想見他帶回來的人。

 其中意味所有人心知肚明。

 薄嶼辭不悅地蹙起眉，一時間，氣氛更加凝重了。

 倒是宋時晚不太在乎。本就是薄嶼辭的合約妻子，是來幫他擋聯姻的，又不是來讓薄家人喜歡自己的。薄老爺子對的態度，在看來無關痛。

 輕輕了薄嶼辭的掌心，示意他不要置氣。

 今天薄嶼辭本不想回來的，是唐靜芙好說歹說將他勸回來的。

 薄嶼辭一向敬重薄明丞，不論是家族事業還是為人世上，他都嚴格按照薄老爺子的準則行事。唯獨結婚這件事，不愿低頭。他本以為今天回來，薄明丞會在結婚的事上松口，至，先見見他的妻子。誰承想薄明丞一點面子都不愿給，直接閉門不見。

 原本涌上的緒在對上宋時晚目的瞬間，意外地煙消云散了。

 宋時晚微微仰著頭，一雙溫婉明的眸一不地著他，見他低頭看向自己，宋時晚眉眼一彎，溫潤地笑了起來。

 纖細的指尖抵在他的掌心，溫熱，。

 薄嶼辭輕嘆一聲，將的手裹進掌心。

 唐靜芙最先打破凝固的氣氛，溫聲道“阿辭，你爺爺今天確實不太舒服。既然他這麼說了，咱們就先去吃飯吧。畢竟宋小姐第一次來，是客，他也怕自己不適，怠慢了宋小姐。”

 “就是，”孟向卉笑瞇瞇附和，“阿辭，爸可不是故意針對你們。我們今早去見他的時候，他確實不太舒服。”

 唐靜芙掃了一眼。

 孟向卉若無其事地朝眨眨眼，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問題。

 薄嶼辭直接無視了孟向卉的怪氣，朝唐靜芙頷了頷首。

 孟向卉也不介意，在兩人經過時，故意朝宋時晚挑釁般冷笑了下。

 孟向卉看宋時晚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薄明丞對閉門不見，在孟向卉看來，就是一個信號，一個讓心安理得針對宋時晚的信號。

 一行人去了餐廳。

 薄家餐桌上的禮儀繁雜諸多。即使孟向卉這種富家小姐剛嫁薄家時，對薄家繁復的禮儀規矩都有幾分不適，更何況宋時晚這種出鄉野的丫頭。

 孟向卉做好了看宋時晚笑話的準備。

 甫一進餐廳，孟向卉便故意對宋時晚道“宋小姐，你是客，既是第一次來，今天以你為大，你先請。”

 孟向卉這話說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落在宋時晚的上，似乎是有意等待的回答。

 薄家餐桌以左為尊，長有序，就餐時的位置有嚴格的要求，依次座，不得有半點差池。

 暫不論客不客的道理，就連薄嶼辭掌權后，在家中無論吃飯行事也要遵從長秩序，不得隨便行事，更何況這個剛過門的妻子雖然薄明丞不在，但蔣曉蘭也是主，往上還有叔伯兄嫂，怎麼也不到宋時晚來挑選座位。

 薄家講究禮數教養，他們是絕不會允許薄嶼辭帶一個沒有禮教的人回家的。

 孟向卉擺明了是想讓宋時晚當眾出丑，讓其他人數落的不是。

 然而宋時晚并未如意。

 挽著薄嶼辭的胳膊，朝孟向卉笑道“二嬸嬸，你說笑了。我是阿辭的妻子，不是外人，自然也沒有選座的道理。蔣先落座才是。”

 宋時晚雖是第一次來薄家，但對薄家的禮節，尤其是餐桌禮儀十分悉。

 薄家的餐桌禮節大多是徐嵐規定的，繁文縟節太多，平常人很難適應。但宋時晚小時候常去徐嵐家里吃飯，雖然一開始也很討厭這些禮節，但無奈阿婆和徐嵐關系好，總要帶過去，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