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兮一步三回頭,細聲細氣問:“這樣沒關系嗎?”
方岳:“有什麼關系?”
陳兮:“你不管嗎?”
方岳:“你是說幫忙報警?”
陳兮端看方岳講這話的表,好像認真。分辨不出方岳是不是真有那意思,“那倒也不至于吧。”
兩人已經坐到沙發上,茶幾鋪滿味佳肴。其中一道干鍋牛蛙上桌后鍋底應該要點火,服務員在門口遞菜給方岳時沒敢點,就給他一支打火機。
方岳現在把火點上,陳兮看一眼小燭火,再看一眼對面戰場,燭火將干鍋越煮越沸,對面戰局也已經趨于白熱化。
戰國策里說一而當十,十而當百,陳兮眼見為實,方一出場,氣勢橫掃千軍萬馬,不管是敵是友,率先進行火力兇猛的無差別攻擊。
方岳又出去一趟讓服務員上鍋熱米飯,等他回來陳兮再次向他確認:“菜放這里可以的?”
“你想放餐桌?”方岳陳述事實,“會有口水。”
……這個“會”字用得很傳神,陳兮端碗拿筷,準備就緒。
菜肴香味俱全,兩人剛吃沒幾口,方岳的小表弟從戰場上投奔而來。
劉一鳴小朋友目不轉睛盯著菜,跳腳申請加:“大哥大哥,我也要吃!”
方岳和陳兮齊齊抬頭,看向灰頭土臉的小冬瓜。
劉一鳴抹了一把臉頰上的灰,說:“我從桌底下鉆出來的,大哥你待會兒給這家酒店寫個差評,他們桌底下都不打掃干凈,衛生好不及格哦。”
方岳不理他。
劉一鳴說:“大哥你好冷,你是吃了一肚子冰嗎!”
冷冰冰的方岳提醒:“碗筷呢?”
劉一鳴扭看餐桌,苦惱道:“啊,又要爬回去啊?”然后靈機一,揚著嘟嘟的雙下看向陳兮,想要指使。
陳兮一心幾用,又是吃飯,又是關注戰局。現在方老板再次被聯合針對,方擋在他面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集中火力主攻勁敵。
陳兮到劉一鳴的目,把注意力又分給小朋友一些,想了想說:“我不爬桌底的。”
劉一鳴呆滯:“啊……”這麼大了難道只能跟他一樣爬桌底?
陳兮笑笑起:“行啦你等著。”
陳兮走向門口餐柜,他們的碗筷是后來從靠近包廂門的那個柜子里拿的。
陳兮把新拿到的碗筷給劉一鳴,劉一鳴跳上坐的這張沙發。經歷“大悲”后立刻“大喜”,劉一鳴轉眼就對陌生的小姐姐親近起來。
方岳在旁溢出一笑。
飛狗跳的團圓飯最后像往年一樣不歡而散,吃飽喝足的只有三個未年。但這頓飯也不是毫無收獲,比如方茉就因此從舅舅家搬了回來。
方茉這人護短,認為爸是該被千刀萬剮,但千刀萬剮他的人也應該是媽或者,再不濟還有方岳。
方茉可以指著爸的鼻子罵,但別人不行,尤其是大姑和小叔這兩家。團圓飯后從堂表同輩里收到小道消息,今年方家戰況格外激烈,方老板還不幸被人打到了。
方茉一邊罵著活該,一邊收拾行李風風火火沖回家坐鎮,反正方媽被舅舅家帶出去旅游散心了,方茉還有一堆空白寒假作業,現在哪里都不能去。
春節期間方家迎來送往許多親朋好友,到二月八日大年初六,還有遠房親戚帶著一大家子人上門。
方茉看到這一家人,眉頭皺得死,目兇恨不得張開獠牙。方流住兒家,這正好排到長子,所以今天也在錦緣豪庭。
方見到方茉表,悄悄提醒“上門是客”,把轟到餐廳去包餃子,還陳兮看住,別讓跑。
這趟回來方茉才正式跟陳兮見面,陳兮聰明乖巧,兩人又年齡相仿,幾天相下來,方茉很喜歡。
方茉一邊瞪著客廳,一邊跟陳兮說:“你知道他們那一家干過什麼缺德事嗎?”
陳兮沒改掉小時候的病,還是有點想聽八卦。陳兮坐在餐椅上,拿起一張餃子皮,豎起耳朵道:“你說。”
有了聽眾,方茉分瞬間噴涌而出,迫不及待向陳兮翻起方家舊賬。
方家拆遷暴富是在方岳六歲那年,在這之前,方家只是普普通通的農村人。方只有一個妹妹,妹妹出嫁外省,為姐姐的方招贅,方家祖輩留下的那點土地都歸了。
上拆遷這年,方岳爺爺早已經過世,方手握厚財富,認為的三個孩子都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錢不能放他們兜里,但也聽取了幾個孩子的建議,郊區有家便宜工廠,買下來全家一塊兒開廠當老板,再也不用出去打工看人臉。
工廠買了,余錢還有,財帛招人眼,各路親朋好友陸續找上門求幫助。
方年輕時娶了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帥小伙,為了養家糊口,只能做了幾十年悍婦,后來方信佛行善,也是為了消消自己上的戾氣。
信佛后牢記自己親見的一件事。
有位富豪居士問大師,他到做慈善,但財力始終有限,幫不到所有的苦命人,他應該怎麼辦?
大師就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們都說普度眾生,那麼眾生是誰?……眾生因緣而來,你邊的就是眾生。”
方雖然大字不識,但背佛經卻特別順溜。聽完大師的話,方頓悟了,行善不如舍遠求近,看得到眼前人的困苦,幫得了他們走出泥淖,這就是種大善。
而方老板又是個特別充沛的人,他一聽到悲故事就容易掉眼淚,向他借錢的人還沒怎麼跟他哭,他自己先淚流滿面悲嘆天道不公。
母子倆“一拍即合”,方家善名也傳了出去。
后來他們有單生意不幸被騙了,工廠倒閉,方家破產。
“工廠倒閉后我家可慘了,所有積蓄進去都不夠賠錢,他們之前不是借出去好多錢嗎,就想能不能把借出去的要回來。可惜那些人跟我們家借錢的時候恩戴德恨不得親上加親,等我們去要錢,那臉好像我們有多狼心狗肺,有多對不起他們!”
方茉氣呼呼朝沙發揚下,說:”那就是其中一家,是我爺爺那邊的親戚。”
方家當年去要錢,對方死不認賬,氣勢洶洶說這錢就該是方家送給他們的,算作當年方岳爺爺贅方家的彩禮錢,還指著方老板父三人說,要不是有方岳爺爺犧牲自己,方家能改良出這麼好的基因嗎?
方和方老板做了這麼多善事,最后卻沒落到半點好。那時方家焦頭爛額,工廠找不到買家,小鎮房產又不值幾個錢,方茉和方岳在荷川讀小學,當年寄宿在舅舅家,催債的打上舅舅家的門,他們存著點人沒小孩,卻把方舅舅一家砸得面目全非。
那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時。
但方家“人”運不佳,財運卻是真的好。他們的困境在十個月后突然就解決了,多人一輩子不上一次拆遷,方家竟然上了兩次。
第二次拆的是那間找不到買家的工廠,這回方手握巨額資產,重回人生巔峰!
陳兮也終于知道方家在工廠倒閉后經歷的跌宕起伏。
方茉說到這里,了自己秀發。對自己的貌還是很滿意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幾人,哼哼道:“還說沒我爺爺就沒我們這麼好的基因,我長得好關他們屁事,他們跟我爺爺是兄弟,又不是我爺爺的爸!”
恰在這時,另一個長得好的人外出回來了。
方茉頓住話頭,幸災樂禍道:“哎喲,還怕我會不給人面子,現在才是魔頭回來了。”
陳兮不解其意,隨著方茉的視線向大門口。
方岳一運裝扮,了外套里面就是一件薄衛,衛袖子起小半截,左手戴著一只黑護腕。
他進門后視線一進客廳,就看到了沙發上的一群遠房親戚。方岳一如往常,先把外套和運包掛起來。
方看到他,想如法炮制轟方岳去包餃子,方岳順著的意往廚房走,經過餐桌時他像是隨口一問:“他們來了多久?”
餐桌這里只有陳兮和方茉,方茉還在跟方岳冷戰,兩人沒必要不流。
陳兮見方茉不張,自己預估了一下時間,報給方岳:“可能十二三分鐘。”
方岳“嗯”了聲,進廚房里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向沙發,找了個空位坐下,不顧給他使眼,不聲不響地自顧自旁聽。
離得遠,餐桌這邊聽不清他們的談話。陳兮和方茉都停止了包餃子,切關注著那頭。
過了一會兒,那邊似乎才進正題,客人們開始哭訴,陳兮約聽見幾個關鍵詞,似乎是他們家中有人開車撞到了人,現在需要賠一大筆錢,不然就得坐牢。
方老板講了一番安的話,方也跟著說了幾句,兩邊似乎快要達什麼共識的時候,方岳終于放下水杯,主開口。
“他說了什麼?”方茉撞撞陳兮胳膊。
“不知道啊。”方岳不是大嗓門,陳兮本聽不見他說的話。
方茉湊到陳兮耳邊小聲說:“你看著,那些人馬上就能走。”
“嗯?”
“每年都有幾波這樣的人找上門,你別看我長得兇,也就跟我們兇一兇,其實耳子跟我爸一樣,還特在乎面子。這兩年全靠方岳我們家才能不繼續當冤大頭。”
方茉說得沒錯,那邊在又聊了一會兒后,客人們突然站了起來,怒氣沖沖道:“也別廢話了,這親戚甭當了,你們現在了不起,發了大財是個人了,我們高攀不上,行了吧,我們走!”
一群人客客氣氣來,罵罵咧咧走,方沉著張臉把大門重新闔上,拽著方岳去了臺。
方茉出一個漂亮餃子,得意道:“我說的吧,方岳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找上門手要錢的人,來一個他踢一個,來一群他一鍋端!”
說著說著,方茉忽然想到什麼,放下餃子,問陳兮:“欸,兮兮,方岳對你還好吧,他有沒有兇你?”
陳兮一愣,朝臺過去:“他對我好的。”
方茉以為陳兮不好說實話。
這幾天住回家里,方岳要麼早出晚歸,要麼天待在臥室,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到方岳和陳兮說過什麼話。想了一下方岳的臭脾氣,認定方岳一定沒給陳兮好臉。
畢竟當初方老板說要領陳兮回來的時候,全家都同意了,只有方岳除外。
臺上,方訓斥方岳:“結親結親,不是結仇,他們是不仁,但我們不能不義。坐牢可是大事,人坐了牢,他一輩子可就毀了!”
方岳平靜道:“他違規駕駛犯法律,接法律制裁本來就是應該的。他的人生被毀跟我們沒有關系,我們沒必要對他負責。”
方聽著這話覺悉,突然想起來,他們商量要領陳兮來家里的那天,方岳也說過類似的話。
方氣道:“你給我說實話,你對兮兮是怎麼想的?你是不是還沒接?”
臺和廚房遙遙相對,方岳抬眸向去,正好撞見陳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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