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頭頂的傘面上，有些悶的落水聲傳在蘇芒珥耳朵里。

走在趕去信息科學技系的路上，買完早飯再從食堂出來，雨已經小了很多。

夏末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又快又急，下過一陣子以后又削去部分暑熱，更靠近秋天一步。

左手拎著早飯打著傘，右手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富裕的時間還很多。

信息科學技下設七個專業，大部分都是華大的金牌專業，在去年國際學府專業排名榜單中，華大計算機以極高的專業評分位列全球第一，每年由師生團隊獲得的國國際獎項數不勝數，是國外公認的計算機專業最強學府。

同時，華大在本校計算機專業以及研究院方面也是非常舍得投，每年都有大批厚的預算投進信科院的各項研究和競賽中。

蘇芒珥走了十幾分鐘，終于看到了信科院的標志大樓。

緩了口氣，心里想著以前一直吐槽院離宿舍遠，如今一走過來發現這信科院也不近啊。

周圍逐漸多了趕來上課的學生，人一多撐開的傘面就有發生撞，換了一個手打傘，拎著早飯的手有意識地護著。

蘇芒珥找到新樓，把傘放到門口晾著，看了一眼那邊排隊上電梯的學生們，然后轉上了旁邊的安全樓梯。

一口氣走上四樓，推開厚重的封鎖門，走進四層的走廊。

發現這一層不同于其他樓層，走廊里十分安靜，只有走廊盡頭的幾間屋子敞著門亮著燈。

但是離太遠了，蘇芒珥聽不到那邊到底有沒有聲音。

轉頭，看了一眼樓層的教室分布，確定408在那邊。

蘇芒珥一抬頭，看見有人從那邊的房間里出來，是兩個高個子男生。

方齊和哥們兒從機房里出來，還聊著剛才打錯代碼出的烏龍笑話呢，一抬頭，就看見鋪灑著雨后曦的走廊遠，站著一個姿窈窕的孩。

視線里，遠的孩側著臉仰看著樓層標注牌，暖白的將整個人的廓鍍上一圈朦朧溫的濾鏡，被照得發亮的小臉潔凈如瓷，發和地搭在肩后。

他說到一半的話逐漸停息。

邊的同學見他停在原地，“干嘛呢。”

然后他順著方齊有些呆愣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了兩秒，低聲嘆：“我，這誰啊”

這時看完標識牌，一轉面對他們走來，雙眸剪秋水，平和卻迷人。

方齊了眼睛，確定這不是因為自己一宿沒睡而產生的幻覺，眼前像天使一般迎而來的孩的的確確是向他們這邊走來了。

而且這一層目前只有他們這兩個機房有人用。

就仿佛有一種，中彩票那樣于萬千中被選中的快樂。

一的疲憊瞬間被激掃清，他心臟砰砰跳，一激靈站直子，在門口眼睜睜地看著走近他們。

“老方，這你認識？”他邊的同學忍不住問。

方齊心跳越來越快，搖搖頭。

蘇芒珥走近，發現那邊有兩個男生一直站在原地，似乎在看。

心里起疑，忍不住往自己上看了看。

上沒什麼異常的啊。

視線里，他們兩個看著型不停，說什麼聽不見。

偏了偏視線，覺得這兩人奇怪。

腳下步速增快，不喜歡這種被人目不轉睛盯著的覺，想著趕把東西給聶凜送過去就走。

蘇芒珥走到他們兩人面前，同時也是408門前。

方齊張地不知道怎麼站才好了，十分僵地舉起手跟打招呼：“哈嘍。”

偏頭往里面看了一下，一眼就看見正皺著眉頭盯著電腦聚會神的聶凜。

里面人不，有的聚堆討論，有的直接把椅子床睡了過去。

蘇芒珥稍稍回頭，跟他們頷首示意，然后轉頭直接進了機房。

兩個男生都蒙了，視線跟著的背影往里看去。

走進去，一步步靠近聶凜。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打，盯著面前擺著的好幾塊電腦屏幕，有的是麻麻的代碼，有的是一些看不懂的程序。

桌面上也堆著好多資料。

他一向都是漫不經心的，但此刻的表卻鮮的認真嚴肅。

很見他這樣，所以第一時間都沒敢說話。

像個助理似的乖乖站在他后。

時間久了，看見這一幕的人越來越多。

男生們都是活躍的脾氣，開玩笑，看著他曖昧地打趣：“喲，凜哥這是誰啊？”

聶凜剛蹙起眉，蘇芒珥找準時機把手里的早飯遞到他手邊，輕聲說：“早飯。”

他停頓了兩秒，視線不曾偏移半分，依舊盯著屏幕刪改代碼，撂了一句：“不吃了，拿走。”

蘇芒珥遞早餐的胳膊有瞬間的僵直，秀眉漸漸鎖，開口問：“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別在這兒礙事。”

“聶凜，你一大早讓我買早飯，送過來又說不吃。”因為不住火，嗓音有些波瀾，“你就為了溜我這一趟？”

聶凜放下手里的活，神有些不耐地轉過電腦椅面對。

盯著還沾染雨水的角，輕叱一聲，語氣更欠揍了：“哦，這就生氣了？”

“飯是我花錢買的，怎麼置是我的權力吧？另外，你自己愿意送的。”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在旁邊坐著的人可以聽得很清楚。

聶凜這句話一說，周圍瞬間噤聲了幾度，都不敢吱聲。

蘇芒珥下出忍的抖，收回手，抬眼直視他，嗓音清冷了很多：“好，錢不用給了，這飯你也不配吃。”

說完，拎著早飯轉，腳步踩在機房的地板上噔噔作響，利落地離開機房。

方齊眼見著孩眼圈見紅，帶著一清風離開了機房。

他麻利地再次走進機房，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著問：“凜哥，剛剛那是你朋友嗎？”

“嫂子真漂亮。”有人起哄。

聶凜盯著眼前的代碼，有些出神，打了個哈欠，有些疲態，“別啊。”

“不是朋友？”方齊意外。

他后進來的那個同學猜測著開玩笑，“這麼一大早跑過來給你送飯，肯定是追求者。”

“聶大神你這就不對了啊，咱們就算待會要全面重測，你也不能對人家這麼冷漠啊。”又有一個吃瓜同學不揶揄：“解釋一下不完了，而且你也忙一晚上沒合眼了，待會我們來就行，吃個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聶凜輕笑一聲，乜他們一眼，“給你們，回頭又給我整出一堆腦溢bug？”

他了眉心，躺在椅子里短暫休息，對大伙說。

“該干嘛干嘛去，十分鐘以后重測。”

他此話一出，大家又散開該休息的休息，吃東西的吃東西。

馬上要去參加競賽，昨天做的東西今天早上測試再次出錯，所有人都沒法踏實，在短暫的修整后就要開始新的一試錯找bug，這會兒他剛有點頭緒。

胃里傳來一陣酸。

聶凜抬起手機，看了一眼微信里的對話框。

暗自嘖了一聲。

忙忘了，沒發消息。

就十幾分鐘的功夫，外面雨又下大了。

新樓門口，晴雨如珠簾般從屋檐落下，陣陣風將涼爽的雨汽往里吹。

蘇芒珥站在新樓外的屋檐下，旁邊躺著剛剛晾的雨傘。

自顧自打開早餐袋子，照著手里的包子帶著狠勁咬下去，松的面皮連帶著醇香的醬餡混著在齒間。

仿佛跟自己較勁似的，連著塞了兩三口包子，然后舉著另一手的豆漿灌了口下肚，嗓子噎得難。

有食墊了空的胃，剛剛差點不住的火氣也逐漸被平復下去。

蘇芒珥瞅了眼腕表，九點半的課，現在還早，有時間。

松弛下去，準備在這把飯吃完了再去院。

抬頭。

視線里的雨連綿不絕的，曦被雨云陣陣遮擋，天幕呈青白。

雖然穿的是運長，但是涼氣依舊過料漫在上。

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的心也說不出原因的低沉。

又是一帶著雨霧的風卷來，冷得抖了兩抖。

蘇芒珥緩緩蹲下，手里拿著包子慢慢咀嚼著，盯著雨幕的眼睛有些失神。

這些年來，負債又寄人籬下，無論是面對舅舅一家的排和冷待，還是工作中上司客人的刁難，都沒覺得難，日子也不難過。

可當面對聶凜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異常。

這些年來，能拍著脯保證自己凡事不傷天不害理，從未虧欠過誰。

唯獨愧對聶凜。

他一個漫不經心的冷眼，一聲冷嘲，自以為堅強的心態就能被輕易搖，推向瀕臨摧毀的邊際。

不想起。

家里出事的同時拒絕了他的表白，那天晚上罵他，扔東西趕他。

自那以后，他沒有按照預料中的與徹底決裂。

之后，他常常會站在自己家別墅側面，正對著屋子的窗戶下，給發消息。

【睡了嗎，我有話想和你說，能不能談談？】

在屋子里就蹲在飄窗下，手里攥著手機。

過了幾分鐘直接拉上了窗簾，沒有理會。

“蘇芒珥，我知道你在。”

“就給我五分鐘行不行。”

“您好，請您不要在這里大聲喧嘩，會影響我家先生小姐休息。”

之后，他又去初中部，站在他們班級外，隔著窗戶就那麼著。

縱使周圍學生都在看熱鬧起哄臊他，他依舊面不改，就等著轉過頭看他一眼。

一整個課間十分鐘，就趴在桌子上，而他就杵在那里。

直到上課鈴打響，那抹頎長的影才逐漸遠去。

再之后過了半個月，放學。

聶凜等在必經的河橋，正式放學高峰期，人擁。

他攔住，沒抬頭。

視線里他的手遞來用保鮮盒裝的削好的芒果，聲音從頭頂傳來，耐心至極：“今年芒果不好買，嘗嘗甜不甜。”

“晚上一起吃飯吧？我有話想說。”

砰！

那盒澤漂亮的芒果被扔進路邊垃圾桶，砸出的聲響嗡嗡的。

“聶凜你有完沒完！”紅著眼圈，怒不可遏，“你怎麼像個癩皮狗一樣粘著我不放啊！”

原本表著生疏溫的聶凜愣住了，眉眼因為怔意逐漸松開。

他有些病態蒼白的臉聽到這句話以后更加難看了。

周圍的學生們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躲在旁邊看熱鬧，有人對著聶凜指指點點，里不停說著閑話。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最好別讓我們再看見你。”蘇芒珥喊完這句話，呼吸急促，渾的力氣都用盡了，無力地說：“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

“行，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他語氣里的哂笑仿佛是他最后的尊嚴。

轉離去，不看他因為垂首被有些長的頭發遮住的眼神，不顧他站在那樣如芒背刺的環境里該如何面。

不顧他的，當著那麼多人辱他。

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當雜草般踩過。

手里的包已經半涼，不覺有些味如嚼蠟。

蘇芒珥盯著手里剩下一半的包子，舍不得扔了，只得忍著全塞進里咽下。

如今兩人的境況天翻地覆，令人唏噓。

剛剛站在那完全陌生的環境里，在那麼多陌生的人圍觀的況下被他擺臉，被他冷對。

不自嘲一笑，原來是這種滋味。

好像是早就欠他的。

就算是報復，也該著。

蘇芒珥站起，把吃剩下的包裝袋扔到旁邊的大垃圾桶里。

重新撐起傘，走進雨幕中。

之后的四五天，都會提前收到他要吃早飯的消息和轉賬提示。

本來是有些生氣的，但是想到二人還有債務關系，不能不理會。

而且那天看，他和那些學生在一塊忙競賽，好像真是忙的。

所以蘇芒珥就這麼連著一周早起，想去食堂把自己喂飽了，再給他買好早飯送過去。

不過只是放在機房外面的空閑桌子上，放好東西給他發條消息通知就走。

困是困了點，不過堅持吃早飯確實會覺心舒服很多。

這天中午。

蘇芒珥坐在第一食堂的三樓特餐廳吃午飯。

特餐廳裝潢得很像外面的高級餐廳，各地甚至各國的特小吃應有盡有。

平時蘇芒珥是不會來這種均價超過十塊錢的特餐廳層吃飯的，不過今天三樓的意大利餐有特價，比一樓的大鍋飯還要便宜，就破例過來嘗嘗。

連著一周早起給聶凜跑買早飯，已經明顯覺有睡眠不足的連帶癥狀了。

里嚼著意面，手機還在蹭蹭震彈消息，一直不停，聲音吵得心煩。

蘇芒珥拿起手機，看見是裝潢公司組長發來的消息。

【小蘇啊，你今天上課忙嗎，彩龍公司那個單的報價單細節總列你能幫忙整理一下嗎？還有建模方案能整理一下嗎？】

蘇芒珥腦子里過了一遍組長所說的這些活，都是別的組的，怎麼要臨時塞給。

因為缺覺耳邊嗡嗡的，本來想踏實吃個飯現在又泡湯。

沉了口氣，放下叉子回消息。

【不好意思姐，我平時課業張的，如果不著急您等我到崗再安排給我吧，麻煩您了。】

“談好的到崗兼職，還想讓我線上辦公，榨實習生，哼。”蘇芒珥小聲嘟囔，發完消息把手機切靜音，放在一邊接著吃飯。

與此同時，聶凜也剛結束上午的課，和好友兼舍友蘇擇約著來食堂吃個飯。

蘇擇揚著那副標準的溫微笑臉，走在他邊，隨意地搭話：“聽說前兩天，你在競賽組甩了姑娘冷臉？把人家耍了？”

“你一個建筑的，從哪聽說？”聶凜低頭看手機，聽這話抬眼斜他。

蘇擇哂笑一聲，“你太小看輿論的傳播力了。”

他了解聶凜，可不會被他這一句話帶跑話題，蘇擇繼續問：“追求者？”

聶凜眼神別了別，沒搭理他。

“早勸你為人事至給點表面的紳士風度。”他無奈，用最和的語調謔著：“一個姑娘家的，被你這樣戲耍，說出去人背后指點可是你。”

聶凜走進食堂樓梯，停住冷他一眼，“你怎麼婆婆媽媽的，待會買完你帶走，別跟我一桌吃飯，嫌煩。”

蘇擇不怒反笑，依舊溫導：“你慌什麼呢，到底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來，說說，我幫你參謀參謀。”

“難道不是你的追求者，而是你追求的？”

“那你這個追人方式真的有些變態了。”

他趕打岔，嚴肅斥道：“首先，我腦殘我才會追。其次，你能不能把閉上。”

蘇擇笑瞇瞇的，仿佛他那張嚇人的冷臉對他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兩人排隊點餐，蘇擇聽完他說的，有些訝意，不敢置信道：“你只是想讓吃早飯？”

聶凜好整以暇地與他對視，神在說：沒錯老子就這個意思，有問題？

“聶凜，你的想法和你的實際做法完全背道而馳。”他搖搖頭，表示惋惜：“到底是誰家姑娘，被你‘關心’真是太悲哀了。”

“你好言相勸人家注意一日三餐不可以嗎？非要這麼極端。”

“呵。”他斂眸，睫低垂，似笑非笑：“能聽我勸就有鬼了。”

一個避他不及，從心底嫌惡他的人，又怎麼會聽他勸說。

他收回視線，余一掃，眼神定住。

目所及之，悉的孩正坐在靠窗的地方吃飯。

蘇芒珥手里握著叉子，頭靠在支起來的手腕，叉子還勾著幾面，人卻打著瞌睡。

像啄米一樣點頭瞌睡著，下一秒就要撲倒在桌子上似的。

蘇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無法鎖定他在看誰，坐著吃飯的學生太多了，他問：“你在看誰呢？”

“沒什麼，到你了。”聶凜轉回頭，示意他去點餐。

又忙完一天回來，蘇芒珥洗了個熱水澡放松了一下，躺在床里完全沒有再做別的事的力氣。

把手機調回鈴聲，然后放在枕邊。

闔上眼沒兩分鐘，人就沉沉睡去。

早上六點多，迎著鬧鈴準時醒來。

勉強睜開眼，解鎖手機，想照例收錢買早飯。

意外的是，今天沒有轉賬消息。

對方只發來了一條寥寥幾字的消息。

蘇芒珥定睛一看，稍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