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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 第 12 節 朝暮與共,行至天光

沈景曜是我的駙馬。

可他為了討沈珍開心,生生敲斷了我的指骨。

沈景曜說:「珍珍替你和親三載,飽欺凌,這是你欠的。」

我被囚在后院,直到怏怏離世,這份債也沒能還清。

重來一回,我決定如他所愿。

嫁給大淮那個鷙暴戾的新帝。

誰料婚那晚,沈景曜卻孤提劍闖宮中。

他銀甲染,眸紅裂,仍死死抓住我的袖口不放:「殿下,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1

我睜開眼時,頭痛裂。

經年未見的皇兄端坐在金鑾殿上,語帶不滿地安我:「嘉寧,莫聽那些老家伙的話。」

「朕的妹妹金枝玉葉,如何能嫁給大淮那個瘋子?」

話未言盡,他便掩鼻咳了起來。

我登時有些著急。

上一世,皇兄便一直抱恙。

他登基才不過兩年,便離世了。

只余下盛朝這個憂外患的爛攤子,以及我不滿兩歲的侄兒。

若非如此,怎會到他沈景曜把持朝政?

我這皇城下最尊貴的公主,又怎會被欺辱那般模樣?

皇兄的咳聲才堪堪止住,目便掃向跪在殿下的男人,不怒自威:「景曜,朕屬意將嘉寧嫁予你,你意下如何?」

我攥了手心,一陣恍然。

前世我被困于那方小院、纏綿病榻之際,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若是時間能重來,回到這一天,我定然要請皇兄收回命,離沈景曜遠遠的。

沈景曜薄微勾,漆黑如點墨的眸中出幾分難掩的喜悅來。

不知怎地,我竟生出了一種錯覺。

就好像,這也是他期待許久的一刻一般。

他邁步向前了一步,俯首接圣恩:「若能得公主垂憐,是微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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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啪」的一聲,我端著的茶杯碎落在地。

他前世,分明不是這般說的。

2

沈景曜當時不不愿地接了皇兄的圣旨,只留下不痛不的一句話。

「能為圣上分憂,是微臣職責所在。」

可惜我陷要嫁予心之人的喜悅里,并未察覺他語氣里微不可察的不甘與嫌惡。

婚那晚。

紅燭燃了一夜,沈景曜才醉醺醺地闖了進來。

他赤紅著眼攥住我的脖頸,咬牙嘶吼:「公主如今安然高枕,可知是用什麼換來的?」

「今晚,珍珍被接走了。替公主,前往大淮和親。」

那之后,我便了罪人。

我日日在佛堂為沈珍誦經祈福,祈禱能安穩。

畢竟人供奉的嫡公主是我,讓人代我過,我于心不忍。

直到三年后——

沈珍被接了回來。

都是不堪目的傷痕,披了件雪白的大氅,楚楚可憐地在沈景曜懷里。

我喚來太醫為診治。

在看到我的瞬間,突然神錯起來,崩潰地捂著頭大喊:「我不想去和親,求求你了,不要讓我去和親!!!」

三年的苦痛折磨,神早就出了問題。

滿堂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而沈景曜,他將人抱在懷里輕聲哄道:「別怕,嘉寧不敢傷你。」

不是不會,是不敢。

他篤定我對沈珍心有所懼。

3

沈珍病得很厲害。

把我當作傷的人,對我避之不及,卻黏沈景曜黏得很。

來年春,我托人從蒼梧神醫那里要了張方子,熬了三個時辰的藥端給沈珍。

我盼著能好起來。

這些時日,府中被攪和得簡直翻了天。

卻一反常態地沖我笑,問道:「公主,你說在沈哥哥心里,你與我,誰更重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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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我手中的瓷盞碎落。

而沈珍被滾燙的藥湯燙傷,跌坐在地。

后猛不丁傳來一道沉暴怒的聲音:「嘉寧!你在做什麼!」

沈景曜猛地推開我,疾步走到沈珍面前,輕聲安道:「珍珍,別怕。沒事了。」

他的力道很重。

我摔在瓷盞碎片上,膝蓋都磨破了。

卻也無人發現。

再見到沈景曜,已經是兩天后。

他淡漠地同我陳述道:「珍珍原本已經好轉。可經過前日,好像又想起那段不堪的記憶了。現在連伺候的侍都不能近。」

我一早便聽說了。

這段時日,沈珍的食住行皆是由沈景曜親自照料。

細致又溫,周到得很。

闔府都在議論,暫居東苑的沈姑娘,比我這公主更得沈景曜的寵

我并不關

,徑直道:「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沈景曜搖了搖頭:「太醫說,珍珍缺安全。要讓好起來,須得把最害怕的東西,毀給看。」

他語氣微頓,補充說:「如今能令到恐懼的,只有你,嘉寧。」

我猛不丁后悔一步,不可置信道:「怎麼?你打算殺了我給你的珍珍看?」

沈景曜銳利的目掃向我的手腕,輕笑一聲道:「嘉寧,你這是說的什麼傻話?」

「公主無故去世,我怕是能被言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好聲好氣地,打商量一般同我道:「我只想要嘉寧的一截手指,就算作你給珍珍賠罪,如何?」

這般過分的要求,我自是不會應答。

沈景曜居于道德的制高點,義正詞嚴地指責我:

「嘉寧,你何時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珍珍變這副模樣,究竟是代誰在過?

「被百般折磨的人原本應該是你啊!」

我怔怔地著沈景曜,眼神逐漸失焦。

曾經風霽月的年郎,一點點變得陌生起來。

我甚至不想和他解釋。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他的心早就偏到一邊去了。

許是被我不在意的態度刺激到了,沈景曜掰正我的子,迫使我仰頭看他:「嘉寧,你縱使不愿又如何呢?這可由不得你。」

可是啊,沈景曜。

你明知,我是最琴的。

折了手指,便等同于要了我半條命。

從指骨開始,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怒反笑。

可恨我如今制于人,可嘆我曾經引狼室,可怨我滿腔意給錯了人。

4

曾經我無還手之力。

可既然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斷不會再那般犯蠢了。

我也跟著跪在皇兄面前,態度堅決:「皇兄,嘉寧為公主,百姓供養十七載。如今能去和親,以一己之換得和平,是嘉寧的福分。」

「更何況。」我頓了頓,眸掃過殿下的沈景曜,「我不愿嫁他。」

沈景曜猛地抬起了頭。

一雙眸子不知何時變得赤紅,趕在皇兄開口前語無倫次地道:「那等蠻荒之地,殿下如何去得?」

他一字一句,近乎立誓:「圣上明鑒,曜慕嘉寧公主已久。若能迎娶公主,必定此生不負。」

角不自在地扯了扯。

此生不負的含義。

便是生怕我的出現會刺激到沈珍,所以將我囚在那方小院里,孤獨至死嗎?

甚至在我死后,沈景曜卻又不知發了哪門子瘋,困住我的尸不許下葬。

他命人打了副冰棺,上面鋪滿了銅錢串以及黃紙寫的符咒。

那招搖撞騙的牛鼻子老道也有些本事。

竟生生斷了我的回路。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半步都靠近不得,只能狠狠地啐沈景曜,一口又一口。

八年里風霜刀劍,即便是我上輩子刨了他家祖墳,也早該還清了。

想到這里,我角的笑緩緩勾起。

既如此。

全他一回又何妨。

也讓我看看,他小沈侯爺的是有多矢志不渝。

沈景曜俊逸的臉上織著多種緒,他的腳尖微微點地,拇指輕捻著角。

這是他張時才會做的小作。

好戲還在后頭。

沈景曜,你如今害怕,為時過早了些。

5

沈景曜曾做過皇兄五年的伴讀,拼死為皇兄擋過箭。

故而皇兄待他一向親厚。

上輩子,皇兄過世前,也曾欣地對我說:「往后有景曜護著你,朕也能安心了。」

這回生怕他再下賜婚圣旨,我搶在前頭出聲:

「皇兄,前些時日沈珍宮時,曾同我說過,與沈小侯爺青梅竹馬,早已暗許意。

「強扭的瓜不甜。我知道皇兄疼我,但可別點錯鴛鴦譜呢。」

皇兄眼中的滿意登時染上一層霾,他深深地看了沈景曜一眼,憾開口:「那真是可惜。景曜,你有了心上人竟也不同我知會一聲。」

而沈景曜的臉在我開口的瞬間變得慘白一片。他死死盯著我,雙手卻無力地垂落在地,聲音細如蚊吶。

「臣……臣不敢……」

我冷笑:「怎麼不敢?小侯爺可是連終都私定了。」

沈景曜腰間懸掛著的,可不就是他與沈珍的定玉佩。前世沈珍來我這兒耀武揚威時,曾數次提起。

我轉向皇兄,替他求了道恩典——他同沈珍的賜婚圣旨。

中途沈景曜幾番試圖打斷皇兄,說他對沈珍并無甚意,求皇兄收回命。

可皇兄并未言語。

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平日最是疼我。

此時沒把沈景曜趕出去,已經是念著往日的分了。

只是——我看著皇兄略顯疲倦的眉眼,太醫分明說他的還能撐上十年,怎麼就只活了兩年呢。

6

回到府中時,天將黑。

沈景曜正站在后花園等我,他那件淡青的直裰披了層暗,手指無意識地挲腰間的那枚香囊。

我佯作無事發生,向他賀喜:「還沒恭喜小侯爺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沈景曜的薄呢喃出這幾個字,輕笑一聲,「是嗎?」

不知為何,他這副模樣,竟同多年后那個權勢煊赫的攝政王逐漸重合起來。

恍惚間。

我的手腕忽地被人攥住,沈景曜投在燈籠下的影子逐漸近,他問得有些急,就如同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浮木:「嘉寧,你也回來了對嗎?」

危險的氣息逐漸近。

他正要到我的瞬間,許是上輩子留的記憶,我的控制地開始發抖。

我沒有正面回答,卻又好像告訴了他一切。

沈景曜自嘲一笑:「嘉寧,莫要怕我。如今的我,哪里還敢對你做什麼?」

下一秒。

抓著我腕骨的手被人踢開,著玄的錦袍的男子從榕樹后走出來,他抱臂直立,不屑開口:「廢一個,誰給你的膽子在公主府撒野?」

借著月,我看清了那人的臉——殷暨,那個傳聞中視人命于草芥的大淮帝王。

7

我曾見過殷暨一次,那是在我死后的第十天。

殷暨穿了件玄的窄袖騎裝,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久的路。

他大搖大擺地敲開了侯府的門,狂妄得不可一世:「告訴你們侯爺,殷暨來向他討個人。」

后面的事,我有些模糊。

只記得最后一幕,殷暨坐在我旁,小聲嘟囔:

「趙嘉寧啊趙嘉寧,你還真瞎的。

「放著我這麼好的郎君不要,偏偏看上沈景曜那個垃圾。」

自己的臉,猶疑道:「我也沒比他丑吧。」

那時我正要轉生,飄在空中的軀逐漸變得明。聽到這話,我又拼盡全力氣看了他一眼。

殷暨的五鋒利而又棱角分明,自帶冷冽,而他的泛著病態的蒼白,就像是地獄里爬出來向人討債的惡鬼一般。

但——的確很驚艷。

面前這張臉,逐漸同記憶里的面龐重合。

在我出神之際,沈景曜猛不丁被掀倒在地,咬牙問道:「你又是何人!」

殷暨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反對后無比驕傲地開口:「我是公主昨日從街上強搶回來的面首啊。」

「……」

腦門一熱,我終于想起來了。

昨日在街上閑逛時,我曾到一位瞎了眼的算命先生。那人說我命中必有一劫,去城西走一圈方可化解。

城西是片荒地,鮮有人煙。

我將信將疑地轉了一圈,只撿到一捧野果以及傷昏迷的殷暨。

沈景曜像是被刺激到了,不可置信地看我:「嘉寧,你怎能……」

「別嘉寧嘉寧地,就你也配?」殷暨拎起他扔到了院墻外,不耐煩地開口,「更何況人家貴為一國公主,養幾個面首怎麼啦?」

「殷暨。」待人走后,就著酒釀的月,我輕喚了聲他的名字,「你今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盛朝境,所為何事?」

面前人的軀僵了一瞬。

殷暨尷尬地鼻子:「我來提親啊,寧寧。」

「別人家婚,都是新郎親自上門提親的。我總不能因為是和親,就委屈了寧寧。」

可你……

前世怎麼沒來?

這一生,是發生了什麼變數嗎?

8

我提醒他:「和親之事,皇兄還未應允。」

殷暨挑眉:「所以我來做寧寧的工作了。」

「寧寧不愿嫁我,可是憂心你兄長的病?」

我愣住:「你……」

殷暨接過話茬:

「昨日殿上覲見,我看你兄長腳步虛浮,臉蠟黃,蒼白,氣懶言。用膳時,他只吃了幾口離他最遠的涼菜。

「如果我所料不錯,你兄長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此毒名為『雪上一支嵩』,染上后與常人無異,尋常太醫診不出來,卻能在兩年要人命。」

都被他說準了,我忙問:「可有法子?」

殷暨挑眉笑:「自然。」

他沖我捋了捋袖子,神坦然:「我的可解百毒,將我的輔以靈芝草給你兄長服下,連續三日便可病除。」

可是……

欣喜之余,我狐疑地

暨他一眼。

能解百毒,那不是「藥人」嗎?

皇兄曾與我講過,要為藥人,須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道毒藥的浸泡,忍蟲蟻吞食的痛苦,將這些毒藥發病時的痛都驗個遍,如此往復,三年方可

故而世上藥人極為罕見,大多都在第一環節便撐不住了。

殷暨他……不是皇帝嗎?

怎麼會經這種苦?

我順著殷暨的話說:「等皇兄好起來,我便與你去大淮。」

我原也是這般打算的。

上一世我久居宅,消息雖然閉塞,但也聽到過一些——一年后殷暨的弟弟會造反宮,那場叛足足進行了五年,殷暨幾次都險些丟了命。

最嚴重的一次,他失蹤整整一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殷暨曾予我土之恩。

我也想為他做些什麼,全了這份恩

9

沈景曜的婚期就在下月。

他仍時不時來一趟公主府,但他很能見到我。因為每回被殷暨發現,便被丟出去了。

我不由得慨。

沈景曜的武功在大盛已經鮮有對手,還是被殷暨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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