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吹打著支摘窗,蕭聿垂眸看著手中的山水玉佩,想到了很久之前。
他闔眸算了算日子,大概是延熙元年,二月十五。
那日豔高照,蟲鳥喃濃。
下朝後,蕭聿去了坤寧宮。
抬腳進門,只見室站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宮中的老嬤嬤,和退休的,算一算,起碼有二十余人。
男人眉宇微蹙。
眾人躬道:“陛下萬安。”
蘇菱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又道:“是。”
蕭聿除下冠冕,解了大氅,坐在榻上,看著。
好似在問,皇后今日又是在作甚。
蘇菱走過去,坐在他邊,著他耳廓道:“這千秋宴盛公公辦的甚好,總得賞點什麼,可陛下邊的人什麼都不缺,如此,臣妾便想著,那還不如給盛公公找個對食。”
溫的吐息磨的人耳熱。
言畢,離開他的耳廓,一臉認真道:“陛下以為如何?”
蕭聿垂眸看。
宮中對食,在大周朝本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哪有這樣公然提出來的?
蘇菱出一手指,推了推他的膝蓋,“如何啊?”
蕭聿輕輕握住不安分的手,道:“盛公公年事已高,皇后就別折騰他了。”
“這怎麼能折騰?方才那幾位嬤嬤都是宮中的老人,與公公年紀也差不了多,既然都不離宮,日後起碼也有個照應。”蘇菱看著他的眼神,瞬間泄了氣,小聲道“那陛下說賞什麼好?”
蕭聿低聲道:“皇后那兒不是有兩塊上好的山水玉佩嗎?”
蘇菱提眉道:“就兩塊玉佩?”
蕭聿又道:“不然就再加兩幅山水畫,或者暖閣裡的琺瑯五嶽圖座屏也。”
蘇菱想了一下道:“難道盛公公喜歡山水?”
蕭聿點頭,道:“他七歲就被家人賣到宮裡做了太監,除了紫城,哪兒都沒去過。”
畫中的山水,於宮裡這些侍來說,便是未曾見過的大千世界。
蘇菱立馬道:“那臣妾現在就人去暖閣裡取。”
剛起站起子,蕭聿也跟著站起來,他的掌心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慢點。”
回頭一笑。
可這笑容轉瞬即逝,就好似不想笑給他看。
再也不想笑給他看。
秋雨蕭瑟,雕梁畫棟在剎那間褪。
盛公公抬頭道:“皇上?”
蕭聿睜開眼,回過了神,將山水玉佩扔還給盛公公,啞聲道:“秦人,可是住在淑玉苑?”
盛公公抬頭道:“欸,是,陛下、陛下可是要備輦?”
蕭聿道:“不必了,也無需人去通報,朕過去一趟。”
——
雨勢漸強,楹窗被狂風驀地拍開,發出“啪啪”的聲響,燭火搖曳將熄,竹蘭和竹心連忙跑過去關窗。
秦婈的青如瀑,散落在肩,風雨室,吹出一段修長白皙的頸。
忽明忽暗的燭落秦人的臉上,襯的這幾乎明,側頭看著窗外,歎了口氣。
這偌大的皇宮院,太后稱病,皇帝不見人影,也不知這漱玉苑,何時才能住到頭。
何時才能見到韞兒。
秦婈正準備睡下,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竹蘭著氣道:“人快收拾一下,是陛下、陛下來淑玉苑了。”
秦婈怔了一下,道:“什麼?”
這個時候,他來作甚?
帝王夜臨妃子住,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問罪,二是侍寢。
二者其一,是哪一種?
眼下顧不得太多,連忙起了子,重新梳妝來不及,只能力求儀態得了。
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
與養心殿的燈火通明相比,此刻景仁宮的漱玉苑就像是深山老林的一間古宅,四周幽暗,朱甍碧瓦都失了。
一道暈由遠及近。
前方傳來橐橐的腳步聲,和雨滴落在傘面的劈啪聲。
秦婈福禮道:“陛下萬安,臣妾有失遠迎。”
蕭聿淡淡道:“免禮。”
皇帝忽然來此無人通報,尚宮局自然也沒給漱玉苑添份例。
故而屋裡只有一盞燈。
任誰瞧了都不免覺得寒酸。
秦婈行至一旁,將屋裡僅剩的一白蠟燃起,才堪堪點亮這室。
燭落在帝王棱角分明的廓上,他眸中的疏離比從前更濃,周的氣度也好似隨著權勢愈發沉重。
秦婈這才恍然,他們已經三年未見。
他也確實,不該是從前的樣子了。
站在他側,屏息凝神。
四月常說,一出好戲除了要演的投,這天氣、周遭的陳設,以及和你搭戲的人都很重要。
秦婈本還沒領悟徹底。
如今站在漱玉苑中,聽著外面的傾盆暴雨聲,看著眼前玄龍袍。
忽然就懂了。
份的差異就像是一道天埑橫在他們之間。
秦婈回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細白的指尖在他的余中發。
“坐。”
一個單字,打破了沉默。
“多謝陛下。”
秦婈坐在他邊,頷首攥了攥袖口,並未直視他。
但卻將的張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他。
須臾,抬手攏了一下鬢角的發,輕聲道:“臣妾不知陛下會深夜來此,準備不周,還陛下不要怪罪。”
他的目幽邃,深不見底,誰也猜不出,這人想的到底是什麼。
他凝視著的眼睛,倏然開口:“可用過膳了?”
秦婈恭敬道:“多謝陛下惦念,臣妾用過了。”
他恍若未聞,繼續道:“累嗎?”
秦婈道:“臣妾不累。”
說罷,秦婈忽然覺眼前的一幕萬分悉……
屋闃寂,除了呼吸聲,只有更的滴答聲。
燭火搖曳,他忽然抬手住了的下,微抬,用拇指,略重地蹭了一下。
他目灼灼,蹭了一下,又一下。
這作雖人心弦,但秦婈心裡清楚,他蹭的地方,有一顆痣。
一顆蘇菱臉上沒有的痣。
秦婈的面頰泛起紅暈,下輕,磕磕絆絆道:“陛下、今夜可要歇在這兒?”
話音落地,猶如大夢初醒,他驀地松了手。
他起,默了半晌,道:“不了。”
蕭聿走到門口,秦婈忽然衝他的背影開口,哽咽道:“臣妾愚鈍,可是哪兒做的不好?”兒家心裡的不安和委屈,都留在了那“好”字的音裡。
讓人即便不回頭,也知是怎樣的泫然泣。
亥時七刻,蕭聿離開漱玉苑。
高牆之下,蕭聿沉聲道:“明日一早,傳朕口諭,將謹蘭苑賜予秦人,燭火份例與淑儀同級,也不用再盯著了。”
盛公公道:“奴才記下了。”
說罷,盛公公在心裡又歎了口氣。
便是這秦人,也不行嗎?
——
翌日一早,盛公公帶著聖諭來到漱玉苑,親自帶著人,替秦人搬了院子。
后宮立馬變了風。
太后的病也瞬間“痊愈”。
自打選秀開始,太醫院便稱太后了風寒,是以免去了各宮的例行請安,如今大病初愈,不論是永壽宮的太妃、主位三妃,亦或是新進宮的徐淑儀、秦人,都要去請安問禮。
由於秦人貌似先皇后消息早就不脛而走。
晌午一過,薛妃,柳妃,還有那位高麗來的李妃齊聚慈寧宮。
眾人笑意盈盈,但心裡卻在猜,那位秦人,究竟生何種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