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弈
敢嗎?
“舜以子商均愚,故對弈以教之。”
對弈是雅事,更考驗心智謀略。
薑禾記得陪同父親出使六國時,父親會注意每一個國家擅弈員的數量,用以評判該國智囊優劣。
雍國雖然尚武,如今也對弈風了。
薑禾起對太後施禮。
“臣妾在齊國時,隻淺顯學了些手談之法。說臣妾於此技,不過是因為大家礙於臣妾的份,對弈時多加忍讓罷了。若說‘擅弈’,是萬萬談不上的。”
似乎有些心虛,有些擔憂,一雙眼睛似在求助,看向太後。
太後輕輕盤弄著手心一塊玉玦,神含笑若有所思。
當時還未繼位的趙政要同齊國聯姻,文武百反對者多,讚同者。以韋相國為首的員認為齊國子雖,卻最易誤國,不如在雍國擇選佳人為後。
是太後姬蠻頂住力,認可了趙政的遠近攻之,促了這段姻緣。
果然薑禾才剛剛嫁雍國,韋相國的兒就來試探了。
可迎戰而輸,總比不戰而退好。
太後想到此,甩袖角笑道:“是南絮這丫頭想要跟你套近乎呢。的棋藝誰不知道,三年前國君曾與南絮對弈,被得僅以半顆子險勝。更別提是你。王後隻當與玩耍,哀家也來湊趣,你們誰贏了,哀家有寶封賞。”
特意提起趙政都隻能贏韋南絮半子,是為了鋪陳薑禾就算敗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你總
不能比國君還厲害吧。
薑禾聞言頷首,妥協道:“那便請吧。”
布下棋案,韋南絮呈獻的棋子被擺陶罐,薑禾緩步走來。
腳步沉穩如常,姿容而不俗,一道丈長寸寬紅帛鑲嵌東珠,自發頂落下,和裾一起垂地輕移。
若輕雲蔽月,如流風回雪。芳澤無加,鉛華弗。
這讓剛剛隻是遠遠看見薑禾容貌的命婦不由得讚歎,而韋南絮已經走近薑禾,施禮道:“既然大家都說南絮擅弈,不如就由王後殿下持黑子吧。”
對弈有方圓規矩,本朝規矩,持黑者先下,便算搶占了先機。若嚴苛些論,持黑者需要在最後計算勝負時退回四顆子。
現在韋南絮這麽說,意思是要讓出四子了。
薑禾笑而不語,拎起角坐下,手指在陶罐中撿出一顆黑子。
冰涼細膩的,是一塊上好的墨玉。
“啪”地一聲,如星空在眼前鋪開,黑子落在棋案上,中規中矩,占了東南角位。
商量軍機大事時,趙政邊隻有侍總管李溫舟陪侍伺候。
李溫舟做事穩妥滴水不。
趙政杯中茶湯從不空。但若要回憶出李溫舟是什麽時候出現添茶的,卻又不那麽容易想出來。
該出現時,他是伺候左右的親隨;該離開時,他消失得了無痕跡。
可今日趙政覺得有些不對。
他注意到李溫舟在添茶時言又止的樣子,注意到他站在外麵同人說話,又蹙眉不語搖了搖頭。
“怎
麽了?”
終於,待大臣離去,趙政開口詢問。
“是相國府的嫡小姐韋南絮,”李溫舟把拂塵放下,收起桌案上筆朱批的奏折,把點心盒打開送上,輕聲道,“趁著今日覲見,要同王後對弈。”
趙政的臉上難得浮現一笑容。
“這下要被殺得丟盔棄甲。”
“奴婢擔憂傷了皇室的麵。”李溫舟瞧著趙政的臉,忐忑道。
趙政冷笑出聲:“齊國的公主腦子好不好,關我大雍什麽事?”
話音剛落,他起鬆餅的手指在空中停頓,似乎想起了什麽。
這句話,有別的人說過吧?
——“薑玉衡是不是子,關我薑禾什麽事?”
那時他要薑禾偽造落紅,薑禾是這麽說的。
聽到趙政這句話,李溫舟疑地抬頭看他。
這是玩笑話嗎?國君以前,似乎從來不肯開玩笑的。
而趙政臉上的神也有些奇怪,他輕咳一聲道:“差人去問問,輸了多。”
韋南絮棋風穩健,攻守兼備左右相宜,該是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拜師學棋了。而薑禾的師父隻有一個,便是的父親。
出使各個國家的馬車總要走上月餘的路程才能到達。
而一路上們父的消遣之事,便是對弈。
“誰輸了誰做飯。”
父親貴為齊國使節,在麵前卻像個頑。
而薑禾常常趁馬車顛簸的時候,挪父親的棋子。可是不管怎麽挪,卻總是敗了。
“小笨閨快去做飯!”父親大笑
著向後倒去,即便撞到了頭也很開心。
“使團有人做飯!”薑禾抗議。
“你做的好吃。”他常常這麽說。
可如今,教下棋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微微出神間,韋南絮已經占了上風。
穿白甲的士兵結陣列隊,手持長槍所向披靡。如同龐大的戰車滾過平原,見者死聞者奔逃。韋南絮運籌帷幄如同一員猛將,逐漸蠶食敵軍擴大領土,浩浩戰無不克。
的臉上浮現一驕傲的笑。
而薑禾的棋風讓人不著頭腦。
明明可以進攻,偏偏退讓。明明該築池防守,偏偏自掘城牆。終於占到一點先機總該反敗為勝了吧,偏偏用了蠻力,導致功虧一簣。
觀棋的太後和韋夫人雖然不語,臉上的表卻是相反。
太後有些後悔卻強撐著笑臉,而韋夫人則是與有榮焉的快意和虛偽的謙虛。
韋南絮神專注低著頭。
快贏了,隻用趕狗窮巷,便可結束這場戰鬥。
白甲戰士衝鋒陷陣步步,黑甲戰士倉皇而逃戰車淩。他們退到一絕路,韋南絮揮屠刀,可就在此時,牆塌了。
黑甲戰士後,是手持弩弓立於戰馬之上的騎兵。
騎兵。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如山。
韋南絮大驚失向後退去,可薑禾退讓出的山路崎嶇不平,薑禾拆掉的城牆阻擋了道路,薑禾用蠻力占據的位置,反而了阻擋退路的要塞。
玄的
子穩穩坐在韋南絮對麵,手持棋子並無半點猶豫。
韋南絮麵發白咬。
故意的!一切都是落第一顆子時便算好的!
薑禾不是率軍大將,是布下這天地山水的君王。
一元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圓地方、幽冥黃泉,我若屠你,你便無路可逃!
韋南絮眼前一黑,險些靈魂出竅昏厥過去。
“贏了!”
太後掌起,絕逢生的激讓口起伏不停。好不容易勻了氣息,還不忘了責備薑禾道:“王後的棋風是哪裏練出來的?師從何人?真是嚇死哀家了。”
薑禾含笑跟著起,屈膝施禮道:“臣妾拙計,獻醜了。”
侍已經點驗完畢棋子,把幾顆黑子送到薑禾手裏。
韋南絮抬頭看著,突然想到自己持的是白,黑子應該在一局過後退回四顆子,方能看出誰勝誰負。
薑禾也似乎想到了這件事。
握著手裏的墨玉棋子,轉過來麵對韋南絮,一顆一顆,把那些子丟在棋案上。
落子有聲,啪啪啪啪。
這些聲音澆滅了韋南絮心中最後一希。
四顆子還回去,薑禾手裏還留了兩顆。
俯下子,把那兩顆子放到韋南絮邊,含著睥睨眾生的笑,輕聲道:“承讓。”
韋南絮“噌”地一聲站起,氣惱和憤讓險些殿前失儀。韋夫人牽住的手,笑嗬嗬打圓場:“王後果然善弈,南絮這個不服輸的子,以
後必然要常來宮中求見叨擾了。”
被手心傳來的力道驚得收回心神,韋南絮屈膝施禮認輸。
“好說好說,”薑禾站在太後邊,輕輕笑了,“你先贏了陛下,再來同我對弈。”
韋南絮抬起頭,眼眸中過亮,這一副神正好落在眾人眼裏。
“好利的!”太後作勢拍打著薑禾的肩膀,一時間屋笑語聲聲賓主齊歡。
送走朝見的命婦,又收了太後不賞賜,薑禾這才移步返回止宮。
的心很好。
剛剛走出太後的達政宮,忽然聞到檀香和龍腦香的味道撲麵而來。薑禾停下腳步站立,便見長安君趙蛟從甬道拐進來,看到薑禾頓時大喜。
“給王嫂請安。”
不同於上一次的見麵打趣,這次他規矩得很。
“長安君要去太後宮裏問安嗎?”薑禾頷首道。
“不是的,”長安君溫雅地笑著搖頭,“弟弟知道今日命婦在這裏拜見王嫂,特意給王嫂拿了一樣東西來。”
他說著出手,手裏握著一個半寸大的葫蘆。
見薑禾麵含疑,長安君充滿神地走近,把葫蘆放進手裏。
沉甸甸的,裏麵不知道裝著什麽。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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