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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Ⅱ·黑暗森林》 第13章 麵壁者(11)

當這個棕壯、目倔強的南人登上主席臺時,羅輯很是吃驚,這人現在能出現在聯合國已經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了。但再一想,羅輯覺得這也在理之中,甚至奇怪自己剛才怎麼沒想到他。雷迪亞茲是委瑞拉現任總統,他領導自己的國家,對泰勒的小國崛起理論進行了完的實踐。作為烏戈·查韋斯的繼承者,雷迪亞茲繼續由前者在1999年開始的“玻利瓦爾革命”,在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已為王道的今日世界,在委瑞拉推行查韋斯所稱的“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在吸取了上世紀國際社會主義運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出人意料地取得了巨大的功,使國家各個領域的實力迅速提升。一時間,委瑞拉了世界矚目的象征著平等公正和繁榮的山巔之城,南洲各個國家紛紛效仿,一時間,社會主義在南已呈燎原之勢。雷迪亞茲不僅繼承了查韋斯的社會主義思想,也繼承了後者強烈的反傾向,這使國意識到,如果再任其發展,自己的拉丁洲後院有可能變第二個蘇聯。在一次因意外和誤會導致的千載難逢的借口出現時,國立刻發了對委瑞拉的全麵侵,企圖依照伊拉克模式徹底推翻雷迪亞茲政府,但這次戰爭遏製住了自冷戰結束以來西方大國對第三世界小國的戰無不勝的勢頭。當軍進瑞拉之際,發現這個國家穿軍裝的軍隊已經消失了,整個陸軍被拆分了以班為單位的遊擊小組,全部潛伏於民間,以殺傷敵軍有生力量為唯一的作戰目標。雷迪亞茲的基本作戰思想建立在這樣一個明確的理念之上:現代高技主要是用於對付集中式的點狀目標的,對於麵積目標,它們的效能並不比傳統武高,加上造價和數量的限製,基本上難以發揮作用。雷迪亞茲還是一名花錢利用高技的天才。在本世紀初,曾有一名澳大利亞工程師,出於引起大眾對恐怖分子的警惕的目的,僅花了五千元就造出了一枚巡航導彈。到了雷迪亞茲那裡,批量生產使其造價降到了三千元,共生產了二十萬枚這樣的巡航導彈裝備那幾千個遊擊小組。這些導彈使用的部件雖然都是市場上便宜的大路貨,但五臟俱全,備測高雷達和全球定位功能,在五公裡的範圍命中度不超過五米。在整個戰爭中雖然隻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導彈命中了目標,但也給敵人造了巨大的殺傷。雷迪亞茲還在戰爭中大量使用其他一些可以大批量生產的高科技小玩意兒,如裝有近炸引信的狙擊步槍子彈等等,同樣取得了輝煌的戰績。軍在委瑞拉戰爭中的傷亡在短時間就達到了越戰的水平,隻得以慘敗退出。雷迪亞茲也因此為二十一世紀以弱勝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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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麵壁者:比爾·希恩斯。”

一位溫文爾雅的英國人走上主席臺,與泰勒的冷漠和雷迪亞茲的倔強相比,他顯得彬彬有禮,很有風度地向會場致意。這也是一個為世界所悉的人,但沒有前兩者上那種環。希恩斯的人生分涇渭分明的兩個階段。在作為科學家的階段,他是曆史上唯一一名因同一項發現同時獲得兩個不同學科諾貝爾獎提名的科學家。在他和腦科學家山杉惠子共同進行的研究中發現,大腦的思維和記憶活是在量子層麵上進行的,而不是如以前認為的那樣是一種分子層麵的活。這項發現把大腦機製在質微觀層次上向下推了一級,也使得之前腦科學的所有研究為浮掠影的表麵文章。這項發現也證明大腦的信息理能力比以前想象的還要高幾個數量級,因而使得一直有人猜測的大腦全息結構[23]為可能。希恩斯因此獲得理學和生理學兩項諾貝爾獎提名,但由於這項發現太革命,這兩個獎項他都沒得到,倒是這時已經為他的妻子的山杉惠子,因該項理論在治療失憶癥和神疾病方麵的應用而獲得該年度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希恩斯人生的第二階段是作為政治家,曾任過一屆歐盟主席,曆時兩年半。希恩斯是一名公認的穩重老練的政治家,但他在任時並沒有遇到很多的挑戰來展示自己的政治才能,同時從歐盟的工作質來說,更多從事的是事務的協調工作,對於麵對超級危機的資曆,他與前兩位相比相差甚遠。但希恩斯的選顯然是考慮了他在科學和政治上的綜合素質,而把這兩者如此完結合的人確實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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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會場的最後一排座位上,世界腦科學權威山杉惠子正含脈脈地看著主席臺上的丈夫。

會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公布最後一位麵壁者。前三位麵壁者:泰勒、雷迪亞茲、希恩斯,是國、第三世界和歐洲三方政治力量平衡和妥協的結果,最後一位則格外引人注目。看著薩伊再次把目移到文件夾裡的那張紙上,羅輯的頭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個舉世矚目的名字,最後一位麵壁者應該在這些人中間產生。他的目掠過四排座位,掃視著第一排的那些背影,前三位麵壁者都是從那裡走上主席臺的,從背影他看不出自己想到的那些人中是否有人在座,但第四位麵壁者肯定就坐在那裡。

薩伊緩緩抬起了的右手,羅輯的目跟著那隻手移,發現它並沒有指向第一排。

薩伊的手指向了他——

“第四位麵壁者:羅輯。”

“啊,我的哈!”

艾伯特·林格雙手合十喊道,他兩眼盈滿的淚水映照著遠方突現的那團耀眼的巨焰,轟鳴聲幾秒鐘後才傳過來。本來,他與後這群發出歡呼的天文學和理學同事們應該在更近的貴賓看臺上看發的,但那個狗娘養的nasa員說他們沒資格去那兒了,因為這即將上天的東西已經不屬於他們。然後那人轉向那群軍服筆的將軍,像狗似的獻著,領他們通過崗哨走向看臺。林格和同事們隻好來到這個遠得多的地方,與發點隔著一個湖泊,這裡有一個上世紀就立好的很大的倒計時牌,向公眾開放,但現在是深夜,除了科學家們外,看的人也沒幾個。

從這個距離上看,發的景象很像日出的快鏡頭,火箭上升後,聚探照燈並沒有跟上,所以巨大的箭看不太清,隻見到那團烈焰,藏在夜中的世界突然在它那壯麗的芒中顯現,本來如墨水般黑乎乎的湖麵上漾著一片燦爛的金波,仿佛湖水被那烈焰點燃了。他們看著火箭上升,當它穿過薄雲時,半個天空都變了夢幻裡才能見到的那種紅,然後,它消失在佛羅裡達的夜空中,它帶來的短暫黎明也被漫長的黑夜所吞噬。

二號空間遠鏡是哈空間遠鏡的第二代,它的直徑由後者的4.27米擴大到21米,其觀測能力提高了五十倍。它采用了鏡片組合技,把在地麵製造的鏡片組件在空間軌道上裝配整鏡。要把整組鏡片送太空,需進行十一次發,這是最後一次。與此同時,哈二號在國際空間站附近的裝配已接近完。兩個月後,它就可以把自己的視野指向宇宙深

“你們這群強盜,又奪走了一件好的東西!”林格對旁邊那位材高大的男人說,他是在場的人中唯一沒有被這景象打的,這類發他見得多了,整個過程中他隻是靠在倒計時牌上煙。喬治·斐茲羅是哈二號空間遠鏡被征用後的軍方代表,由於他大多數時間穿著便服,林格不知道他的軍銜,也從沒稱他為先生,對強盜直呼其名就行了。

“博士,戰時軍方有權征用一切民用設施。再說,你們這些人並沒有給哈二號研磨一塊鏡片組件、設計一顆螺釘,你們都是些坐的人,要抱怨也不到你們。”斐茲羅打了個哈欠說,應付這幫書呆子真是件苦差事。

“可沒有我們,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民用設施?它能看到宇宙的邊緣,而你們這些鼠目寸之輩,隻打算用它盯著最近的恒星看!”

“我說過,這是戰時,保衛全人類的戰爭,就算您忘了自己是國人,至還記得自己是人吧。”

林格哼著點點頭,然後又歎息著搖搖頭,“可是你們希用哈二號看到什麼呢?你肯定知道它本不可能觀察到三行星。”

斐茲羅歎口氣說:“現在更糟的是,公眾甚至認為哈二號能看到三艦隊。”

“哦?很好。”林格說,他的臉在夜中模糊不清,但斐茲羅能覺到他幸災樂禍的表,這像空氣中正在充滿的某種刺鼻的味道一樣使他難,這味道是風從發架那邊吹過來的。

“博士,你應該知道這事的後果。”

“如果公眾對哈二號抱有這樣的期,那他們很可能要等到親眼看見三艦隊的照片後才真正相信敵人的存在!”

“你認為這很好?”

“你們沒有向公眾解釋過嗎?”

“當然解釋過!為此開了四次記者招待會,我反複說明:雖然哈二號空間遠鏡的觀察能力是現有的最大遠鏡的幾十倍,但它絕對不可能看到三艦隊。它們太小了!從太係觀測宇宙中另一顆恒星的衛星,就像從國西海岸觀察東海岸一盞臺燈旁的一隻蚊子,而三艦隊隻有蚊子上的細菌那麼大。我把事說得夠清楚了吧?”

“夠清楚了。”

“但公眾就願意那麼想,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在這個位置已經時間不短了,還沒看到有哪一項重大的太空計劃沒被他們想歪的。”

“我早說過,在太空計劃方麵,軍方已經失去了基本的信譽。”

“但他們願意相信你,他們不是稱你為第二個卡爾·薩嗎?你那幾本宇宙學科普書可賺了不錢,請出來幫幫忙吧,這是軍方的意思,我正式轉達了。”

“我們是不是私下裡談談條件?”

“沒什麼條件!你是在儘一個國公民,不,地球公民的責任。”

“把分配給我的觀測時間再多一些,要求不高,比例提到五分之一怎麼樣?”

“現在的八分之一比例已經不錯了,誰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保證這個比例。”斐茲羅揮手指指發架方向的遠方,火箭留下的煙霧正在散開,在夜空中塗出臟兮兮的一片,被地麵發架上的燈一照,像牛仔上的漬,那子難聞的味道更重了。火箭首級使用氫和氧燃料,應該不會有味道,可能是焰流把發架下導流槽附近的什麼東西燒了,斐茲羅接著說,“我告訴你,這一切肯定會越來越糟的。”

羅輯到主席臺上傾斜的懸崖向他下來,一時僵在那裡,會場裡雀無聲,直到他後麵低低地響起一個聲音:“羅輯博士,請。”他才木然地站起來,邁著機械的步子向主席臺走去。在這段短短的路上,羅輯仿佛回到了年,充滿了一個孩子的無助能拉著誰的手向前走,但沒有人向他出手來。他走上主席臺,站在希恩斯的旁邊,轉麵向會場,麵對著幾百雙聚集在他上的目,投來這目的那些人代表著地球上二百多個國家的六十億人。

以後的會議都有些什麼容,羅輯全然不知,他隻知道自己站了一會兒後就被人領著走下了主席臺,同另外三位麵壁者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的中央,他在迷茫中錯過了宣布麵壁計劃啟的曆史時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會議似乎結束了,人們開始起散去,坐在羅輯左邊的三位麵壁者也離開了,一個人,好像是坎特,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也離去了。會場空了,隻有書長仍站在主席臺上,小的影在將傾的懸崖下與他遙遙相對。

“羅輯博士,我想您有問題要問。”薩伊那輕聲在空曠的會場裡回,像來自天空般空靈。

“是不是弄錯了?”羅輯說,聲音同樣空靈,覺不是他自己發出的。

薩伊在主席臺上遠遠地笑笑,意思很明白:您認為這可能嗎?

“為什麼是我?”羅輯又問。

“這需要您自己找出答案。”薩伊回答。

“我隻是個普通人。”

“在這場危機麵前,我們都是普通人,但都有自己的責任。”

“沒有人預先征求過我的意見,我對這事一無所知。”

薩伊又笑了笑,“您的名字logic?”

“是的。”

“那您就應該能想到,這種使命在被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擔它的人征求意見的。”

“我拒絕。”羅輯斷然地說,並沒有細想薩伊上麵那句話。

“可以。”

這回答來得如此快,幾乎與羅輯的話無連接,一時間反倒令他不知所措起來。他發呆了幾秒鐘後說:“我放棄麵壁者的份,放棄被授予的所有權力,也不承擔你們強加給我的任何責任。”

“可以。”

簡潔的回答仍然接著羅輯的話,像蜻蜓點水般輕盈迅捷,令羅輯剛剛能夠思考的大腦又陷一片空白。

“那我可以走了嗎?”羅輯隻能問出這幾個字。

“可以,羅輯博士,您可以做任何事。”

羅輯轉走去,穿過一排排的空椅子。剛才異常輕鬆地推掉麵壁者的份和責任,並沒有令他毫的解和安,現在充斥著他的意識的,隻有一種荒誕的不真實,這一切,像一出沒有任何邏輯的後現代戲劇。

走到會場出口時,羅輯回頭看看,薩伊仍站在主席臺上看著他,影在那麵大懸崖下顯得很小很無助,看到他回頭,對他點頭微笑。

羅輯轉繼續走去,在那個掛在會場出口的能顯示地球自轉的傅立葉單擺旁,他遇到了史強和坎特,還有一群著黑西裝的安全保衛人員。他們用詢問的目看著他,但那目中更多的是羅輯以前從未過的敬畏和崇敬,即使之前對他保持著較為自然姿態的史強和坎特,此時也毫不掩飾地顯出這種表。羅輯一言不發,從他們中間徑直穿過。他走過空曠的前廳,這裡和來時一樣,隻有黑警衛們,同樣的,他每走過他們中的一個,那人就在步話機上低聲說一句。當羅輯來到會議中心的大門口時,史強和坎特攔住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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