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安很乖。”
“夜里繡字傷眼睛,我派些人手過來幫你帶孩子,你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不必了。”我不喜歡月氏的人圍著我,是以嫁來如此長的時間,侍奉我的也就玉堂一人,連曹蘆我也是不讓常來的。
忽罕邪著我,眼神里是不容辯駁:“我明天就遣一些人過來,今日早些睡,明早再做吧。”
我無法違抗他,只得默默接他給我的侍們。他還將兔子拿了去,說是畜生煩人,等我將東西繡好了再問他去討要也不遲。
我知道我惹他不開心了,但事已至此,這壽字我是一定要給母妃送去的。
玉堂的婚事定在了來年開春,辦完后,阿莫就要啟程去西邊了。我有些不忍心他們新婚燕爾就此分離,可又不希玉堂離我而去。兩相矛盾,思量不出個方法,只好將此事暫且放一放,等明年開春再說。圖安已經學會了讓人扶著走路,我有時教他說話,他也咿咿呀呀地回應我。
一日玉堂匆匆跑來告訴我,說是齊國又要派來使者樂,是來恭祝忽罕邪喜獲麟兒,平定西部的。我興地站起來,本想著如何接見,可轉念又想到忽罕邪的令,頓時萎靡。
手頭的“壽”已繡得差不多,我也認命了,無所謂見不見吧,只要有人能將東西幫我送到便好了。
可這東西,我終究是沒有送出去。
自互市以來,齊國、西域、月氏和平相,一改曾經劍拔弩張的態勢,三方協調,都賺了不錢。是以齊國使者此次前來,又帶了不賀禮。
其中也有專門給我的。
玉堂知道忽罕邪對我接見齊國使者十分敏,便讓我待在帳中,替我將東西捎了進來——是一只紙鳶。
我有些驚奇,直到我看見上頭的筆跡與文字,我才知道為何只是一只不起眼的紙鳶了。
“天涯若比鄰,何非吾鄉?”
我沉默地看著紙鳶上的字,忘了眼玉堂,問道:“今日是誰前來?”
“是劉皇后的族弟,劉勉。”
我的手漸漸發冷:“老師呢?”
“盧侯……自去年回去后,便不大好了……”玉堂說著話時有些哽咽,眼睛里的淚也兜不住了。
我見如此,蹙眉道:“老師怎麼了?只是不大好嗎?”這樣子,事實明顯比口中說的還要嚴重。
玉堂“噗通”一聲跪下,掩面哭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蹲下抓住的胳膊:“老師怎麼了?”
玉堂搖頭:“公主,不是盧侯……是,是太妃娘娘。”
我的東西沒有送出去,是再也送不出去了。
齊國使者的隊伍綿延千里,我著他們行走在約會草原山水之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山風猛烈,叢草搖曳,我立于山坡之巔,手里攥著,齊國皇帝給我送來的紙鳶。
“天涯若比鄰,何非吾鄉?”
他是不想我回去了啊,也是,妹妹們也都嫁了,爹爹阿娘都不在了,我還會去做什麼呢?
山風吹得眼睛干,卻是沒有一滴淚。紙鳶在我手中颯颯作響,我執起它,是齊國初春在玉蘭樹上筑巢的燕子,分外惹人憐,可注定不屬于月氏這樣廣闊的草原。
我撒開了手,紙鳶被勁風席卷著飛上高空,漫無目的地盤旋,又被另一陣風裹挾著越吹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從今后沒什麼留,我也能安心地待在這兒。一年兩年,我無法適應這個地方,那五年十年十五年,我總會忘記曾經那個貯藏了我所有記憶的地方,直至最后老死病死,我都不會再記起了。
玉堂將圖安抱去了曹蘆,將帳子留給我一個人。空空的帳子,不比曾經的宜蘭殿寬敞,卻比曾經的宜蘭殿還要冷清寂寞。我一個人蜷在榻上,用被褥深深地掩埋自己。
就此開辟的天地,讓我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泄放肆。
我不知道忽罕邪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只知道在見到他的時候,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我伏在他的肩頭,好似要將曾經所有的委屈與思念都盡數發泄出來——
“我沒有阿娘了,我已經沒有爹爹了,現在連阿娘都沒有了……”
“我只想回去,回去給他們磕個頭。”
“忽罕邪,我只想回去在他們的陵墓前磕個頭。”
我只想給他們磕個頭。
☆、14
忽罕邪看著我沒有說話,良久才道:“還是想家?”
我抹了把淚,搖搖頭:“不想了,從今后,都不想了。”已經沒有可以思念的人了,我再想回去,又有什麼用呢?
忽罕邪攬著我的腰,吻去我眼角的淚珠,輕聲說道:“那就安心待在這兒吧。”
我錯開臉頰,憋著沒好氣的說:“你以前就這麼說了,還用玉蘭花騙我。你這個騙子,沒有什麼玉蘭是用種子種出來的!”
忽罕邪一愣,又問道:“那……是用什麼種的?”
這一問我倒是也傻了,四不勤,五谷不分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吧。我支支吾吾道:“嗯……樹?”
“那我讓商隊去齊國幫你找玉蘭樹,帶回來種。”
我懷疑今日的忽罕邪喝了酒了,不然為何會那麼可?我捧著他的臉,嘆了口氣:“傻瓜……我,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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