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長公主早便對鄭玉磬說起過聖上想要將迎宮中,但是的位份恐怕除了聖上誰也不敢給一個準信。
“是妾的份教聖上為難了麽?”
鄭玉磬纖細的手指平聖上微蹙的眉頭,反而沒有聖上所預想的張,反倒是多了幾分坦然:“難道宰相們連一個才人或是人的位份也容不得嗎?”
紙裏包不住火,如今聖上無非是用權勢來人指鹿為馬,實則宮中都知道聖上所養的外室才不是中書令鄭家的兒,而是江南某個寒門裏養出來的兒。
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秦氏滅門,這些道貌岸然的勳貴們要譴責的不是聖上或是廢太子,而是這個狐主的紅禍水。
既然是禍水,當然不夠資格侍奉一手製造了這些慘禍的至尊天子。
“音音所求便隻有這些麽?”聖上原本是為博人一笑才故意說起此事,聽見這樣說來反而意外。
“位份有什麽要的,而且才人的位份也很高,原先我在宮中的時候遠遠見到服侍聖上的才人還得行禮呢!”在的認知裏,才人大概就是很高的嬪妃了,“隻要能正大明地侍奉聖上,於妾而言便已經是福份了。”
鄭玉磬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對於聖上而言有多麽渺小,“若不是這個孩子,便是沒名沒份,我也是該一輩子伺候聖上的。”
鄭玉磬本來就年歲不大,對廷也並不了解,說這話
或許是無心的,但聖上聽來卻覺得心中百般滋味,隻要自己不在乎麵,禮法本就不大能約束得住他,然而鄭玉磬為子,卻不能這樣隨心所。
做了自己藏在道觀的外室,錦食自然遠勝昔日,可卻從原本人人豔羨的探花郎夫人變了被人唾棄的禍水,沒名沒份,心中也會自輕自賤一些。
“這原不是音音的錯,若是當日朕早些看見你,哪裏還會有如此波折?”
聖上從袖中暗袋裏出了一方折疊妥帖的淡黃絹,坐起後遞給了滿麵疑的鄭玉磬,笑著道:“日後宮,你便是宮中的貴妃娘娘了。”
“貴妃?”
饒是鄭玉磬料到了這位份必然不會如才人人一般低,但是也沒有想到聖上竟然是存了為後宮之首的心思,知道男人獻寶的時候總是期待能從子的麵上看見驚喜的神,哪怕沒有欣喜若狂,可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麵的震驚並不是作偽,也足以滿足聖上的心思。
借著紅燭微弱的亮,鄭玉磬能瞧見淡黃絹上是聖上的親筆手詔,在洋洋灑灑數百字的讚褒揚之後,清晰地寫著“立鄭氏為貴妃,居錦樂宮,十一月初八日宮。”
聖上的字如其人,氣勢淩人,行草中又帶了些飄逸張揚,不拘小節。
如果記得不錯,這座宮殿上一位主人是掌管六宮的張貴妃,現在或許應該稱之為張庶人。
“若是隨
隨便便冊封一個才人,有什麽好朕煩惱的?”聖上在那張寫滿了疑驚訝的麵容上輕輕親了一下,“從今往後宮中無論是誰,都得向音音行禮。”
聖上知曉對宮裏的事還不太清楚,但是之前張氏那麽奚落,音音應該也能明白貴妃是宮中之首。
往常冊封貴妃的詔書都是由學士書寫的,這還是他頭一回有興致自己來寫這些對被冊封者的讚詞匯,半點不覺得厭煩虛偽,反而寫著寫著便惦念起來,非得過來看一看才安心。
“您怎麽……”鄭玉磬不知道為什麽驚訝之餘又有些不敢置信,雙手捂著臉,不知道那哽咽聲中存有幾分真意,“我哪裏配得上貴妃的位置,您知道的,我連執掌中饋都是勉勉強強,更何況是掌管後宮?”
聖上平日要立高位嬪妃總是不免涉及到其他後妃與其母族的利益,在天子和悅的時候,有些臣子也敢直言進諫,然而他這些日子才下詔廢了先皇後所出的太子,又殺了幾位皇子,朝野皆驚,一時半會也沒有人敢拂天子逆鱗。
這個時候皇帝能把注意力轉移到貴妃上去,反倒他們鬆了一口氣,象征勸了勸也就隨聖上去了。
畢竟聖上說過永不再立後,而貴妃就算是再怎麽得寵,退一萬步來講,哪怕生的是位皇子,的孩子畢竟還太小,聖上天縱英明,總不會立一個繈褓中的小娃娃做太子。
尚且有些回不過神來,但聖上就是喜歡這樣手足無措的模樣,顯德送來了岑建業親自熬好的藥,見聖上正笑著去撥開鄭夫人、或者說是鄭貴妃捂著臉的手,舉止親昵,連忙低下頭去,心跳得有些厲害。
“你是朕喜的子,皇嗣的生母,難道一個貴妃位還不配嗎?”聖上笑道:“如今還是惠妃暫代執掌廷,你現在懷著孕,先在旁邊跟著學一學,以後練些再讓惠妃將印送回來。”
宮中永不再立後,印一直是由掌握宮權的人暫時保管,聖上寵人歸寵,可也希自己的廷井然有序,現在要鄭玉磬立馬接手這些事自然是難為了,還是等多學些日子才能執掌廷。
“我什麽都不懂,接手宮務,惠妃娘娘教導我怕是會頭疼。”
鄭玉磬想想也覺得尷尬,當日宮選秀,幾個妃位上的子都是坐著相看自己未來的兒媳,如今卻要向們覺得連做皇子側妃都沒有資格的鄭氏行禮問安。
說來也有意思,聖上後宮的子何其之多,有些被寵幸之後都不一定會有位份,若一開始便被聖上中意納後宮,或許還得不到這樣的高位。
“進宮之後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就來問朕,音音臉皮薄,心腸又,們若是笑話你便讓人去找顯德,朕替你置們。”
聖上手裏拿了冒著熱氣的藥,自己執勺嚐了一口,酸苦的滋味確
實是一種折磨,但是這不是鄭玉磬把藥倒掉的理由,“是要朕喂你還是你自己喝?”
隨著一道進來的岑建業以為聖上就是再怎麽寵鄭夫人,了不起也不過是把藥吹涼,沒想到聖上喝了子的安胎藥,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在夜如墨,倒也沒教聖上瞧出來。
多虧那裏麵多加的是鎮定心神、助人眠的幾味藥材,又是他眼不錯地看著熬藥,要不然萬一損及聖,他便是誅族也不能自贖其罪。
不過鄭夫人看起來倒是十分平靜,大概與聖上這般相已經習慣了。
“妾自己來。”
鄭玉磬沒想聖上喂,特別是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從聖上的手中接過碗,待溫度能口時便屏著氣一飲而盡,苦的藥從嚨大口大口地湧胃部,喝完之後不單是苦得失去了味覺,還有些輕微的惡心,隻能閉著雙,眼淚汪汪地看著聖上。
“怎麽這樣苦?”聖上見吃不了這樣的苦頭,微蹙著眉問岑建業道:“就不能稍微改良些滋味嗎?”
岑建業想給聖上說一說這藥材相生相克、十八反的道理,但話到邊,還是低下頭回稟道:“不若臣製一些丸給夫人備著,多加些蜂調和,可以稍微減輕一些苦味。”
“不是夫人,是貴妃。”
聖上看向地上的太醫,岑家在太醫署也做過幾代了,岑建業立刻領悟了上意,以額地請罪:“是臣唐突
,還請聖上與貴妃恕罪。”
室的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所驚,但隨即也都反應了過來跪下,臉上喜氣洋洋,齊聲恭賀貴妃封之喜。
們這些人本來大多數就是從廷裏出來的,要是聖上一直不冊封夫人,那才是件麻煩的事。
“朕記得你荔枝,回去人送來配藥。”聖上看鄭玉磬不吃餞,想起素日的喜好,令人從道觀裏尋些荔枝調了水飲給,溫聲道,“朕知道藥不好喝,但是為了孩子和你安康,這些藥還是要喝,一頓也不許免。”
聖上難得記得一個子喜歡吃什麽,岑建業親眼見識到聖上待鄭貴妃的恩寵,但貴妃仍然是一張苦臉,心裏不覺對這位聖上的寵妃又多了幾分重視。
“長公主殿下日日都要我出去散心,聖上又要我喝藥,”鄭玉磬低聲嘟囔道:“我坐在床上安安靜靜待上一日,什麽藥也不用吃。”
為著聖上駕臨,人仰馬翻鬧騰了半夜,聖上飲了那藥也生出些倦意,讓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也不顧規矩,解躺在了鄭玉磬的外側。
“要是聖上能天天過來瞧我就好了,”鄭玉磬覺到聖上間的氣已經然無存,主靠近了幾分,“我做什麽都有人替我撐腰,明天要是長公主再派人來請我,便說是伺候聖上累了,正大明睡上一日。”
“溧也是為你好,想要你高興些,”聖上攬了
人懷,像是哄孩子一樣有節奏地拍著的背,便是當年對待他最喜的兒也沒有這樣耐心細致過:“不去就不去罷,你是貴妃,又是的皇嫂,以後溧也要聽你的話,哪能你依順?”
“我是聖上的嬪妃,算是哪門子皇嫂,”鄭玉磬嫣然一笑,睡意漸漸湧上來,在聖上的拍哄中漸漸困得說不出話來,“住在人家的地方,自然要客隨主便嘛……”
聖上嚐了藥之後困乏,躺在床榻上反而無法睡,雖說多麽大的煩惱見到之後也能輕鬆釋然,可是江山後繼之事並不是躲進這一片溫鄉就能回避的。
他的手覆上鄭玉磬的小腹,聲音低沉醇厚,似乎帶了些歎息:“太子無德,那幾個年的又看不出來有什麽出息,這個孩子生出來之後朕打算留在邊,自己親自教導,音音想日日見到朕並不是什麽難事。”
“那三殿下呢?”嘟囔了一聲,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他不是還救過我的命麽?”
“這個孩子半點也不像朕,反倒是隨了他那個生母多些。”夜深枕畔,溫迷鄉,聖上也會卸去些心防,隨口與道:“但也勝在忠心孤直,若是作為君王手中的一把利刃,倒很是適合。”
岑建業不知道在藥裏加了些什麽,鄭玉磬困得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也不知道聖上說的是什麽,被人抱著輕憐了一會兒,又
覺得男子的膛太熱了,“好哥哥,我太困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好不好?”
聖上怔了怔,旋即在麵頰上輕咬了一記,不免自嘲和一個什麽都不懂、對朝事也毫不關心的小子說這些做什麽,放去背睡了。
……
詔書下發到三省,皇帝要冊封新貴妃的消息在朝野傳開,溧長公主聞聽之後雖說吃驚,倒也不算太意外,隻是同鄭玉磬閑聊時會偶爾開些玩笑,心疼宮中的玉瓷綢,調侃果然是個禍水,宮中不知道多子知道這道旨意後氣得要摔砸件。
但是三皇子府中卻並沒有半點沾染喜氣的意思,蕭明稷聽心腹說起聖上這位新晉寵妃的時候正在書房寫字,聞言也不過是停了停,灑不羈的走筆凝滯在那,再走下去便了敗筆。
“聖上對子素來薄,倒不想能為一個外室冒天下之大不韙。”
“是,”心腹恭聲回稟道:“如今坊間新出了不話本,聽聞好些子都對廷向往不已,大抵也是了聖上與貴妃的影響。”
他既然寫不下去,索將紙張隨手卷,親手將廢紙放炭盆,瞧著火舌將紙張上的墨痕舐盡,聖上疑心太重,對子亦是如此,因此除了給那個子寫的信與日常上表,他的字跡從不會落於旁人之手。
“貴妃娘娘果然很有幾分籠絡聖心的手段。”他輕聲一笑:“那些人想爬上榻,總得先攬鏡
自照,看看自己配與不配。”
心腹躬聽見主子說話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猜測或許是因著主子生母忌辰將近,聖上隻顧著探貴妃,對充容之事半點不問,心裏多有些不痛快,不免好心相勸。
“鄭氏風頭正勁,廢太子與明徽公主當日何其寵,竟也因為貴妃之事怒聖上,殿下既然棄暗投明,此時也該與貴妃好,方能上承聖意,下臣心。”
朝臣們一直以為三皇子是太子黨的嫡係,聖上那日出宮去道觀探鄭貴妃,宮中防備鬆懈,又有張氏作為應,孝慈皇後母族作為外援,本該是萬無一失之舉,誰料三皇子中途倒戈相向,令太子滿盤皆輸,為了一介庶人。
心腹話音未落,忽然聽見蕭明稷重重地咳了幾聲,心知是殿下舊疾發作,連忙閉口不言,也不用萬福張羅,親自倒了茶水送到三殿下的手邊。
他連飲了幾口熱茶,方解心中鬱氣,聲音略帶了些咳嗽後的沙啞:“那個安放在道觀室的人怎麽樣了?”
心腹聽到蕭明稷詢問,連忙跪下請罪:“這些時日聖上往道觀去得頻繁,屬下還未來得及親自查看。”
那個安放罪人的室就在聖上與貴妃的床下,大夫也不能日日去照看裏麵人的,當然殿下的要求也不高,隻要不死不聾就行。
“算了,過些日子是阿娘的忌辰,玉虛觀設水陸道場,我
親自去瞧一瞧他便是。”
“可是……”心腹略有些猶豫,“聖上對貴妃分外看重,殿下若是上了,恐怕會令聖上起疑。”
“能有什麽不妥之?”蕭明稷搖搖頭,道:“貴妃為後宮之首,既然做了長輩,我又怎能不去拜見母妃,”
這話說得不錯,然而心腹卻總覺得有些怪異,他躬告退,走出書房正門後回頭瞧去,他家殿下仿佛在燒什麽重要的東西。
厚實的奏折孤零零地躺在炭盆裏,約可見“兒臣叩請聖上賜婚”、“兩心相悅”之語,儼然是書房主人的筆跡
隻是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鄭貴妃……”
蕭明稷靜靜地瞧著鐵籠中因為忽然加了紙張而蔓延的火苗,低聲念著這幾個字,驀然一笑。
“你好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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