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夢

謝遠琮書房徹夜的燈火在天破曉時緩緩熄滅。

“爺，您真的不是在逗小的玩？您說您現在不是之前……不對，是說小的面前的您是？唉！小的忘了這話剛問過了。”鐘景一拍腦門，語無倫次。

短短幾個時辰裡，他從主子口中得知了一連串難以置信之事，眼下那模樣倒是比當事人還激，來來回回不知踱了多步。

謝遠琮看起來心很好，瞥了眼鐘景道：“逗你作甚？”

“這麼重要的事，爺當然不會跟小的開玩笑！”鐘景忙表態道，忽又一頓，神嚴肅，“爺，我還有一個特別特別重要的問題！”

得到謝遠琮的示意，鐘景立馬忐忑問道：“那小的是何時娶的妻？”

話落，卻見主子先是搖了搖頭，後又歎了口氣。

鐘景立馬急了：“爺您這什麼意思？難不小的還沒娶妻呢？不至於吧，到那歲數了也該家了……總不會是，因為我年紀輕輕便死了吧……所以？”

沒理會鐘景的念念叨叨，謝遠琮起走向書房放置的武架前，隨手挑了離他最近的一柄長.槍。

他竟會有興致開下屬的玩笑？原來再見到紀初苓，他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歡喜。

謝遠琮將他回來的這件離奇之事告訴鐘景，自然是毫不擔心鐘景的忠心。鐘景有所瞭解，也能方便他以後的一些行事。

指尖在槍上緩緩挲，彷彿那些歷經的時日也在手中逆淌，直到他聽到自遠而來的腳步聲在書房門前停下。

鐘景才噤聲，就見門被一把推開，清晨的微薄也順勢而。推門之人形較一般子更高挑，眉目間盡是遮掩不住的英氣，一俐落，長髮被一條暗紅錦帶隨意地高高一束。

往門框上一倚便道：“小琮，難怪去你房中找不見人，原來是在這兒。”

“大小姐回來了。”鐘景笑道。

此子正是侯府長，謝縈。

“是啊，我等了你很久了，姐。”謝遠琮輕巧提出長.槍，朝拋去。

謝縈眉頭一挑，接過兵道：“喲，知道我昨兒去軍營新學了幾招，就趕著要當我手下敗將了？”

“我從未輸過你，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謝遠琮笑了。

謝縈不以為然地哼了聲，扭頭大步而出，只摞下話道：“外頭等你，這回且看我如何贏你！”

謝遠琮無奈搖頭，他這個長姐的脾氣，從來就是不服輸的。

待謝縈走遠，他沖鐘景低聲叮囑：“我今日所說之事……”

鐘景自然明白，忙表忠心，鄭重道：“爺放心，小的奉上命，也絕不向任何人洩半句。”

“嗯。”謝遠琮又話鋒一轉，“昨晚的那兩個人呢？”

“已經抓到了。爺要如何置？”

昨夜還一頭霧水的鐘景眼下是全想通了，雖然方才爺未詳提，但用猜的也知道，那位紀二姑娘在爺心中的分量可不一般！指不定將來就是他的另一個主子。惹小侯爺怒，那兩歹賊的日子也算是到了頭了。

只見謝遠琮原本略帶笑意的漆眸霎時間凝若刀鋒般冷利：“審。”

……

侯府書房的燭火亮了徹夜，琳瑯院的燈卻是在一波忙忙碌碌之後便熄了。紀初苓本以為自己不困，卻在沾了床時，立馬被一陣的疲乏所侵襲，迷迷糊糊就睡去了。

困覺中，依稀覺察到床邊有人，那人來了會兒又走了。都還未看清是誰，便又陷了更深的夢境裡。

的意識輕盈地隨著微風搖搖曳曳起來，眼前的景象再悉不過，曾在此待過好幾個年頭。每日的這個時候，晨鐘撞響，跟著便能聽到眾僧們的腳步聲和誦經聲。

不知為何，死後了抹孤魂，連往何飄都由不得自己，直到偶然飄過此寺門前時，突然被一力量引，才終於停留了下來。

引而的是一株在此修煉的草，草將的魂系於它邊的另一棵草裡，讓這抹孤魂暫且有了歸屬。自此便不得不開始了每日聽經誦文，修魂養的日子。

寺廟的香火很旺，那些年裡瞧過了許多形形.之人，也聽遍瞭京城中的起起伏伏。當聽到生前相識之人的事亦會唏噓一二。餘下的時間就是跟草拌拌。

那株草自稱已修煉了上千年，怕是憋了太久，自來後極尋侃談。聽著應著，漸漸都覺得自己本就是一株草了。

草說以的命數來看，本不該絕。所以才會無可去，被它所引。那時魂窩一株小草，本也沒將這話放在心上，直到多年後某日，草突然表示它終於快要修煉升仙，卻還差一件功德。

思來選去，這功德便決定是了。

還以為是一句玩笑。哪想走過一片漆黑混沌，從石橋底下醒來，竟當真回到了過去。

若說是實實在在的經歷，倒更像是大夢一場。

耳畔的晨鐘聲漸漸止息，紀初苓最後是被窗口兩隻歡騰嬉鬧的鳥兒吵醒的。

外頭的灑進來籠在頭髮上，紀初苓眨著惺忪雙眼定定瞧著屋中，尚有些分不清南北，直到秋聽見靜，了竹簾子進來道：“姑娘醒了？”

畢竟昨晚才出了事，才醒來，一群丫頭就全圍了進來伺候。

紀初苓覺得床邊得慌，忙差了錦梅和錦蘭去備早膳。

陳嬤嬤上來要給更，可見了的傷，又忍不住低了頭心疼地抹淚。

紀初苓從陳嬤嬤手裡拿過，邊穿邊淡笑道：“陳嬤嬤，沒事的，不疼了。”

陳嬤嬤忙上前替穿戴：“都是老奴沒保護好姑娘。”

“預料不到之事，你們不用自責的，何況你們也傷著了。大夫看過了沒？陳嬤嬤你年紀大了，這幾日就多歇著吧。”

陳嬤嬤松皺的眼皮下目驚異，覺得眼前這個從小便帶著的姑娘同往日不太一樣。從小到大，姑娘磕著病著了，便會滴滴掉豆子，哪回不是給安的。今日，反倒是姑娘來關心了。

小姑娘像是一夜間長大了般，定是昨日死地逃生的緣故。陳嬤嬤真是又心疼又欣。可姑娘都如此，也不好意思再抹淚了。

“不用不用，老奴沒事。”陳嬤嬤連道。

“我這兒不缺人，有錦梅錦蘭，還有秋春依呢。或者你替我去看看，們有沒有備我吃的香糯糕和甜卷兒？”

陳嬤嬤一聽，心道姑娘傷驚，這吃食也是頂重要的，才點頭道：“唉！那老奴去給姑娘做好吃的。”

屋只剩了秋和春依。秋這丫頭底子不錯，氣比昨晚看著好多了。倒是春依，貫打扮的丫頭，今日只隨意收拾了下自己，顯得十分憔悴。

紀初苓讓秋春依端了水來，一番洗漱後，便坐在妝鏡前，打量著銅鏡裡頭十一歲的自己。

“姑娘腦後傷著了，還要梳發麼？”秋遲疑問道。

“梳個簡單的便好。春依，你來吧。”紀初苓朝春依招了下手。

姑娘的發向來是秋梳理的多，春依突然被點到名，愣了一下，直到兩人目都向看來，才忙走到紀初苓後，從秋手中接了梳子。

秋比春依略長一些，見一副不在心思的模樣，小聲提醒道：“小心著些，別了姑娘傷。”

春依乖巧點頭：“嗯，曉得的。”。

說著便往鏡中看，卻發現姑娘也正在看。春依目與鏡中紀初苓的一，心忽地就猛烈一跳，下意識收了目，手裡趕忙碌起來。

姑娘今天怎麼如此古怪？看來的眼神雖隨意，卻又有些利，好似能將看個對穿，令人心慌得不行。

“春依昨兒也被那歹賊打暈了吧，臉如此不好，是還有不適嗎？”

春依聞言，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道：“奴婢沒事。那歹賊太兇狠，奴婢暈過去時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呢。這事太可怕了，幸好姑娘無事！”

紀初苓笑了笑：“是啊。”

上一世傷重病養了太久，後又再遭打擊，自然是沒留意到邊這個不安分的丫鬟。眼下回來，有些事反倒憶起來了。

當時們在邊上避雨，陳嬤嬤跟秋就在邊不遠，而春依正巧走開了些去看車被推出來了沒有。歹賊突然竄出打暈了秋和陳嬤嬤，便直接捂了的將扛走，並沒有稍遠些的春依，又何來打暈一說。

急之下想沖的人求救，看得分明，春依當時已然發現出事，驚慌下便要去喊人了，卻又生生剎住了步子，由著被歹賊帶走。擱從前可能想不明白，但就在魂系草株時，偶然瞧見過來寺廟上香的紀家人。春依就跟在三妹紀雲棠後伺候地殷勤，都不知原來一向以為乖巧懦的丫鬟，還有這麼趾高氣昂的一面。

秋這丫頭倒忠心，尤還記得來替燒香。那回與春依遇上，一言二語間起了爭執，選哪不好，偏就在窩著的牆角邊爭吵，讓給聽了個清。原來春依一直都嫌在二房做丫頭沒出息，早就往大房那生了心思且有往來了。

那時還打趣的想，雖是個小丫鬟，可比爹上進多了。

不過跟在邊的人，總不好是心不忠不正的，這心懷鬼胎的丫鬟是不打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