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如此,正堂議事廳不會留有的位置。”賀蘭慎道,“裴司使在瞞什麼?”
“……”明明這麼俊的年郎,怎的如此敏銳不討喜?
裴敏歪著子笑,勾起的角頗有些嘲諷的意味,“都說凈蓮司不是惡人就是怪人,以后慢慢的你就懂了。”
兩人同坐一席,本就挨得近,談時像是在低聲耳語。座下的狄彪子急躁,一拍案幾渾厚道:“小將軍到底還有無話說?若無事,我等就散了!”
賀蘭慎稍稍正,問:“司中各職和人員名錄我已大致了解,只是不知每日議事時辰和地點是如何安排?”
狄彪道:“哪有什麼固定的時辰地點?裴司使何時心好便何時理報,有時是晌午,有時是午夜,有時在庭院,有時在廳堂……”
裴敏干咳一聲,給狄彪眉弄眼,示意他莫說話,結果卻被賀蘭慎抓個正著,忙收斂表。
“還是要定個時辰地點。”賀蘭慎發聲,沉片刻,正道,“每日辰時三刻,于此地議事,諸掌事不得無故缺席遲到,一應大小事務、報任務,皆要商議后方可行。”
“辰時?太早了罷……”裴敏不滿。天冷嗜暖,天熱嗜睡,怎麼著也要巳時才起得來。
賀蘭慎道:“五品大員朝會,卯時便要進宮面圣。”
裴敏笑笑不語,心想:我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你又能奈我何?
這念頭剛在腦中浮現,一旁的賀蘭慎像是施了讀心妖法似的,輕描淡寫補上一句:“若有無故缺席不服管教者,扣當月俸祿。”
裴敏一僵,瞇著眼,惻惻地警告小和尚:“敢扣我俸祿,我和你拼命!”
這還是頭一次見失態,賀蘭慎角微,緒稍縱即逝,“裴司使大可以試試,你的月銀經得住幾次扣。”聲音雖然沉穩依舊,面卻不似之前冷肅然。
第一次議會,賀蘭慎并未逞威為難凈蓮司上下,只初步定下規矩,待了閑雜事宜,就放他們自由散去,各司其職。
散了會,靳余留下來收拾正堂。
他將茶盞茶壺果盤等放木質的托盤中累好,這才費力地搬起托盤,下頜抵在累積的茶盞上,艱難地往廚房走。
嚴明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后,一下閃到柱子后躲著,一下又從假山后探出個頭來,誓要揪出靳余“逢賭必贏”的幕真相!然而躲了老半天他才發現,本沒這個必要……
靳余不會武藝,完全沒察覺自己被人跟蹤。
他搬著茶盞走到廚房檐下,剛上石階,屋檐上就忽的掉下一塊碎瓦,哐當一聲砸在他的腳后跟不遠……若他再走慢半步,就要被瓦礫砸中了!
“呼——”靳余聽到靜轉,看著地上的碎瓦片道,“好險好險,碎碎平安!”
而后眼睛一亮,蹲下將托盤放置一旁,從地上撿起一,對著天空照了照:“咦,碎銀?誰掉的?”他拿著那一錢碎銀四看了看,又撓撓頭,茫然自語道,“算了,等會兒給裴大人,看有沒有人認領罷。”
遂又搬起茶盞托盤遠去。
墻角后,目睹全過程的嚴明目瞪口呆,一副信仰被碾碎的震驚樣。他五指死死摳著墻皮,息著無聲吶喊:“當真是出門見錢、逢兇化吉!這運氣也太神了罷!”
正抓狂著,后驀地傳來一個沉穩清冽的嗓音:“嚴明。”
嚴明猝不及防雙肩一,忙垂首站好,立于一旁恭敬道:“將軍。”
見他面有些古怪,賀蘭慎眉頭輕皺,問道:“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嚴明角搐道,“將軍有何吩咐?”
“隨我來。”賀蘭慎道。二人一前一后去往議事廳,所經之皆是青檐黛瓦、長庭廣院,墻磚斑駁陳舊,涼沉寂,連一聲鳥鳴聲也無。
賀蘭慎路過道旁綠植,忽的停了腳步,向葉片上靜止的一只蟲子。
嚴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恍然道:“是只蝗蟲。”說罷揮舞手臂,將蝗蟲掃落在地,一腳塌扁。
賀蘭慎眉頭輕皺,似有顧慮。
半晌,他問嚴明:“據今晨觀察,你覺得凈蓮司中誰最厲害?”
“厲害?”嚴明滿你腦子都是靳余撿錢的樣子,下意識答道,“那個小魚兒的年罷,他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賀蘭慎投去深沉一瞥,嚴明忙收攏思緒認真道:“若論功夫,唯那個波斯人沙迦能與將軍匹敵;若論城府,主簿李靜虛倒是個讓人猜不的;若論脾氣,當屬司藥堂的師忘了。”
賀蘭慎不語。
嚴明忐忑道:“屬下眼拙,若有看不準的地方,還請將軍明示!”
“你可曾想過,這麼多高手,為何卻對裴敏俯首稱臣、忠心不二?當年裴司使接手凈蓮司時,方十六歲,短短五年間便能制服眾多高手、將凈蓮司發展到如今規模,可見絕非一般人。”
賀蘭慎按刀,指腹下意識挲著刀柄,腕上纏繞的佛珠串子溫潤斂。他道,“善于用刀之人,永遠比刀劍本可怕。”
嚴明語不屑:“五年前丁丑之戰,裴滄海和裴虔父子戰死,凈蓮宗覆沒,若非裴敏踩著父兄的尸骨投靠了武后,卑躬屈膝茍延命,凈蓮司使之位怎麼得上一介流來坐?不過是賣了良心,靠天后撐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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